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覆天+番外 作者:玖珘(晋江2014-07-27完结)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发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从前念诗不曾有的体会,现在竟是满腔满肺地积在了明嫣心头。
  “你唤我小凡吧,至少能让我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我现在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已全然不是当年的模样。自从神魂合一之后,我是一天一个模样,长大、变美,自己都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闻者伤心,承烨恍如未闻,淡淡道:“小凡,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爹爹总是认得你的,放心。”
  面对自己十七八岁的模样,小凡是满满的恼意,可承烨的话有出奇的安定效果,使得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
  上山的路还是那条路,可人却已从豆蔻年华蜕变成窈窕淑女。小凡因为汤谷灵力的注入,以及实战的经验,灵力已是大增,昔年迢迢困苦的山路,如今走来已是如履平地。
  “冰心说过,你曾在天宫,看到我日复一日走在这条路上,难怪我上学时,从未遇上过冰雪风暴,原是你的庇护。”小凡看着一旁默默走路的承烨,心里流淌着蜜意。
  承烨仍旧是不说话,安定地走着路,只是两人都知道,有情意在心间流淌过,留下散不去的温热。岁月,也许早已把缘分的种子种下,无论他们相隔迢迢银汉,千载岁月,依旧会相聚、发芽。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山泉破冰喷涌而出,带来山间丝丝清甜气息。生,永远是最美好的祝祷,历经波劫的小凡,对此尤为感触,大口呼吸着山间芬芳的气息。感念能回到这里,真好。
  “爹爹,我回来了。”小凡跨上最后一层台阶,清脆的声响便传上了整个山顶。
  竹楼似乎灰败了些,篱笆也失修了,开垦的几片蔬菜地,也是杂草丛生。爹爹一向对身外之物不甚顾惜,只是这些年自己不在身边克尽孝道,到底是苦了爹爹了。
  推门而出的人,正是自己的爹爹啊。小凡满心欢喜,沁出泪来,亟亟奔向了自己的至亲。
  明熹把小凡拥个满怀,看到女儿出落得标致灵秀,不觉啧啧赞叹:“女儿,你真是个天生的仙女,一趟天宫归来,你毫发无损,爹爹真是感到庆幸啊。”
  小凡抬眼,父亲欣慰的面庞尽收眼底。自别以后,天上人间,自己已不知离家多久,只觉得爹爹霜鬓星星,眼角已有皱纹。只是那战将与生俱来的笑傲风骨依存,总算不辜负岁月的眷顾。
  “爹爹,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在清泉镇生活,再不理会其它了。一切,都结束了。”
  承烨上前一步,虽然不忍心打扰这样美满的气氛,但还是不住道:“师父,我把小凡给你送回来了。只是天宫的看法我仍是捉摸不透,安全起见,我还是打算把您和小凡隐于大市之中,再另图良策。”
  两个男人的眉头都拧成了深深的“川”字,把小凡的心境也一下子带的沉重起来。
  “好”,明熹已有决断。
  今夜,初回清泉镇,竟又成了在清泉镇的最后一夜。
  月明星稀,野芳幽香。毕竟故土难离,那些蝶儿、花儿,都是自己童年的伙伴,昔年平凡的物和事,都是孤独时的慰藉,落在离人眼里,处处都是回忆。
  何宅
  独步至此,小凡心思静静的,安然想着,冠英,你如今可还在此?
  运用隐身术,小凡贪玩儿似的进入了何宅。彼时凡间已过去五年岁月,小凡感慨着自己的经历,度劫一生、洛阳一行,凡间才只是五年悠悠岁月淌过,自己的人生,也算是活得丰足。
  祠堂已被修葺一新,在夜色下也是一片耀眼的朱红,何家显然是出了大喜事。既然连祠堂的匾额都换了,莫非是冠英高中状元了?
  果不其然,梧桐树下的书房已被封锁,就连门窗都是用木条封死的。想来是何宅出了一个状元郎,求功名心切的学子们争相前来,想沾一沾灵气,只是冠英读书时都甚少与人交流,及第之后自然更是不喜嘈杂,人虽已在帝都,却不愿自己昔年的书房被人潮挤破门槛,索性封了起来。
  小凡只觉得时光飞逝,昔年同窗,各奔东西,自己很想念冠英这个唯一的朋友,那日他就在山顶,必定是懂得自己的,譬如爹爹在人间有慕夫子作为知己,超越人神界限地信他懂他,自己能有冠英这样的朋友,何其幸焉。
  身随心动,小凡转瞬又来到书院。爹爹说夫子会和他们一起搬去洛阳,改头换面,再无人认识。玉绮子的事,小凡也打算回到夫子留恋的洛阳再讲,那么今夜,书院,便是自己追忆的最后一站了罢。
  五年来,自己仍旧是书院唯一的女学生,夫子更是为自己保留了座位。小凡懂得,夫子是在盼望自己平安归来。如今,归来是归来了,只是一夜之后,便会永远离开,从此,清泉镇再无小凡。幸好,夫子也去,爹爹和自己总不算孤单,冠英也在那里,更是好了。
  木质的案几,因为靠窗,被风吹日晒多年,略显得陈旧。小凡盘腿而坐,蒲团是松软生涩的,显然已多年无人落座。云层被一阵狂风吹得消弭不见,毛月亮一刹变得皎洁起来,月色如洗,慷慨地挥洒在清泉镇,湖水泠泠,天地也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小凡奏响离别乐章。
  想的正值专注,小凡的眼前霍然一清,陈旧的案几上,有人在斜侧面刻了字,是如印章般端正的版式,上面依稀有烛蜡,显然雕刻之人是在夜半无人时独自刻写,极尽端正,非一日之功可成: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简单的诗经诗句,于小凡而言,却是醍醐灌顶。冬雪凌天的日子,自己采了一束冠英最爱的梅放在学堂里,满室清香的回忆,原来这样深刻地印在了还是少年的彼此心里。
  “不是为了回报啊,是为了永久的相好”,这正是自己当年猜不出的下半句的意思。他送我寿包,我还他梅花,这是少年时代最真挚的情感。纯真自尊的女孩,没有意识到,一个小小的回报举动,落在另一个敏感聪颖的男孩心里,是一段情意的萌芽。
  冠英那日问自己是否知道下一句,自己竟还恼了,以为他在故意刁难。若当年他说了出来,或者她回家翻到了诗经,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不明不白,惹得这张陈旧的案几,白白承受了这份苦涩的情意,欲说还休,却不曾为人所知。
  记得那日正欲翻找诗经,承烨自天而降,接走了自己。是他,惊扰了自己的命运。冠英在山顶看着自己徐徐上升,而带走自己的人,正是承烨。小凡和冠英的命运注定是失之交臂,因为他。
  若不是信步阑珊,若不是今夜月色皎洁,这就会成为被掩埋的秘密,时光,终究把这份真心发酵到令人震撼的地步。一个坎坷少女,一个帝都状元,上天终究没有辜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一切昭然若揭。
  小凡的指尖略过那句诗,只觉得被烫了一下,再难自持去看第二遍。自己去洛阳的决定,是不是正确呢,前路一片茫然未知。
  ……
  承烨离开于次日正午,彼时明熹和小凡已是洛阳李氏御绣庄分店的主人,李家虽是承烨度劫时存在的,但为除去玉绮子,天帝给承烨安排身份时,为了显得真实,干脆将度劫的身份给予他们,李氏御绣庄也便是真实存在于世间的了。
  有了洛阳丞相季昶作金主,明熹和小凡也算衣食无忧。紧接着又给染燊办起了学堂,本想打着状元夫子的名号招生,但小凡怕引来冠英,甚至有点故意躲着他,就以低调为名,缠着爹爹打消了这个主意。
  自此,三人也算是在洛阳立足,各司其职起来。
  小凡回来以后,明熹也变得开朗向上起来,和当年清泉镇那个颓败的中年人完全是两种气质。离开清泉镇后,“小凡”也渐渐没人唤了,爹爹和夫子都开始唤她本名“明嫣”。日常的每一声呼唤,都令她想起了天宫的岁月,度劫的岁月,思念起了那个从自己生命中凭空消失的那个人。
  承烨与自己,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哪。纵然情深,奈何缘浅,只是这缘,竟是这样的浅薄。
  承烨此番回去,是担着巨大风险的。天帝明确说,除去玉绮子,携明嫣返回天庭,这样公然违令,藏匿明熹父女,不知会有怎样的处罚。
  春去秋来,小凡的忧心渐渐化为一缕无形的牵念,心绪在自己都不曾注意时,蹦出和承烨经历的过往瞬间。也许是繁华的上元灯节、也许是一方氤氲的泉池、也许是天际特别闪耀的一颗星,都会令明嫣想起承烨。他是在为天帝维护三界秩序而奔波,还是努力练功,天地可否怪罪于他?汤谷再无冰心的陪伴,为他排遣寂寞,自己欠他的,今生怕是偿不完了。种种繁杂错乱的思绪,常常令明嫣从淡幽的藏香中惊醒,大口呼吸,也无法平定心绪。明嫣就这样一天天憔悴下去,夜夜仰望星汉,才能稍稍缓解思君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玖珘近来考试月,在校期间深受断wifi“酷刑”,所以迟迟未更。但我还是心细文章的哦,近来居家,一定勤更啦。

  ☆、欲将心事付瑶琴

  汤谷。
  白山白水之间,立着一位紫衣人。数月来,接连不断的任务,搅得他有些疲乏,几年间养成的习惯,累了就去汤谷走走,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
  承烨的心惴惴不安起来。按理讲,他除去了魔宫的得力手下慕玉绮子,破坏了魔宫控制季昶的阴谋,魔宫理应追杀他。
  无论身处天宫还会人间,魔宫盯上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
  然,连月来,自己竟不曾受到魔宫的追杀。而原因,只可能有一个,自己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因为与自己一同杀死慕玉绮子的,是明嫣,是青璃魔君的女儿。若非青璃魔君下令,自己怎可能被轻易放过。
  慕玉绮子临终前的话语在脑海回想,似是一团迷雾,如何也分拨不清,却真切的萦绕着。她说,青璃关爱明嫣,青璃可能是被陷害的,她或许本就是仙,堕入魔道是迫不得已。
  声声犹如惊雷,惊醒自己心底的探索欲,却因迷雾重重,一时找不到端倪。只是令自己惊异的是,天帝竟也未提出惩罚自己,哪怕自己违令放走了明嫣,隐匿了师父。天帝与魔君似是达成了一项默契似的,把这件事拂了过去。作为天帝,他不可能不了解,把魔君之女留在身边,是不可能牵制魔君脚步的,天帝并不似那些家伙般贪婪无知,除非他了然,魔君对女儿,是有情的,是眷恋不舍的,除非他知道,这位青璃魔君,并非彻头彻尾的魔头,尚存一份牵念。
  而那份牵念,正是源于青璃与明嫣的骨肉亲情。只是,他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承烨心下知道,此事关乎昔年魔宫作乱,不可草率推论,于是下定决心查清青璃的身份,她究竟是魔宫潜伏在天上的细作,还是被冤枉的鹊仙?
  京师洛阳
  明嫣勉力进了些食物,终究是食不知味,倒头又思索起玉绮子的话来。自己如何才能进到魔宫,亲口问一问娘亲呢?
  仿着天宫里头仙女的衣衫设计的服装,引发了绸缎庄一波又一波的抢购热潮,这皆在明熹父女意料之中,想着左右不过模仿些低品仙娥的衣衫,总不至于算作冒犯天威吧。如此一来,到了腊月里,李氏御绣庄声名大噪,成为洛阳达官贵人裁制过年新衣的首选店铺,没日没夜的赶制之下,到了除夕也才算彻底得闲。
  明熹父女和染燊都是早起惯了的人,大年夜当天也早早起了,关了铺子,又打发了工人们丰厚的奖金,开始预备起年夜饭。明嫣离家五年,终于了结了一桩旧事,取回了爱魄,作为父亲的明熹,没有什么比和女儿一起过新年更畅快的了。明熹只愿女儿平安顺遂,再不要卷入三界的争斗,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此刻明嫣心中记挂的,却是带着她卷入争斗,又护着她逃离争斗的天神承烨。洛阳城瑞雪纷飞,瑞雪兆丰年,是大吉的兆头。明嫣将厚实的领子立了立,瑟缩了下脖子,似在掩藏着小小的女儿家心事一般,不禁默想,过年真是奇怪,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一个时辰不多,一个时辰不少,偏定上了辞旧迎新的意义,倒教人想起许多不该想起的人和事来。
  火锅的盖子顽皮地跳跃了一下,咕噜噜冒着的水汽,洁白可爱。明嫣笑着打开锅盖,烫的直捂耳垂,又往沸腾的汤底里扔进了夫子爱吃的驴肉、冬笋,一切就绪,就等爹爹把酒温好,便可“开涮”。
  一切若能在料想中发展,那便不能称之为人生了,人生无常,总是能印证在明嫣的成长中。前一刻还喜滋滋地准备年夜饭,此刻,三人已锒铛入狱。罪名荒唐到令久经起伏的明熹冷笑,绣庄账本造假。明熹笑叹,这些年的归隐,到底是疏忽了,天宫尔虞我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