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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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丧礼主要是二叔主持,我并没有管什么事。只是按照二叔的吩咐做些仪式性的事。所以尽管丧礼搞得很隆重,但我并不操劳。舒君整天跟着我,她总是扶着我,好象我随时会倒下一样。每当我转过头看看她,她都张开嘴巴好象想说些什么。我知道她是想安慰我,但是她无法开口。因为我并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伤心欲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忙碌的人群,没有半点悲伤的样子,甚至有些面带笑容。没有人看得懂我。我的种种行为也引得人们议论纷纷。人们的纷纷传言我也听到了。他们在说,“大概是傻了。”
  “我没事,也没傻。”别人我没有理会,但是我还是向舒君解释了一下,我不想她太担心。
  葬礼结束了。人们一个个都散去了。村庄又恢复了宁静。
  我又重新站在了太阳的照耀之下,很暖,感觉很好。我终于又回到了阳光的照耀之下,并且感觉到了它的温暖。我很高兴,很兴奋,快乐的像一只小鸟。我看到了袅袅的炊烟在晚风中缓缓的上升,仿佛一条外表冷漠其实热忱的缎带;我看到了有几朵花的嫩芽在苍老的枯树的枝桠间偷偷的绽放;我看到孩子在田野快乐的奔跑,他们无邪的笑容在阳光里显得格外灿烂;系在树下的老牛也“哞哞”的欢叫着。
  一阵微风拂来,一直吹到我的心里。噢,清凉而又温暖的风!我展开双臂,让它随意进入我的心灵。
  我的心仿佛想跳舞,它在我的胸口放肆的激荡。
  我想放声歌唱,是的,我正在这样做。我闭上眼睛,细细的聆听——我的声音。
  我开始喜欢这个世界,并且爱上它。另外,我还有一个巨大的发现,原来我也属于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美丽的一部分。是这幅美丽的图画中充满色彩的一笔。
  我开始有些得意洋洋。我开始明白世界变了,而我也变了。在世界悄悄改变的时候,我也正在悄悄改变。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舒君又来催我,催我回到医院,回到那间房间,那张床,那白色的床单。
  “你看,我有风。”我伸出双手,抓了一把,在舒君的眼前展开。“我爱那条静静的河流,但我更爱风。河流是动人的,但风更加美丽。从此,我要和风在一起。”
  舒君没有说什么,她走开了。二叔走上来。
  “白扬,这是葬礼的费用清单。如果方便的话,你看……”他很局促不安。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都拿去吧。”我笑着对他说。
  二叔走开了。从他走路的步伐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疯了。”
  我没疯,我只是和风在一起。或者,我是疯了吧,因为我已经和风在一起。
  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禁不住笑了笑。既然可以和风在一起!
  我的身体这一阵更加的虚弱,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这一天,那传教士又来了。他总喜欢自我的耳边叮咛,“即使在最后一刻选择跟随主,你也将获得永远的安宁。”
  中国人是世界上最现实的民族,他们总是在再也无人可求的万不得已时才会想起上帝,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对上帝的尊敬还是蔑视。
  “为我举行一场婚礼吧。”我突然开口说。
  在场的所有人,陈文,传教士,舒君,全都惊讶的张开嘴巴。
  “你愿意吗?”我握着舒君的手,问。
  她没有说话,俯下身来,扑在我的胸前大声哭了起来。
  “我曾经听老人们说,结过婚,生过子,就可以算是完整的一生了。生孩子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我本想笑笑,结果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过,结婚我还想还是可以吧。”
  舒君拼命的揉着我的胸口,“不要说了,你休息吧。”
  “你愿意为我主持婚礼吗?”我问那老传教士。
  他点点头。
  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我和一个姑娘结了婚。这个世上一共只有四个人知道这场婚姻,很快就只有三个人知道了。但是,我敢说,这是这世上最真挚的婚姻之一。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似乎随时都会烟消云散。我知道,我终于要死了,我没有什么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将失去生命,这是死神唯一能夺走的。我的心里有些不快,但尚不至于恐慌。我并不喜欢眼前的境遇。却也不如旁人那般痛恨。
  倒是舒君哭得那么哀怨。
  “有一天,我们将会重逢,到时候一切都是新的!”我跟她说。她抽泣着点头。
  我突然想起我的养母,我突然很想和她一起回到从前的那个小村庄,去打开拿尘封已久的门,去闻那儿时失落的气味。
  我知道,我的一生终于就要这样过去了。不久以后,这个世界就将不再有我。是的,我没有遗憾。不过,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到那间小村庄,不过我知道那恐怕不行了,我没有时间。
  啊,我感觉不到一丝力量,我好像连躺在床上的气力都没有了。我决定明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到父亲、继母还有白明下葬的地方去看一看。谁知道,明天过后,我将飞去哪里?
  我靠着舒君,我已经筋疲力尽。舒君很痛惜的搂着我,她此时刻骨的痛恨病魔。我知道,其实不关它的事。我把舒君的手放在我的胸口。我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只好笑。
  “我这身体,这孱弱的躯体,曾经在这里面,是一股多么惨烈,狂妄,卑鄙,怨毒的嫉妒,不平,愤恨的哀鸣之火,它时时刻刻在燃烧,一直到现在将我烧成了个虚空。
  但是,最后,还是我胜利了。它始终只在我的身体里面,没有溢出一丁点来。一切的卑鄙,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完全没有关系。啊,多么伟大的胜利!”
  我笑着,笑得那么开心。
  而舒君却是哭的,她哭着将我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我感觉到一种东西,一种什么呢?那么光明,那么欢悦?
  原来,是生命在蠕动!
  我终于看完了,火车也到了。向窗外望去,是明媚的一片晴朗。
  耳边响起一片童稚的歌声,“大地知道你身上每一个角落,甜蜜的梦谁也不会错过,终于迎来今天这美丽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