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历史
是啊,欧洲。都是关于欧洲的。
去年圣诞节期间在华盛顿召开的〃阿卡迪亚〃会议上,总统、首相和美英两国高级参谋人员一致确定〃先欧后亚〃的战略方针,明确了希特勒德国是头号敌人,这与他的战略思考一致。为这一战略的确立,他可说功不可没。
但是见鬼!三个月来的形势发展,德国除了潜艇战对盟军有一点威胁,还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略突破。欧洲局势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担忧。
可是亚洲却四面起火,处处被动。
太平洋舰队被打成了残废。关岛、威克岛、马绍尔群岛、吉尔伯特群岛陆续被占领。麦克阿瑟在科雷吉多小岛地堡里,叫喊着与阵地共存亡。但是巴丹半岛上一万多美国士兵、七八万菲律宾士兵已濒临弹尽粮绝之境。
日本人四处扬言,要把麦克阿瑟作为战利品锁进囚笼,送到东京展览,然后斩首示众,以炫耀他们的赫赫武功。
这样一位显赫的高级将领被杀,或者被俘,都是美国尊严所承受不了的。
必须行动。不管有多少个人恩怨,马歇尔及时建议总统和战争部长史汀生,迅速将麦克阿瑟调往澳大利亚。
昨天的消息是,他们的小队人马已经乘坐鱼雷快艇逃出日本封锁线,抵达棉兰佬岛的卡加延。那里目前还保留了美国控制的飞机场……
高傲的麦克阿瑟将军,在日本人面前所体验到的狼狈和屈辱,正是整个美国此刻在太平洋真实状态的写照。
(18)
另一件烦心事,就是随着荷兰王国在爪哇的抵抗被粉碎,刚组建不久的〃ABDA〃 (美英荷澳)四国联合司令部被迫解体。西南太平洋陷于瘫痪。
头痛的还有缅甸。日军仅两个师的兵力,就把大不列颠数万守备部队冲了个七零八落。仰光已经丢了。
那是中国对外的最后通道。失去缅甸,就窒息了中国的输血管。那么刚成立的中国战区、和那位蒋介石大元帅,还能不能坚持对日作战?
如果中国不能打下去,此后来自太平洋上的压力,甚至将大于欧洲的压力。
毕竟还有两个强国英国和苏联抗衡着德国人。莫斯科严寒中红军发起的反击,使希特勒不可战胜的神话第一次破灭。英吉利海峡天堑和皇家空军的出色表现,也在打消了希特勒跨海征服大不列颠群岛的念头。
欧洲形势最令人担心的时刻已经过去。但三个月以来几乎所有抵御日本侵略的努力,无不归于失败。
日本人在空前地扩张。可是看看吧,参谋长桌上这些印制精美、考虑周详的作战计划,除了那个过时的〃彩虹2号〃,却没有一份是关于亚洲的!
马歇尔苦笑着摇摇头。先欧后亚……
马歇尔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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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几天参谋长联席会议上,那位被称为〃用火焰喷射器刮胡子的倔老头〃海军作战部长欧内斯特·金上将,反复咆哮:必须在太平洋采取行动!甚至要求动用派往欧洲的部队。
与此同时,国内也掀起一股舆论浪潮,要求修正战略方针,更加重视太平洋战场。盖洛普民意测验表明,赞成先打败日本的民众比例是65%,而赞成先打败德国的是23%※ 。差距如此悬殊。
※史实。
《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等有影响报纸的头版标题,往往是:〃究竟是谁在攻击我们?〃〃哪一个更重要?〃〃军事指导的误区在哪里?〃〃必须先扼住日本的喉咙!〃〃斩断黄色魔爪!〃等等。
发行量巨大的《时代》周刊冲在前列。
马歇尔知道,它的老板亨利·卢斯生于中国山东蓬莱,是中国、也是蒋委员长一家的朋友。《时代》关注中国,已有十几年历史。
(20)
北平。南池子,翠明庄。
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里,冈村宁次大将刚布置完新一轮〃肃正作战〃计划。
〃总而言之,土八路有如附骨之蛆。药力一过便又迅速生长。此乃顽症,久治不愈。诸君切不可掉以轻心!〃
散会以后,冈村仍然想着他去年策划的那场〃百万大战〃。那是针对上一年八路军〃百团大战〃的报复行动。十万兵力,扫荡近两个月,又用蚕食、封锁,挖沟、筑墙、开河、修路、建碉堡、制造无人区等等手段,也未能把那个〃晋察冀边区〃肃正、剿灭掉。
封锁沟挖了一万多公里。这是他得意的囚笼政策,有着前辈兵法的依据中西合璧:德克塞的堡垒主义和曾国藩绞杀太平军的成功战例。
可是对付游击战,完全不同于他在武汉会战中的那种攻防裕如。
土八路混迹于百姓之间,神出鬼没,情报灵通,打了就跑,令防范颇感吃力。甚至把他的封锁沟变成交通壕,架着梯子在里面穿梭往来。
必须再次展开攻势。手里18个师团的兵力1军、12军、驻蒙军以及4个混成旅团和〃皇协军〃14个团,要充分运用、调配,组成一个个的〃铁环阵〃。
针对华北粮仓冀中平原的扫荡五月初开始。而针对晋东南太行山八路军总部的〃肃正作战〃则安排在五月中旬。
冈村盘算周全,吁口气向西窗望去。
数百米之遥就是紫禁城。对照那斑驳残颓的红墙琉璃瓦,翠明庄的青砖绿瓦在四月夕阳里显得生机勃勃。院子里那株玉兰虽已凋谢,古槐却已是绿上枝头。他不禁心情释然,随口吩咐道:
〃有请片山先生。今晚想与他试作乌鹭之战呐※。〃
※围棋。
(21)
华盛顿。宪法大道,陆军参谋部。
〃请进。〃听到敲门马歇尔回应道。眼睛没有离开桌面,眉头依然紧锁。
进来的是值班助理军事秘书马克斯韦尔·泰勒少校,一个机敏的青年军官,西点高材生,具有优异的服役记录。
〃将军,史迪威中将从缅甸来电。〃
参谋长点头,泰勒继续报告。
〃他已离开重庆,再次赶赴前线。指挥部设在曼德勒以东的眉苗。蒋介石大元帅答应,派出的10万远征军由史迪威将军指挥。〃
将军脸色舒展一点:〃你怎么看?〃
泰勒轻轻跳动一下眉毛。一年前他作为参谋长助理秘书,刚来陆军部报到不久,第一次被马歇尔这么问的时候,惊得差点把椅子碰翻。渐渐地他习惯了上将对少校征求意见的这种方式。后来的生涯中他一直自觉不自觉地保留着马歇尔式的工作风格。
〃史迪威将军?是少有的实干家。〃
看到参谋长示意,泰勒又说:
〃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时,我曾在他手下、在中国工作半年,收集作战情报。我钦佩他。不管人们怎样说他性情急躁,我都愿意和他……〃泰勒自觉失言,匆忙补充道:〃当然,也愿意和您在一起。〃
马歇尔轻易不动声色,但也忍不住侧了一下头,收住嘴边的嘲笑。
原来,一月下旬史迪威受命担任中国战区参谋长和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到华盛顿挑选随行成员和助手时,在他的名单上,泰勒高居前列。 ※
泰勒上尉1935-1939年间是驻日本使馆武官助理,相当了解情况;并有语言天赋,日语、中文都能使用,至于西班牙、意大利语,程度可称流利。
两人跑到缅因大道海味餐厅,一顿饭功夫,泰勒就欣然同意,私定终身。 ※
然而史迪威的名单呈报马歇尔批复时,所有人员均获批准,只有泰勒的名字被划掉了,而且不说明任何理由。泰勒为此沮丧很久。 ※
※均为史实,见于泰勒回忆录。
(22)
〃我是说,中国远征军这件事。〃马歇尔澄清问题。
泰勒思衬:〃将军,我认为,远征军是否适应美国式指挥,还没经过检验。日本进攻兵力虽不大只有两个师,但来势凶猛,优势的英国人都没顶住。〃
〃还有呢?〃
〃我认为在这一地区,至少该有一支小规模部队,以维持我们的某种军事存在。即使不是因为史迪威将军也罢。在那里牵制日本人南下,十分重要。〃
马歇尔锐利地盯视着泰勒。
〃你这样想?但那儿并不是划归我们的战区呢。你考虑过维持这样一支部队的成本、后勤、用途等一系列问题么?〃
泰勒喉结涌动一下,艰难答道:〃我……是的,考虑,并且计算过,按照史迪威的要求。重要的是,或许有朝一日,那里,那里会突显它的作用。〃
马歇尔再次扫视泰勒,但少校这次迎接了他的目光。
参谋长不再发问,若有所思地翻动枱历,他的手停在3月19日。
〃少校,明天是史迪威59岁生日。按照中国传统,就是60大寿了。我们该向他发一份祝福电报。〃
泰勒知道,马歇尔将军20年代,还是个校官的时候,就曾在中国驻防,担任美国驻天津第15步兵团的代理团长,因而熟悉那里的风俗。
他甚至还把一座中国人赠送的石牌坊带回本宁堡步兵学校,并重新搭建起来,成了军校的一处异国特色景观。
也是在天津,马歇尔和当时担任营长的史迪威少校、连长李奇微上尉等人,建立了一生的友谊。回国后,这批被称为〃中国帮〃的军官们曾长期蹲在基层,埋没着才华,默默等待晋升。
而李奇微是泰勒兄长一样的朋友,常听他讲起这些故事。
泰勒自告奋勇:〃电报我来起草?〃
〃好的。〃马歇尔沉吟,看着窗外远方。〃告诉他这些话:约瑟夫,有你在中国,对总统、对史汀生和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宽慰。〃
泰勒的钢笔在拍纸簿上唰唰记录。
〃发完电报还有一件事,少校。你去海军人事局调阅一份档案以及相关资料,作一份详细摘要报给我。〃马歇尔拿起案头一纸备忘录。
泰勒迅速记下名字:陆战队中校。埃文思·福代斯·卡尔迅。
忽然他感到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似乎与1937年、与中国有关……对了,第一次听说这个人是在〃乔大叔〃的口中。那时的泰勒上尉正跟随史迪威上校,在华北日占区辗转考察。
泰勒对这份档案产生了浓厚兴趣。
(23)
苏联中亚高原。阿拉木图,火车站。
俄国机车正面看去宛如一位嗜血的中世纪重装骑士,有一股天生的威猛肃杀之气,是重工业灵魂的完美体现。
列车启动了。望着这座战时人口不断膨胀的中亚新兴城市,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崔可夫少将心绪怅然。
他是奉召回国的。结束了苏联驻华使馆首席武官和蒋介石大元帅军事总顾问的十四个月的生涯。
事情的起因无非是嘴巴捅漏子。
年初重庆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那个讨厌的家伙非要问他,苏联何时对日开战?他只好说:消灭希特勒德国后立即动手。这本来也是最高苏维埃的意思嘛。
没想到重庆《新蜀报》第二天就予以发表,引起一番风波。日本人跳脚了。
尽管苏联使馆照会中国政府,予以否认,并指出《新蜀报》造谣,可是重庆方面居然不予辟谣,认定是他说的。
他只好承担责任,接受了召回处分。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倒霉。离开那个窝囊岗位,回到祖国参加战斗,正合他的心愿。此时他还无从知道,有朝一日将成为保卫斯大林格勒的英雄。
回顾一年来的中国经历,收获了上百条重要情报,其中许多是与苏联利害攸关的日本战略动向。每到一处,他被称为〃伟大盟友〃,受到热情款待。
至于为中国方面制订的数份军事计划,却未得到欣赏,他想,这不是他的错。对那位委员长,崔可夫始终琢磨不透。现在不必费心劳神去琢磨了。
上午,为排遣等车寂寞,军械局老朋友布拉贡洛夫带他参观阿拉木图国家实验靶场。在那儿,一个坦克兵出身的小伙子自学成才,设计一种新式自动枪。他们聊了很久,小伙子23岁,上士,名叫卡拉什尼科夫※。崔可夫叫他〃米萨〃。
※一代枪王。AK47之父。
列车在加速。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射进包厢。
乘务员同志敲门了,她端着一托盘红茶。是的,红茶!以及砂糖和奶缸。乘务员的脸庞也许谈不上细腻,但笑容无一例外地透着纯净真诚。
看看包厢吧:虽然卧铺上的皮革已经破损,而茶几的金属边框依然闪闪发亮,连一点划痕都没有留下。再看烧木柴的茶炉,粗羊毛织就的帷幔,门板上不平伏的马口铁皮……以及车身上的铭牌:〃1939,哈尔科夫列宁车辆工厂〃,多么引人遐思的短句啊!
那个城市已被希特勒匪帮占领。那里的前线才是我的岗位。
(24)
云南上空。腊戍至昆明航线。
蒋介石委员长专机正在跨越澜沧江。回访印度答谢尼赫鲁、视察缅甸战况、会晤史迪威将军之后,此行已近尾声,委员长踏上归途。
为时一个半月的出访,是戴着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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