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就是冲着它不好才去!要是好……我还不去呢。”秦凯最后做了决定性的决策。
于是我们来到了一个装着粉红色灯泡的按摩院。看到这里,我想起来初中时候去私娼家里的那群同学。但是现在我们的阵容要庞大得多。
“兄弟们,尽管挑。”秦凯的身上此时充满江湖气。
大家也不客气,每个人都带了一个人上楼。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却已经没有小姐了。于是,我只好坐下来等。那老鸨端了一杯茶给我。
喝了杯茶,我的酒醒了很多。微微有些醉的时候并不觉得,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风景几乎要将我窒息。我仿佛闻到溃烂的灵魂发出的恶臭在四处飘荡。我在对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虽然醉了,但是我的身上依然是衣冠楚楚。我突然想起古人的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过了不到一分钟,就又有几个小姐下来了。于是,老鸨便过来催我上楼。然而我却完全没有兴致了。我摇摇头,说我不想上去。
于是,我便开始被老鸨调戏。她时不时的走到身边来和我说话。
“你是不是处男啊?”最先的时候,她妩媚的说。
“问这个干什么?”我掉过头去,不想看到她那脸上厚的让人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模样的脂粉。
“找个靓妹去做爱啦!”过了一阵,她又走过来,还坐到我身边,一点也不在乎我厌恶的脸色。
“我没钱。”我没好气的说。
她于是走开,过了不到三十秒,她又坐过来,甚至把手伸过来,在我身上到处乱摸了起来。
“好,好,好。”我实在吃不消了,于是胡乱点了一个小姐,走上楼去。
到了二楼,我看见一排狭小的房间,每个房间都用木板隔开,里面是一张很窄的床,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床头是一个凳子,另一边的墙头挂着一个破烂的风扇。
“你要不要上楼啊?”那小姐问我。
“上楼?楼上不是一样的吗?”我问她。
“当然不一样啊。”她的眼神眨了眨。
“有什么不一样啊?”我问。
“你知道的啊。”她听了我的问题,微微一笑。
我故作老练的哦了一声。
“那你到底上不上去呢?”她问。
“算了,就到这里吧。”我说。
“哦。”她看起来马上就没有开始时那么起劲了。
于是,我们一起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我躺在床上,她坐在凳子上,按摩开始了。她的手意兴阑珊的在我身上到处胡乱的摸来摸去。
“你好像按摩不是很好。”我说。
“我本来就不是按摩的啊。”她理直气壮的说。
“那算了,不要按了。你和我说说话吧。”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是我唐突了。
于是,我靠着墙坐了起来,我们两个就这样远远的相对坐着。
“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终于她先忍不住说话了。
“是啊。”我说。
“很多来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她稍带狡狯的说。
“你不信就算了。”我说。
“但是,我信你。”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只有第一次来的人才会这么羞涩啊。”她说。
我低下头笑笑,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你今年多大了?”这次是我说话。
“十九。”她说。
她回答完问题,看着我,但是我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真是尴尬。
“我还没吃饭呢。”于是,她说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吃饭?”我问。
“今天连着有好几个客,跑来跑去的都没时间吃饭。”她说。
“你们其实也蛮辛苦的呵。”我讨好的说。
“当然了,哪儿有那么容易赚的钱?”真看不出她会说出这么沧桑的话。
“是啊,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我懒懒的说道。重又回到尴尬的境地。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她突然说。
“好啊。”我说。
“一年前我在上海的时候,我半夜在街上四处走来走去。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啦。”说到这里,她无奈的笑笑说。我于是也只好笑笑。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很高,皮肤很白,还架着一副眼镜。我想他应该有一米八。后来,我们两个就心领神会的到了宾馆。
我那时很害羞,不愿讲话。但是那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好像特别想和人讲话。
他说:“你讲话呀。‘
我本来不想说话,但是他总看着我,我于是只好说:‘我们这种人跟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他大大咧咧的笑了:‘嗨,这年头谁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谁嫌弃谁呀。’
我听了我这话,顿时活泼了很多。‘
他于是问她多少岁,我说十九。他要我说些从前的事情给他听。我于是就跟他说我高中的时候是怎样的调皮,怎么读书不用功。嗨,我简直就像在和他开高中联谊会一样。
我告诉他因为我不是家里亲生的,所以家里也不怎么管。我整天都不想读书,只是一天到晚想着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后来读到高三终于没有读了,一个人跑了出来。在上海来了做了两个月流水线以后,就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差点就跑回去了。
我还跟他说,我后来又托人弄到一个假的大学文凭,应聘做了一个文员。谁知道后来不知怎么的,文凭被人认出来是假的。于是又被赶出来。
那年春节的时候,人家都在过年,我却流落街头,结果一气之下就改行了。‘
他又问我有没有谈过恋爱,我说有啊,不过现在没了。
他接着又问我:“你当初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我说:‘理由实在是太荒谬了,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接着我就不肯再说这个了,他怎么问我都不肯说了。
他于是又问我:‘那你又为什么要和他分开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于是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
‘像现在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么多话呢。’笑完之后,他说。
‘我也是。’我看着他,说。
‘你今天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话呢?’我又问他。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想和你说话就和你说了。’他说。
‘我也是。’我说着,又望着他。
接着,他就吻了我,这是我第一次被客人吻。‘
完事之后,他仍然抱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舒君。’
‘你会记住我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问他。
‘你为什么不问我会不会忘记你呢?’他说。
我隔了一阵,害羞得把头埋在枕头里面,又问了一句说:‘你会忘记我吗?’
‘再过三十年,你要是再来找我,我想我大概已经不记得刘凤是谁了。但是,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他说。
‘真的吗?’我问。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他说。‘“
到最后,我们就要分手的时候,他说:‘从前有的时候会觉得活得真的很累,真想一死了之。但是现在,我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要是可以,我要永远活着。’
‘为什么?’我问。
‘活着,然后记住你。’他说。“”
“于是我哭了。”她抬起头,说。
我继续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很罗嗦,没事抓住你说这么一大堆。”她转过脸,对着我笑了笑,说。
“不是啊。”我说。
“其实我当初有很多话都是骗他的。”她又笑笑,那么无奈的笑。
我也笑笑。
时间很快就到了,外面已经有人在叫了。
“不过,那男人也很可能是骗我的。”她说着,站了起来。
听了这话,我心里觉得冰冷。
“你叫什么名字?”最后,我问她。
“舒君。”她笑笑说。
我们两个于是下楼,在楼梯上的时候,她对我说:“有空的时候来找我玩啊。”
“好啊。”我说。到了楼下,她便又跟一个男人上了楼,而我在楼下坐了一阵,秦凯他们也纷纷下楼了。一群人一起走出门外,天居然已经蒙蒙亮。
春去秋回,燕来雁往,不经意间,大一竟然就这样过去了。回过头去,不胜唏嘘。一点都想不起这一年到底都做过些什么。如果写日记,想必一定是天天写,“今日无事可记。”
我的心情似乎也是被一种风一样莫名的力量支使,当风儿吹起,它便高亢,当风儿停止,它便停滞。喜怒哀乐,仿佛全都是别人的事,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啊,多么可悲,我的心竟不属于自己。
唉,只是浑浑噩噩,时光就不知不觉的远去了。
第十六章
又一个新学期来临的时候,我居然得到陈文的邀请。因为觉得他是一个特别的人物,心下里对他抱有相当的好感,所以虽然只是到食堂吃一顿,当时也是精神一振,兴冲冲的随他去了。
“你和我一起搞社团吧。”在饭堂里买了东西刚坐下来,他就直接了当地说道
“嗯,什么?”我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无法将我们之间的爱好联系起来。
“我想搞一个文学社。”他又说。
“文学社?”这个词语只能让我联想到满脑子美丽幻想的高中生。
“是啊,我很喜欢写诗的啊。”他又说。
“哦。”我笑着说。在心里其实对社团这个名词厌倦透了。我对社团向来缺乏好感,总是觉得里面的人不是瞎欺哄就是在无事生非。
“那这就算跟你说定了。你就当主编吧。”他说。
“啊……我……”我想着该如何拒绝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搞社团吗?”他以为已经成功的说服了我,所以很开心的吃起东西来。
“为什么?”我问。
“因为这一直是是我的梦想啊。我从初中开始就像参加文学社呢,可是人家都不肯收我,说我长得不像文人。”他说着,激动了起来,用鸡腿用力的敲打着盘子,“我长什么样管他什么事啊,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忙点头,“不过你不要敲那么大声好不好?”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我试探性的问他。
“计划什么?”他愕然的望着我。
“哦。”我装作不在意的说。心里却想,“果然!”
“别这样,没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现在就开始商量啊!。”他说着,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背。吃在口里的东西,全被他拍到桌子上。
旁边的人见状,纷纷端着盘子走开。我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我知道,陈文想当一个英雄。在他的幻想里,他一定从来就是一个伟大的英雄,扫除世间一切邪恶的英雄。为了这,他愿意奉献、燃烧自己的一切。然而我更知道英雄从来就是个悲剧。英雄的悲剧在于,他所要完成的从来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英雄与英雄之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们的悲剧是在生前还是生后被人发现。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英雄。在我看来,这世界似乎并不存在足以让我奉献一生的事业,任何一项事业都是充满罪恶的的。没有一件事情不是通过肮脏的手段达到肮脏的目标。
我也从来没有过什么真正神圣的因伟大理想而激发的追求的念头。我的所有的冲动与每一步前进都是因着我企图获得无比快乐的个人的自私的想法。暂时来说,我只想保全自己,至于别人,我没有想过,我没有这样的自信,认为自己除了自己还可以照顾他人。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义务,除了自己,还要负责放牧世人。
我对陈文的事业并不抱希望,但是我不忍心看着他蓬勃的热情受到打击,于是我便真的和他一起搞起了所谓的文学社。
正式开学之后,社团的事让陈文和我忙得团团转。忙得都让我后悔当初为什么一时心软答应了他。不但陈文,连我也没有想到,只是几十个人的小社团竟会有这么多事情。不过,坐下来静静想一想,竟没有一件事是有意义的。都是些人事上无聊的调节,平衡甚至巴结。陈文管这叫“忍辱负重”。而我则以为这是自寻烦恼。
晚上,我问陈文:“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做的事情太无聊,太没有意义了吗?“”
“怎么能说没有意义呢?世界上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都是由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琐碎小事而组成的。”他好像理直气壮。
“你每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而做?”我又问。
“要是像你这样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思前想后,想后思前的,那就一件事都不用做了。我只要知道自己是在为理想而奋斗就行了。”陈文说完,不再搭理我,自顾钻到被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