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
“还为了观察,”徐渭顿一顿道:“观察倭情,观察你。”
“我?”沈默笑道:“我有什么好观察的?”
“看看你够不够资格,承担振兴我学的重任。”徐渭说着嘿嘿笑道:“不必受宠若惊,因为单你这一代的观察对象,全国一共有二十多个。”
“我这一代?”
“祖师爷以下,季本、王畿、王艮等人是第一代。”徐渭得意非凡道:“你师父、师叔,还有我是第二代,也是我王学的中坚阶层,代表了现在;而你们第三代,代表了未来。”
“第二代也有二十多个候选人么?”
“不,已经定下来了,只有一个。”徐渭沉声道:“现在大家都听他的调派,由他来代表我们王学,在朝堂进行斗争。”
“我明白了。”沈默心里闪过一个名字,轻声问道:“徐华亭?”
“对,是他。”徐渭有些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的?”
“除他之外,还有人能和严嵩斗一斗吗?”沈默心说“拿我当白痴啊?”
徐渭讪讪笑道:“也是。”便肃容道:“今年第一次集会定在正月初十,希望你来参加……”说着挤挤眼道:“这次会议对你很重要,能获得他们多少支持,全看这次的了。”
沈默点点头道:“我会的。”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一零章 我要变得更重要!
自从三年前沈贺发迹以后,一到逢年过节,什么远亲近邻,便通通上了门。尤其今年,沈默先中小三元,又官拜浙江巡按,沈家便更是门庭若市,认识不的认识的,八竿子打不着都过来拜访,让沈贺又累又虚荣。
但这一切都以正月初五为界,从那天开始,上门的人便一日日的递减,等到了初十这天,就已经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把个沈贺气得大骂:“势利啊势利,等着我儿重新得势,管你们七大姑八大姨了,我一个都不待见!”
说完又心疼道:“你说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吃得完啊?”原来他预料到今年会有很多人来家里拜年,便在腊月里预备了大量的年货……光猪肘子就备了一百个,其它的吃食也只多不少,现在东西还没吃上一半,客人一下子没了,让从苦日子里过来的沈老爷大为心疼。
听老爹在外面气急败坏的吆喝,沈默只好搁下书,出来安慰道:“这有什么难的,装车送到咱们原先住的河边去,保准大伙都来吃。”
沈贺一跺脚道:“说不得就得这么办了……以后宁肯跟患难时的穷朋友玩,也不和那些白眼狼处了。”便果真让几个亲兵去装车,显然是那些人给伤到了。
见老爹去里屋换衣服准备出门,沈默道:“过会我也要出去,午饭就不回来吃了。”
沈贺问他去哪,沈默说去鉴湖,沈贺便一脸慈祥道:“去吧,散散心也好。”说着又关切道:“快点把那件事忘了吧。”
“哪件事?”
“就是吕家反悔……”
“嗨,我还正求之不得呢。”沈默眉开眼笑道:“如果他们没有这一出,我现在指定已经回杭州了,现在多好,恶人他们做,咱们却成了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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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爹说笑一阵。沈默便让人备车。先去山阴接了徐渭。然后一齐出城往鉴湖去了。此时正是一年中最为萧索地季节。湖面上绝少船只。只有那艘双层画舫。孤魂野鬼似的漂在湖心处。
跟着徐渭到了老地方。接他们地还是那个络腮胡的船夫。轻车熟路地把小船划到湖心地画舫边。两人便攀着梯子上去了。上船后便仿佛昨日重现。季本、王畿、唐顺之、何心隐、诸大绶等人一个不缺。甚至连就坐地次序都没变。
见他俩进来。众人都报以友好地微笑。但也许是小心思作樂。沈默总感觉他们的笑容中带着丝丝的挪揄。
不管有没有。只能当做没看见了。沈默向众人报以适度的微笑。然后恭敬向二位师长行礼。胖胖的季本朝他慈祥地笑笑。瘦瘦的王畿则板起脸道:“臭小子。过年不知道去看看师公。”
临时抱佛脚就是这样尴尬,沈默正在搜肠刮肚找说辞,一边的季本笑着打圆场道:“龙溪兄自己居无定所,就是我想找你都不容易,却还好意思赖别人。”
王畿讪讪笑道:“反正是这小子不对。”说着瞪眼对沈默道:“明年老头子去你那过年,不许说不愿意。”语气虽然恶狠狠,但分明向船上人传递一个信号——我们是一家的。
沈默岂会不懂?赶紧笑着应下道:“师公您现在就搬到我家去,一直住着才好呢。”
王畿果然十分受用,笑骂一声:“小滑头。”便让他在上次地位子上坐下,然后开始讲课。
这次讲授“花树理论”之类的哲学命题,明显用时缩短了许多,大家大过年的不在家待着,显然不是为了来听这个。只见王畿放下书本,清清嗓子道:“诸位,我师阳明公一生主张知行合一,反对有言无行。而今东南有难,我辈岂能仅仅坐而论道,不顾黎庶之死活?”
众人便七嘴八舌道:“不行。”
王畿点点头道:“所以老夫倡议,今天咱们就讨论讨论,到底怎么为东南出力。”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事实上最近半年以来,这些人聚在一起,讨论最多的就是东南倭情……除了所谓的拳拳报国心之外,根本原因还是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是浙江王学一派的菁英人物,在座的每一位,身后都有几十甚至上百的王学门人。
而我们知道,连饭都吃不饱地贫苦人家,是不会跑去研究哲学的。能玩得起心学的,家里最起码是有田有产,衣食无忧的。事实上,这一船人所代表,正是浙江相当一部分的地主士绅……他们家大业大,受到的冲击也大,不少人家甚至已经难以为继了,所以对倭情的关注,可谓是发自内心,情真意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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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本便笑道:“龙溪公的建议很好,只是我等都不是方面大员,对浙江倭患的认识也如盲人摸象一般,不全面也很模糊,所以我建议,请曾经巡视过浙江全境地沈兄弟,给大家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不知沈兄弟意下如何啊?”
沈默赶紧起身道:“乐意效劳。”他亲身到过浙江每一个府,又刚刚完成了给皇帝的全省军情报告,讲起来自然是头头是道,且全面易懂。用了一刻钟左右,便把浙江抗倭地情况,以及面临的现状概述一遍,听得众人一片唏嘘,都大呼“想不到”,想不到倭寇地实力竟然如此强大,想不到官军竟然如此孱弱,想不到当前的形势居然如此严峻。
“以拙言看来,形势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好转?”大伙还是最关心这个。
“如果张部堂不去,整个大环境应该会出现转折了。”沈默一声叹息道:“但他一走,军心就散了,那些打了胜仗的骄兵悍将就更不好带了,所以在下敢肯定,今年开春的倭患一定会比往年还要严重,这是无法避免地……”顿一顿,接着道:“更让人痛心的是,倭寇之外也许还会有兵乱。”
“为什么?”众位王学门人的心已经被他揪起,纷纷问道。
“据我得到的情况看,年前就应该发下去的犒赏银两,现在还没有发。”沈默面色凝重道:“狼土兵都是冲着张大人的面子来的,现在张部堂突然被罢官了,朝廷又迟迟不发许诺好的银子,诸位说这些土司能服气吗?”
众人不由自主的摇摇头,王畿插言道:“听拙言的意思是,一旦那些狼土兵失去约束,就会从杀敌的利器,变成自伤的凶器。”
“师公所言甚是。”沈默点头道:“但要控制他们也不难,只需要足够钱和的一定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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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他的话,王畿沉吟片刻,与季本交换下目光,便缓缓道:“让我们听听同样走遍浙江的何兄弟怎么说。”
“那我就回避一下吧。”沈默笑道:“不然何大哥说不痛快。”
见他如此上道,王畿颔首笑道:“拙言说的有道理。”便朝他笑笑道:“那请拙言移步偏厅吃茶。”
沈默笑笑道:“遵命。”便在仆役的带领下,去到隔壁的小间,里面严严实实、暖暖和和,倒是舒服的紧。那仆役奉上香茗茶点,便躬身施礼而退。
待那扇门掩上,屋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了,沈默端着茶盏静静的坐着,双目微闭想着心事。他并不迷信这些王学门人的力量,如果真那么强大,也不至于被严党挤兑成这样。
但张经事件给他带来了严重的不安全感,紧接着的沈炼上书,更让他有雪上加霜的感觉。
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如果不想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死掉,就只有赶快提高自己的层次,让自己也成为可以操纵别人的人,让别人去出风头、去卖命、去背黑锅,自己则躲在背后充当幕后黑手,这样才是最安全、最聪明的方法。
可更残酷的现实是,无论在哪一方的眼里,他这个小小的巡按,都是一颗地地道道的棋子,只有被操控的份儿。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成为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既然谁也逃不过先当卒子后当帅的命运,那就让这个过程尽量缩短吧。
所以沈默向王学门人点出了浙江面临的两大危机,倭患和兵患,也指出了如何才能化解这场危机,现在就看这些人信不信了。如果不信,停船靠岸,回家洗洗睡了。如果信我,好吧,请全力支持我。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右,沈默都快要睡着时,徐渭进来叫他过去,朝他挤挤眼,小声道:“何心隐向大伙讲述了对你的观察,他对你的评价极高,认为你将来是个比徐阶更优秀的领导者。”
想不到整天死气沉沉的何大侠,关键时刻居然如此帮忙。沈默心中欢喜道:“看来对鹿姑娘很满意。”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一一章 先定大局
最后的结果还令人满意,王学门人同意在留下狼土兵一事上,尽力配合沈默,王畿还代表众人,给周珫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劝说信。
从鉴湖回到城中,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沈默打算先送徐渭再回家,谁知到了大乘弄时,便见几个劲装汉子护着位锦衣男子站在徐渭家门口。待看清那人的样貌时,沈默不由小声笑道:“文长兄,你果然把胡中丞给招来了。”
徐渭跳下车,朝那等候已久的胡宗宪点点头,便径直开锁进院去了,架子大的不得了。
沈默下车与胡中丞见礼。一见是他,胡宗宪颇为意外,片刻错愕后,才笑着还礼道:“原来是拙言老弟,真巧啊。”
沈默笑道:“下官与文长兄相携出游,却让中丞大人好等,实在是愧疚的很。”说着拱拱手道:“不耽误大人的正事,下关告退。”其实他这是欲擒故纵。
当然了,如果人家胡大人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他也只好回家洗洗睡了,却不去讨那个没趣。
好在胡宗宪是个办正事的,赶紧留住他道:“老弟既然来了,不妨也进去坐坐吧,”说着故作为难的压低声音道:“徐先生这脾气呀,我一个人可招架不了。”
沈默这才留步,呵呵笑道:“那下官就陪大人进去。”吩咐卫兵在外面候着,两人相视一笑,携手想让,进了院子。
两人进去时,徐渭已经把桌子收拾出来,见沈默也进来,没好气道:“怎么都进来了,我这儿不管饭。”
胡宗宪放声笑道:“不消文长兄准备,在下是自带酒食而来的。”说着便有几个亲兵提着食盒进来,将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烧鹅酱鸭、烤鸡熏鱼还有粉蒸肉打开搁到桌上,还有几坛带着陈年泥封的女儿红。
看在酒肉地份上。徐渭才算是有了点好脸色。取来三只白瓷碗。对那在一边忙活地小兵道:“行啦。出去吧。人多了乱。”
胡宗宪点头道:“出去把门关好。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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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给沈默倒酒。沈默给胡宗宪倒酒。胡宗宪也笑眯眯地给徐渭倒酒。一时间场面有趣极了。
哪怕堂堂一省巡抚亲自倒酒。徐渭也毫不客气。他端起碗来便喝。撕一根鸡腿就吃。吃得双手油腻腻。还吧唧吧唧地出声。浑不似沈胡二人那般斯文。
胡宗宪也不急着说话。任由徐渭开怀吃喝。沈默只好担负起调节气氛地任务。让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徐渭酒量了了,不一会便微微醺醉,嘴巴终于没有那么紧了,他斜睥着胡宗宪道:“说实在地,你胡中丞的本事没话说,当得上文韬武略,勇冠三军……”胡宗宪刚摆上笑容,想要谦虚几句,却听徐渭话锋一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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