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了。他这样的人,要他想太多,确实是有些难为他。不过,我还有一个地方想不通的就是,“嗨,我说你大热天的怎么还盖这么厚的被子啊?”
  “关你什么事?”他在被子里打个滚。啊,我是不是在自寻烦恼呢?我不禁问自己。
  不过,我想现在我最烦的不是我,而是学校那些坐办公室的。陈文他们想出一本书。想向学校争取一点经费,然而他们却搬出一大堆规范、法令出来吓唬他。其实说穿了,就是不想给钱。陈文死缠不休,每天只要有空就要往学生处跑,但是办公室的那些家伙全都是久经沙场的人,怎么会怕他。
  这样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然而还是毫无头绪。看来,想要学校出钱,除非办成五年刊。否则是决计不会有希望的。甚至还有可能逼他们把宪法搬出来。
  “什么东西!都是些败类!打着官腔放屁。拿几千块钱出来,好象这学校就要倒闭一样。”一个晚上,陈文在床上愤愤的骂道。
  接着,他又骂了一大堆的话。骂着,骂着,他就累得睡过去了。看来,骂人也是一件挺耗体力的事。
  第二天醒来之后,陈文打算拿内部开刀。他急匆匆的召开干部会议,独断专行的让社团里所有有职务的人分摊出书费用。于是,会议室内哀鸣遍地。干部们一个个在心里大喊着:“上当啊!上当啊!早知道就是打死也不当这个鸟干部!”但是,最后在云鸟的坚持下,别人一时间又想不到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反驳他,决议只好通过。虽然,人们大多认为类似理想之类的东西是绝对的废话。但是,理想毕竟是块吓人的招牌,没有人会真的大张旗鼓的反对它。
  虽然几经波折,但既然有了钱,就什么都可以解决了。一个星期后,书印出来了。
  把书捧在手里,陈文的成就感空前膨胀。全然不顾旁人心痛的抚弄着书页的心疼。在他们眼中,这哪里是一页页的纸,分明是一张张的钞票。
  当晚,文学社就搞了一个隆重的发书仪式,我很奇怪为什么像陈文这样的人也会做这种有形式没实质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召开了,我也只好去参加了。
  事情正如我所料,只不过是一些站在台上的人往台下寻求一点可怜的成就感,台下的人则一脸无奈的默默忍受。
  只要有职务的人都上台讲了话。轮到我时,我推说没有准备而没有上去。我深知,上台只是自我愚弄而已。
  接着书就发下去了。陈文开始好像是想让社员们一个个上台领,这样显得庄重一些。不过,最后还是演变成一群人涌上台乱抢。说实话,看起来像场闹剧,有点煞风景。并没有人真那么想要那本书。真正使他们如此兴奋的,只是争夺的感觉而已。
  人,天生就是争斗的动物,无论在任何情况,任何环境下,只要有人,不管是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人,他也是要争斗的。人,物,时间,空间,一切,都是争斗的对象。
  就像新陈代谢一样,虽然人的争斗到了一定的时期,对事情本身就会失去意义,然而争斗仍然是要继续的。我们必须明白,争斗,其实是人们生存的目标与理由,是人生存的最崇高的形式。
  我看到,那些将书抢在手里的社员显然并不在意书的内容。他们一个个摩挲着书皮,赞叹纸张质量的优良。也有几个稍微多事一点的会指出书中的错字。
  本来,仪式到此应该就结束了。领导层的表现欲已经满足得差不多。但是,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让每一个社员都上去讲几分钟的话。社员的人数其实和干部差不多,所以这个提议并不是完全不可行的。最后,这个提议被陈文接纳了。
  社员们一个个都上去了,有的说得多一点,有的说得少一点。但是,终归都和没说一样。
  然后,我看见她上去了。她先是立定,看了看,然后开始说话。说话时,她是昂着头的。她看起来力图表现得亲和,但我知道她的内心是高傲的。
  她也许讲得很好。而我,则在淡淡日光灯的照耀下,紧紧的盯着她透光的短发。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的耳朵,不,不止是耳朵,而是所有的感官,除了眼睛,全都失去了作用。我只剩下眼睛可以注视她。
  我深刻的记着,她有着一头不长不短地齐耳短发,恰好披在她的耳旁,她的发梢微微的卷起。其他的,我就记不得那么清晰了,只是隐约记得大概是一副姣好的面容吧。
  喔,是的,只是知道合起来的她震撼了我的灵魂,要拿出来一部分一部分的描述却是有诸多的困难了。
  我感到一股雷电,在无间隙得轰击我的头顶,我想起我的一个女相识形容的“就像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决不是一朵,而是无数的烟花在天空一起绽放!”
  爱,如此轻易的诞生,难以置信。然而它确确实实诞生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东西的诞生。它来得确实太突然,太猛烈了一些,似乎要将我彻底点燃,而我这身体又太渺小,在它面前,似乎一瞬间便要化为灰烬。
  同时疯了一般的要了解她的欲望在我的体内窜出,
  我想知道她的过去,想知道她的将来,想知道她的生活。甚至想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牌子的衣服,喜欢走什么样的路,喜欢什么样的人。想知道她有过什么样的梦。我想知道她的一切,无论是多么细小琐碎漫长,我都不会厌烦。我只是急切的想知道她。
  到后来,我的所有因她而来的焦虑,陶醉,迷惑都脱离了她而完全成为我独自的东西,变得与她毫无关系了。甚至于连她走下台来,我都没有发现。我仿佛仍然看见她站在台上,不长不短地齐耳短发,恰好披在她的耳旁,发梢微微的卷起。
  “讲得不错呵。”旁边的人这样和我说。
  “哦,哦,哦,是啊。”我像被梦中猛然惊醒,心虚的整整衣领,咳嗽几声。
  “啊……,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我问刚刚与我说话的那人,“我是说她确实讲得不错,很引人瞩目。”
  “啊,好像是叫楚梦蓝。对,是楚梦蓝。”他想了想,说。
  “哦。”我努力装作不在意的说。
  坐在旁边的人又张开嘴巴,好像要说话,我的心里紧张极了,生怕他问出什么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来。不过,他张开的嘴巴后来又闭上了。我本来很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但现在我却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很讨人喜欢的。看来,识趣确实是一个美德。 
 
 
 
  
 第十七章
 
  “楚梦蓝?”逃过了被人质问的尴尬后,我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很不祥。
  仪式结束后,又碰到秦凯。原来他今天也参加了发书仪式。
  “今天这么成功,去喝酒庆祝一下怎么样?”秦凯快活拍着我的肩膀。他居然也是文学社的部长,可想而知,陈文的社团乌合之众到了什么程度。
  “好啊,走吧。”我欣然答应。
  “这次可是要你请客哦。”秦凯郑重的申明说。
  “无所谓。”我此时并没有什么心情与他争执这一类的问题。我的脸上那时一定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脑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尽管我在很努力的想思考些什么东西。
  喝酒的时候,只是秦凯一个人在讲话。
  我的心莫名的有些不安,有些紧张,我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锁了起来,浑身彷徨不安。于是只是低着头闷闷的喝酒,一句话也不想讲。而秦凯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他是一个只对物理运动有反应的人。
  “没想到那个楚梦蓝平时看起来秀气可人,一副乖巧的样子,说起话来,原来也是那么厉害。”后来,他无意说道。
  “你认识她吗?”我马上问。
  “认识,怎么不认识。很出名的哦,据说是班花。”
  “是吗?”
  “当然像你这样的家伙,肯定是不知道的,是吧?”
  “是啊。”
  “一个社团的,你居然真的不认识?”
  “这有什么奇怪?”
  “哇,都不知道你进社团是干什么的?居然连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不认识!”
  “你这家伙!”我早就估计他是别有用心,原来果真如此。
  “不对,你应该见过她才对啊。有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回宿舍,不是在门口见过她一次吗?当时她坐在楼下看报纸的啊。”
  “你对这种事的记忆真是惊人。”
  “呵呵,那……是!”秦凯得意的笑笑,端起一杯啤酒猛灌几口。
  “你和她说过话吗?”我端起酒杯,遮住自己的脸,生怕被他看穿。
  “不是很多,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还是有过几次。”
  “你觉得她如何呢?”我说完,觉得太太唐突了,忙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她的能力。”
  “你不会是想碰她吧,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哦,感情还很好呢。据说是属于海枯石烂一类的。”谁知道我一点都瞒不了他,“不过呢,她真的挺不错的。样子可以,性格也不错。虽然看得出她比较骄傲,但是是块藏在棉花里的刀,只要你不去碰,也就不会有什么事的了。”
  “你在说什么呀,只是好奇而已。”我的脸通红。
  “对,对,好奇而已,男人对女人都好奇。来,干一杯。”秦凯打起了哈哈。
  接下来,我们两个没有大说话。我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秦凯仿佛是报仇一般狂喝酒,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最后又是烂醉如泥。虽然我的头也是昏昏的,却还要把他拖回宿舍。回到宿舍,实在没有办法夹着他翻上三楼,只好赖着脸皮,求老伯开门。好在我早预备有今日,所以平时和老伯关系搞得好。老伯于是倒也没有说太多闲话,只是咕噜了几句,便让我们进去了。
  快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来了精神,飞快的跑到厕所呕吐了一阵,又软在了地上。半夜三更又不好吵醒别人,只能又去把他拖起来放到床上。到床上,他又说口渴。于是倒开水给他喝,他才喝一口却又吐了出来,说要冷的。我只好到自己宿舍摸索了半天找来矿泉水给他喝。
  闹了大半夜,终于把他给伺候安宁,老老实实在床上睡了起来。
  “你们俩去哪儿了?一开完会就人影都找不到了。本来还要一起去庆祝呢。”陈文从走廊走了出去,大概是动静太大,把他吵醒了。
  “喝酒去了。”我累得全身骨头像要闹分家一样,可是躺在床上却不能马上睡去。我不晓得又在想些什么。朦朦胧胧的一片在脑子里晃来晃去,却无法辨清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满面愁容的?”陈文坐到我床边的凳子上,突然问。
  “这样你都看得到?”我惊讶的坐了起来。
  “我感觉到的。”他说。
  “是吗?你怎么感觉的?”我觉得这简直太神奇了。
  “因为你太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专心致志去烦恼的人才会这样。”他说。
  “没想到你这个人原来这么心细。”我惊叹的说,心中对他充满了崇敬。
  “是因为那个楚梦蓝吧。”他又说。
  “你……怎么知道?”我几乎要摔到地上去。
  “她讲话的时候,我看见你望着她,眼珠一动不动。开完会,你居然还会和秦凯一起去喝酒,我就知道你一定有问题。”他说。
  “唉……”看来,是我小看这个家伙了。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这一晚,我和陈文说了很多。我第一次和一个人一同回忆我的一生,我的曾经的爱,曾经的恨,还有曾经的无奈。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晚我会有那么强烈的倾诉欲,以至于几乎将一切都讲了出来。
  二十多年来,我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孤独,我对什么事情都再不会有真正的难割难舍。我不喜欢交朋友,不喜欢和别人太接近,我觉得那么多亲昵的举动虚伪的让我无法接受。我在情感上并不觉得与任何人有那样深厚的感情,别人的这样的行为在我看来虚伪到肉麻。然而,现在我却真切的感到孤独了。我开始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个朋友,或许在有些时候,也希望有人来拍拍我的肩膀,或者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在碰到她的那个夜晚之后,我开始觉得孤独、寂寞、空虚。我扯住陈文倾诉了整个夜晚。
  “我们究竟为什么而活着?这样的理由究竟……存不存在?”我问他。
  “那么爱情呢?可不可以成为一个理由?”陈文认真的望着我,眼睛里似乎在期盼一个完美的答案。
  但是,我又哪里有什么完美的答案可以给他。
  我低下头来,我们于是都不说话。我的房间仿佛变成了一个遥远而又哀怨的角落。到处都只是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