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让年轻的姑娘来这里真是个错误啊。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不能随便碰御用物品。如果有什么缺损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
“是的,我明白了。”
祥琼把发簪放回架子上。
“你一定也想过把这种东西插在头上试试吧。总觉得我自己怎么看都是个美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这么想过,也试过偷偷地把这些东西插在头上。”
闻岂,祥琼回头看了看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老婆婆见状又笑了。
“一试之下失望至极。什么呀,与我这样的人根本不相配嘛。我就算穿上了龙袍也成不了太子。这个匹配的是拥有珍珠一样白皙肤色的女孩子。就好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常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可怜了。”
祥琼拿着擦布,紧紧地绞弄着。
“但是我们还有能够工作的手脚,健壮的身体,和率直的个性。虽然我们既没有地位也没有发簪,就算没有这些东西装饰,仍是一副令人羡慕的健美身躯。那种东西不要过于介怀。”
——我是不一样的,差点冲口而出的话,祥琼勉强吞咽了回去。老婆婆并不明白祥琼的心,犹自欣慰地笑了。
“而且你还年轻,另外你还是个美人。拥有的东西要好好珍惜,不要羡慕一些无聊的东西,而使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度量再次解体。如果这边完成了就给我到里屋去。”
祥琼掩着面逃难般的逃离了那里,进入了里屋,关上房门靠在门背上休息了一会。
——鹰隼的一颗宝石,珍珠色的肌肤,恍如黎明前一刻的藏青色的秀发,花般娇媚的碧紫色瞳孔。赞美声一声一声不断向祥琼涌来。失去了一切,祥琼仍自天真。
“这种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小声嘟囔着走近柜子。这是一间由六服和装饰品所布置的房间。在祭杞时使用的女王,王后,公主礼服以及装钸用的一些小部件。
用凤凰的羽毛织成的衣服,像芥子粒一般大小的珍珠附着其上,精雕细琢成停靠在梧桐枝叶上的凤凰状,这便是凤冠。而宝玉在玉泉里多的是。真正的价值不斐的是在南部的大海,从赤海的南面上采来的——珍珠。
全部都失去了,祥琼所有美丽精致的拥有物。全部等在国库中等待下一任王的青睐。
“但是那些是我的东西。”
作成适合祥琼的风格,由下臣们奉上的种种精美制晶。这些必须要留给现在不知身处何地的下任女王。祥琼相信,下任国王应该也是女的。
一定是女王,而且和祥琼差不多大。就像景王那样的,而且那个有运气的姑娘把属于祥琼的东西全部夺走。在她辛勤劳作,忙得热火朝天之时,却再也没有了任何乐趣和幸福。原本想等老了之后,把这些东西装饰起来的。
——决不能原谅。
把所有祥琼失去的东西都弄到手的景王。以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接受了麒麟的选定,接收祥琼所有的失物。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姑娘的话,是永远不可能将之弄到手的。
现在,庆国的王宫已经有人入住了吧。像祥琼那样的,做梦也不曾想过这些东西有一天会自她的指缝间溜走。当时她只是忙于试穿各式各样的数不胜数的美丽衣裳,忙羞把发簪插进头发中。
——想把这些东西都抢回来。
祥琼想把失去的东西从那女人那儿抢回来。
祥琼突然把手中的凤冠戴在头上。掀起房间一角的盖在大镜子上的布,往里凝视。
——还是很合身。
如果换一件象样一点的衣服,再梳上一个美丽的发型就完美了。
——把这个从景王那里抢过来怎么样?
篡夺。
杀死祥琼的父毋,又使她落到如此悲惨下场的那个可恶的男人——月溪能够被谅解的话,祥琼也应该被原谅。
一瞬间,祥琼偷偷地窥视了供王居住的方向。虽然想从那个女孩子身上夺回原属于她的东西。但如果对手不是景王的话,祥琼的心中也不会充满自信。
“从景王那儿篡夺王位……”
在供王那儿也是笑得一片灿烂。不得不让给月溪的东西,又再次回到我身边。只有这样才能放弃报仇雪恨吧。
祥琼拿下凤冠,恭恭敬敬地用布包起来再放回柜子上。尽管如此,她还是眷恋似的频频回首扫视,最后拿起几个小小的装饰品和几根带子悄悄地藏进擦布成堆的篮子里。
把它弄碎后卖了玉,就可以筹到回庆国的足够路费了。
——当然,大概会被拆穿吧。这些东西都属于司裘部门的管理范畴。那个下级官员每天都会来这里擦拭尘埃,磨光。但是要检查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天他已完成了他的职责。
祥琼注意移动了柜子上东西的摆放位子,又拿了点东西来填补被拿走的空白。一脸我若无其事的表情假做认真的打扫着,把拿走的东西藏入庭院茂密的树丛中。再若无其事的洗净了擦布,吃了饭。和其他奴仆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四人共居的房间,装出一副很困的样子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深夜,祥琼一个人悄悄地背着笼子,往禁门走去。向看门人打了招呼,说被国王惩罚去打扫。看门人有些怀疑但还是放行了。
走出禁门如果没有会飞的坐骑的话,还是出不去的。禁门外的马厩里伺养着一群会飞的兽类。但是她怎么可能骑上去呢。她只是一介奴仆罢了——但是祥琼并不真的只是一介奴仆。
进入马厩,目光停留在吉量上,快速地装上马鞍。
“我也有了自己的吉量了。”
微笑着祥琼打开了马厩的窗户,笑看着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看门人,轻跃于其背上凌空而起。
※ ※ ※
“真是烦啊……”
珠晶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听说有奴仆无视看门人的制止从禁门乘着骑兽飞走了。调查下来原来星从芳国过来的被托付在这里的祥琼公主,而且国库中也消失了几样东西。
“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做了这件事……”
“因此……”与其说是优美,不如说木呐的麒麟很困惑似地说道。
“对公主的处理态度,是太过分了吧。”
珠晶微笑地俯视着奴仆。
“不管有什么情况,只要犯了法就被称为罪人。这一点,你该明白吧。”
“派谁去追捕罪人,现在,我们所应考虑的是这一点。”
珠晶微笑起来。
“供麒,过来。”
受到笑脸的召唤,供麒跑了过去,珠晶像要抚摩似地招羞手。供麒很懂事地曲着膝,抬头仰望着永远是一副小孩外表的幼稚的主人的脸庞。殊不知给供麒的竟是一巴掌。那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听得下官们浑身一颤。
向一国的台甫伸手的珠晶夸张地用力吹着似乎甩痛了的手。
“我想要一只像雁国的台甫那样的比自己小的麒麟。每次想要推倒你的,却发现连手也够不到,真是让人生气。”
“主上……”
“那个……”珠晶一阵窃笑。
“祥琼也受不了了吧。原本地位那么高的一个人,竟然去干奴仆的活,一定感到很屈辱吧?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意思了。因为我想虐待祥琼嘛。”
“主上!”
“一国的公主成为奴仆,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着,平伏于人前生活着。因此愉了东西逃出去也是没有办法了吧。麒麟的怜悯只不过如此,所以我笑了。”
“哼!”珠晶猛抬起头,脸上像是罩了一罢寒冰似的,环视着跪伏于地瑟瑟发抖的各级官员们。
“为什么你们麒麟的那分怜悯针对的只是奴仆或下级官员呢?难道从来不觉得这是对坚强正直活着的人的侮辱吗?”
珠晶俯视着瞬间僵硬了的男子。
“是没有比一国的王族过得还好的人。我过得比奴仆们优裕是因为我肩上担负着比他们重得多的责任。因此尽管我每天穿的是绫箩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奴仆们却没什么抵触。他们向我低头称臣。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像峰王那样被斩首示众。有错吗?”
“是的。”
“祥琼并没察觉到这分贲任,也没有尽到这分责任。野外的工作是很辛苦,大扫除也很累,说因为忍受不了就擅自出逃的人我绝不原谅。这是对那些认真工作的人的侮辱。同样都是从早干到晚,如果把她视作和从来没有偷盗出逃的人一样处理的话,那如何来面对那些辛勤工作的人的诚意呢?”
不屑地看着似乎刚恍然大悟的麒麟,珠晶长叹一口气。
“虽然我理解这种生物,希望你们不会搞错怜悯的对象。如果太过于感情用事的话,就有点像看墓人了。这样就成了葬礼紧缺人才了。旁边如果有麒麟一起哭,死者家属也会略感安慰吧。”
“实在是对不起……”
珠晶叫来了下官。
“出动王师,把祥琼追回来。去和柳国范国取得联系。转告他们,如果罪人在他们国境出现的话,抓住后请移交本国。”
“臣领旨。”
珠晶看着跪伏于地的掌舍的奴仆之长。
“抬起头来。我明白你们的工作十分具有诱惑性,一定也有过被心魔控制的时候吧,你们辛苦了。”
“不,并没有什么。是监督督导不周。”
“什么啊,这根本不是你的责任。迄今为止一直都勤勤恳患地工作。非常感谢,今后还请多费心。”
“……主上。”看着感激流涕的老婆婆,供麒轻抚着脸颊,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七章
Ⅰ
“首都州一定是处在国家的中央。”
远甫在桌子上摊开了庆国的地图。虽说是地图,但这里并没有像阳子在故乡看过的那种精密的地图。能分辨大致的位置,但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庆国的话,位于中央的是瑛州。瑛州的周围是八州。这也是由太纲所决定的。瑛州的州侯是台辅。瑛州的土地基本上是作为对官员的奖赏而进行分配的。基本上,官员们是没有俸禄的,一定是在得到瑛州的某个地方后,去除从这个行政区征收来的租税金中进贡给朝廷的部分后,剩下的就成了俸禄。行政区的最小单位是村,进贡给朝廷的租税的一半,再加上人头税,以一千村作为行政区的话,官吏从中得到的收入比一个成人在田里干活所获收入还要多出五成啁。最大的话可以达到一个县。行政区官府的长官可以任免领主。这在有州都的郡也是同样的。”
“也就是说,划分首都郡给州官作为报酬喽?”
“没错,你觉得这样做的优点何在?”
阳子歪了歪头。
“因为这里没有纸币,所以要是用钱做官饷的话,他们没办法拿回家……应该不是这个吧?”
远甫笑笑说,
“有兑换的地方,所以不用担心这个把土地交给官员,这样的话,一旦国家发生了饥荒,必然会缩减官吏的官饷。”
“原来如此。用不着人为减少或者增加官饷,可以任其自行增减。”
“没错,那么缺点呢?”
“官吏会实行专政?”
“对,大致上,首都州都会有一名牧伯。虽然会向乡、县各府派遣刺史,但也会发生刺史和县正勾结,胡作非为的情况。租税是由国家决定的,但是他们可以在定下的赋税范围内随意征收。所以,每当领主更换时,首都州的百姓都是喜忧参半。”
“……原来如此。”
“固继所在的北韦乡现在是黄领,也就是说没有领主。由台辅管制以前是和州侯的领地。”
“和州侯……呀峰。”
阳子皱了皱眉。呀峰在诸侯中是最为恶名昭彰的一个。是个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男人。在政务方面冷酷刻薄,罢免他的呼声很高,但是却总是没有机会。
“呀峰是在予王登基时由夏官长大司马任命安派到北韦乡黑亥县,之后被任命为和州侯而离开那里。听说听闻这个消息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因为可以从呀峰手下获得解放而哭泣呐!呀峰是没有尾巴的豺狼,虽然很危险,却抓不到他。”
“六官也对此十分棘手,虽然一直在做调查,但找不到足以罢免他的证据。”
“我想也是这种情况,总之……”
听见一阵敲门声,远甫和阳子抬起头。
“爷爷,有你的信。”
桂桂说着冲进了房里。
“啊,谢谢。”
远甫从桂桂手里接过信,当场打开,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带着似乎困惑的表情看向阳子。
“是什么坏消息吗?”
不,远甫说着把信纸折好。
“抱歉,阳子,今晚有客人要来。”
明白晚饭后没法听课后,阳子点点头。桂桂抬头看着远甫,“客人?那要准备饭和房间吗?”
“啊,没关系,他晚饭后再来,今天就会回去,我会妥善招待,你们就不用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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