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燧人氏 作者:信使

　　　　　“灵光永绕动，乾坤转无极……舞！”一个“舞”字出口，部落中的男女老少都扭动着身躯，跳动了起来。
　　　　　雍部落的祭祀仪式本来有着非常复杂的程序，祭祀用语也常常是一串接着一串。但由于不断的战争和迁徙，雍部落的语言越发简练。尤其是军事用语，往往只用一个单音节的词就可以，比如说“避”是暂时撤退；“鼓”是鼓舞士气；“隐”是悄悄藏起来；“遁”则是完全撤退，逃跑……祭祀用语也是如此，往往都用“止”、“落”这样的单音词来分隔祭祀过程。
　　　　　　　　石鼓的节奏越来越快，风粟此时似一只凶猛的野兽，他粗壮的胳膊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而是由别人在拉动着，飓风似的敲击着石鼓。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大祭祀才喊道：“止！”
　　　　　　　　　止声已出，可是还有很多人根本停不下来。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还在舞着，直到口吐白沫，累倒在地上。
　　　　　　　　　“今时祈灵光，愚众心不诚。年年祭供奉，岁岁祀牺牲。愿神开天恩，降火驱毒虫……平！”大祭祀的平声一出，众人精疲力竭地坐到地上，尚有力气的则去救助那些入了迷道，还在舞动的人。
　　　　　　　　　“哎……”叹息之声此起彼伏。
　　　　　　　　这次祈火，又失败了。
　　　　　　　　风祝的目光呆滞，直到风茵推着他说要分发食物了，才回过神来。
　　　　　　　　风祝分到了一小块生羊肉和一小把野果。雍部落的分配原则是，谁贡献的猎物多，就分得多一些。能打猎的青壮年也会分得多一些。虽然风祝近日成绩不佳，可他还算是能打猎的青壮年，所以这一小块生羊肉也算是优惠了。不过，风粟分发食物时的眼神却让他有些寒意。
　　　　　　　　不知道是谁打的羊。风祝在想。平时有火的时候，分到了羊肉，风祝会非常高兴。而没有了火，这腥膻的羊肉真的难以下咽。
　　　　　　　　吞食声，咳嗽声，孩子的哭叫声在宿地中蔓延。
　　　　　“给你。”风茵把一小块生羊肉送到了风祝手边。
　　　　　“我不要，你吃吧。”
　　　　　“快吃吧，傻瓜，你忘记了我不吃生肉的。有野果子就够了。”
　　　　　风祝接了过来，他怜惜地看着风茵，风茵又瘦了。
　　　　　风祝拿着两块生羊肉，闻着腥臊的气息，怎么也咽不下。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在风祝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风祝会让部落中的成年妇女把粟、黍等植物的果实磨成粉状，再用水和成饼状，贴在烧热的石头上。同时他会把肉烤熟，加上山椒粉，野果汁，裹在饼中热乎乎地吃。两个玩伴风粟和风茵会在一旁看傻了。这时候，风祝总是分给他们吃，特别是风茵，小嘴吃得脏乎乎的，吃完后，风祝还要给她擦嘴。
　　　　“你在想什么，木呆呆的，还流着口水。”风茵笑道。
　　　　“呵呵。”风祝擦了擦嘴，而后把两块羊肉一起放进了嘴里，吞到肚子里。腥臊之气自他的腹内奔涌到喉间，他忍了两忍，才没有吐出来。
　　　　“长老们一会要开议事会。”风茵说。
　　　　“哦。”风祝心不在焉地答道。
　　　　“会不会找你参加？”
　　　　“我想，不会吧……”
　　　　议事会是雍部落的一个传统。往往，当部落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就会召开议事会。就比如，要拿风祝祭祀神灵。风祝小的时候，虽然是个孩子，也总能参加议事会的。他经常揪着长老们的胡子问，雍部落是怎么来的，我们为什么崇拜主神祝融，天下到底有多少神，众神之战是什么样子，邪神共工真的死了吗……
　　　　风祝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充满了求知欲。一度，他的这种精神被长老们视为雍部落的希望。但现在，他在部落中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有时，风祝想做一次英雄，战死在与苍狼部落的战争中。这样，别的人还不至于说他是废物。可现在，他连战死的机会都没有，雍部落被苍狼部落追得一路西逃，交手的机会都少了。
　　　　　　随着雍部落的人口越来越少，参加议事会的人却越来越多。在以前，议事会是四大长老，几个主事长老还有大祭祀、勇击队队长参加。现在，因为拿不出好的办法，议事会参加的人员扩大为普通法师、勇击队队员、青壮年猎手都可以参加。对于人员的挑选，也由主事长老指定变为勇击队长召集。可风祝却一直没有机会参加议事会。每次，风粟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把手指指向别的人。
　　　　　“再吃点野果子吧。吃了那么多的肉，晚上你的肚子会难受的。”风茵把几粒野果子塞到了风祝的手中。
　　　　“我不吃了，吃多了反酸。”风祝把野果子又塞到了风茵手中。
　　　　“勇击队，带灵狗放哨，注意守卫。今晚召开议事会，你、你，还有你……”风粟在指着一个个人，来到风祝前面时，他迟疑了一下说：“还有你，参加议事会。”
第三章：主神
议事会在一个山洞中召开。几块夜明石，荧光石（5）把山洞映的一片悠悠的蓝色。山洞最里边坐的是部落中资格最老的四大长老箕乙、离逅、风连城和风博烈。几个主事长老坐得稍外一点，再外一点的是勇击队队长风粟和手下，再外的是风祝和几个法术师，坐在风粟旁边的是法术师风不视。大祭祀风满荼则坐在洞中央。
　　　　　洞中四大长老和风满荼身边摆着一些最鲜嫩的水果，还有两瓦罐米酒被搬到了洞中。一个主事长老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没有火种，就不能烧窑，不能烧窑就不能烧瓦罐；经常迁徙，瓦罐已经破碎得差不多了。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一只土碗。一个勇击队员给大家满上了酒。风不视一饮而尽，示意再倒一碗，被勇击队员拒绝了。那个主事长老见风不视喝得太快，又絮叨起今年冬天恐怕没有酒了。长老箕乙打断了他说：“不要再说了，什么瓦罐、米酒，早晚有一天会都没有的。人都要没了，还要这土碗做什么？”　箕乙说完把土碗扔在地上，土碗应声而碎。
　　　　　　另外三个长老被土碗破碎的声音惊醒。四大长老中，只有箕乙还是耳聪目明的，其余三个长老，都老眼昏花，坐下就打瞌睡。
　　　　　　箕乙又敲了几下石壁，说道：“今天晚上，大家都吃到羊肉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不明白箕乙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是粒颍橇｛羊部落的坐骑，晚上吃的羊肉，就是他们送来的两匹粒颍上О。已揽诓缓茫圆欢恕！?br /> 　　　　　“粒虿柯湮裁椿崴土｛羊来？”风不视问道，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箕乙不再说话，风满荼接着说。
　　　　　“和粒蚨吹幕褂幸环庑拧！狈缏彼档溃⑹疽庖桓鲋魇鲁だ夏美戳艘徽叛蚱ぁ?br /> 　　　　　　这是一整张的粒蚱ぃ蚱さ耐饷婷⒔匀怀こさ穆硪谎奈舶驮诔だ习蜒蚱て淘诘厣鲜被够岚诙Ｑ蚱さ睦锩嬖蚧似婀值奈剖巍Ｆ毯弥螅谌瞬趴辞澹蚱さ闹屑浠乓桓隹此迫嗣妫闯ぷ呕⒊荩贩⒂窒袷悄裼鸬囊桓龉治铩Ｄ切┢婀值奈剖谓晕谱耪飧龉治铩?br /> 　　　　“这……这是什么意思？”风不视问道。
　　　　　风祝也看着奇怪，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这是西王母⑥。”风满荼说道。
　　　　　　“西王母是什么东西？”　风不视问道。
　　　　“西王母是粒虿柯涞闹魃瘛！狈缏钡卮鸬馈?br /> 　　　　“他们的主神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风不视又问道。
　　　　风满荼看了一下风不视，又看了一下箕乙。箕乙冲他点了点头。风满荼接着说道：“下午的时候，两只粒蚶吹讲柯渖希渲幸恢涣｛羊身上裹着这张羊皮。我和长老箕伯做了通文符（7），读出来这张羊皮上的意思。这是一张战书，也可以说是招降文书。上面说，让我们信奉粒虿柯涞闹魃裎魍跄福颐蔷涂梢缘镁龋｛羊部落会派兵来保护我们。如果不然，他们会来杀掉我们部落的所有人。”
　　　　　“让我们换主神？！”众人几乎同时惊呼。
　　　　　　让一个部落换主神，是对一个部落最大的屈辱。
　　　　　“我们要和粒虿柯湔蕉返降祝颐堑闹魃褡Ｈ谝欢ɑ岜Ｓ游颐堑摹！狈缢诖泛暗馈＜父鲇禄鞫釉币菜嬷胶汀７缏敝遄琶纪罚盟前簿蚕吕础?br /> 　　　　　　倒是风不视提出了一个好玩的问题：“那我们还敢吃他们的羊，不是等于吃了来史吗？”
　　　　“这是他们的风俗，我们吃了他们的羊，代表着知道了。不然，是不礼貌的行为，他们一样会派兵。”风满荼说。
　　　　　“对我们这样的不敬，我们要惩罚他们！”风粟咬牙切齿地说。
　　　　　　风祝感到了一种悲凉的寒意。雍部落现在一共还剩下千十来口人，老弱病残占了六成，剩下的去掉没有战斗力的两成女人，真正能作战的男人不足二百人。再加上旅途劳累，武器的丢失，缺少法师等因素，雍部落现在已经是不堪一击了。
　　　　　“下午来的，还有苍狼部落的一封信。”风满荼从身旁拿起了一个箭矢，箭矢上光亮亮的，能看出是在法术极强的法师的符咒下飞翔了好久。箭矢上面刻了好多粗陋的符号。“这是苍狼部落的通牒，他们让我们每年供奉100个18岁以下的女人，不然也要把我们杀光。”
　　　　　“那我们怎么办……不同意哪边都是杀光。”风不视说道。
　　　　　　　　　　　　…………　…………
　　　　　　　山洞里的人都沉默着。
　　　　　　　箕乙打破了沉默：“我们不能换主神，也不能给他们100个女人，要是给他们100个女人，部落没两年也会亡。”
　　　　　　“那我们再祈祷上神祝融，让他降天火烧光苍狼部落和粒虿柯洹！狈绮皇铀档馈?br /> 　　　　　　箕乙和风满荼对视了一下，然后说：“雍部落遇到了从没有过的事情……我们和上神的沟通遇到了问题，我们已经感受不到上神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箕乙和风满荼。
　　　　　　风满荼说道：“今天的祈火，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的。每次祈火，我都能感召到上神。但这次，完全感受不到上神的存在。相反，我能感受到一些死去的祖先在哭泣。”
　　　　　　“一定是大家心不灵，惹恼了上神祝融，上神不会不管我们的。”一个主事长老说。
　　　　　“或许，上神这次真的抛弃了我们……”　箕乙摇着头接着说：“几千年来，上神祝融一直在庇护着我们。可今天，他对我们失去了信心，或许是别的原因，上神祝融要离我们远去了。”
　　　　　　风祝则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他问道：“箕伯，您说几千年来上神祝融庇护着我们，难道，我们不是一直崇拜上神祝融吗？”
　　　　　风满荼又一次去看箕乙，箕乙喝着一个主事长老递给他的酒，不作回答。
　　　　　“怎么可能不是上神祝融，我们世世代代都在供奉上神祝融。”风粟白了风祝一眼。
　　　　　　箕乙端着土碗，缓缓说道：“我们换过主神的，不止一次，我们还曾供奉共工为主神。”
　　　　“箕伯，你是不是喝醉了？”风粟目瞪口呆地看着箕乙。众人都不敢相信这样渎神的话会从大长老口中说出。
　　　　　　渎神是要谢罪的，最大的惩罚就是拿他去祭神。勇击队员们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凶光。在雍部落渎神是最大的罪过，不管是谁都不能逃脱惩罚。
　　　　　　箕乙放下土碗，先叹了一声，随后说道：“时至今日，雍部落固守千年的秘密还是让大家知道的好……我们是从几千年前开始信奉祝融主神的，在此之前，我们信奉的是风神箕也和水神共工。”
　　　　　“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信奉过共工！”一个主事长老颤巍巍地说。洞中的人也都开始议论纷纷。
　　　　“肃静，听箕伯把话说完！”风满荼喊道。
　　　　　洞中渐渐静了下来，只有箕乙苍老的声音。
“在供奉祝融之前，我们曾经供奉过风神箕也和水神共工。那个时候，部落居住在靠海的地方，需祈祷风调雨顺，所以供奉箕也和共工。后来，共工与祝融大战，共工怒撞不周山，天下大乱，人母女娲再次降临人间，采石补天。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雍部落才改为供奉火神祝融……你们要是不信，可以从部落中的主要姓氏上看，风姓、箕姓，都有风神的意思，离姓，有水的意思……要是再往前说，雍部落供奉的神可能是池沼中的神灵。雍在上古的语言中有水被堵住形成的池沼的意思。雍人还有做熟食物之人的意思，这可能是在上古时期，我们还供奉过上古火神……”
　　　　　箕乙的一番话，让洞中的人哑口无言。
　　　　“这不可能，我从来没听祖上提起过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四大长老之一的离逅问道。
　　　　“这也是雍部落的一个秘密。”　箕乙又接着说：“这个秘密在部落里只有祭祀和大长老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