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到底是谁呢?
汕子的确是在蚀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人影,然而却看不清那到底是谁。那个人大概就是袭击者吧,也可能就是谋反的主谋。正像传言讲的那样,骁宗被引诱去了文州,进而泰麒被诱骗派汕子他们去骁宗身边,结果就在这个当口,毫无防备的泰麒受到了突袭。
突袭失败,没有杀了泰麒,所以敌人可能会再伺机发现攻击,但是现在汕子却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啦?”黑暗中响起了傲滥的声音。
“睡吧。”睡觉是最节省体力的办法。当然,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睡眠,只是像兽类那样,一边解放了意识,感受周围的变化,一边休整身体。
“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能完全地放松,因为也许敌人还会追过来的。”
他在迷迷糊糊之中被黑白相间的幕布引导着来到了一所房子前面。从门的周围一直到大门口,挤满了穿着黑衣服的人。菊花的味道和淡淡的香气弥在周围。那些人也终于注意到了他。大人们惊叫着四散跑开,就在刚才人群的方向出现了身着黑衣的一男一女。在那个哭泣不止的女人身后,有一张被菊花镶嵌着的老婆婆的照片。
那是她的祭坛。
这是他的家。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年了。
突然很多人很大的声音像波浪一样向他袭来。手上的疼痛让他从那种快要沉弱的感觉里苏醒过来。在他的面前,有一个跪着不停哭泣的女人紧紧抓着他的手。
“……妈妈?”
他眨了一下眼睛,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妈妈要如此哭泣呢?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呢?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大声地在叫呢?
垂下头来靠近他的,是附近的一个老邻居。
“现在是在哪?”
“……现在?”
在他询问的一瞬间,回忆在脑海中闪了一下,不待他确认,又转瞬间全部消失了。继之而来的,又是一片空白,如同一个空空如也的洞,洞的最深处,雪花在飞舞,大片大片的雪纷纷落在了中庭。
他想现在是应该站在中庭吧。祖母在怒斥着什么,他就走出了亭子,然后——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就在他向周围的大人询问的一瞬间,他的身体里面,一个无形的盖子徐徐的落下,作为兽的他,以及他所拥有的一切,和他所失去的那个角,一起被死死地封印在那最深的地方。
“这里是?”
那个女人摇着他的肩膀。
“你记得吗?你一年没有消息了,无论是妈妈还是爸爸,大家的死活你全都不管了吗?”
“我?”
但是他伸出手,想要指向刚才还在那里的中庭。那只手臂上却突然长出了毛发,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时,一个老人出向在他的眼前。
“祖母过世前不停地叫着你,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这样说着,老人看了看周围的人。
“是啊,只希望你能在家,哪怕只有一会,在生前希望能和你好好地道别。”
“是啊。”一直不停哭泣的妈妈说到。
他和妈妈就这样一起回了家。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世界,他的这一部分的人生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他所不能觉察到的另一个世界,对于他的另一个自己也就是泰麒来说,消亡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
Ⅰ
李斋被扶起来靠着床的靠背坐着。
“你不感到痛苦吗?”
那个叫铃的女孩子问李斋。李斋这时才知道她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没能和景王相见。之后也醒过几次,可因为在治疗,医生认为还没到她们商谈的时候,因此始终没能和景王交流。医生解开这条禁令是在两天之后。
“给你添麻烦了。”
许久,她才直起身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身体完全没有力气。医生不允许她下床,于是决定让她在床上会见客人。玲帮她擦了脸,然后帮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衣衫。据说照顾李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因为景王登基还没多久,宫中人手本来就少,加上也许是不甚信任李斋,为了防止她万一起了反意,所以特派了一名女官在她身边守候。收拾停当,门外进来了三个客人,景王阳子最先走到床边,她探下身来看着李斋,她那一头绯红的头发是李斋永远不会忘记的。
“你现在怎么样?”
“多亏您才拣回了一条命,真是万分感谢。而且您还对我如此关心,照顾得也很周到,真是太折杀我了。”
“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你现在还是要先把身体养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要什么都可以。”
对于这个只有十六七年的年表女王,李斋感觉得到她的话中充满了诚意,她带给人的是一种意外的感受,那是一种和泰麒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在李斋的印象中,只要是蓬莱出来的人,都是像泰麒那种孩子气的人,现在她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非常感谢,那么就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把你觉得难过的东西都讲出来吧。”
“我只想亲自对您一个人说。”
阳子点点头,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上人。
“没有经你的允许就带男性到你的房间,实在是很无礼的,但是希望你能见谅,这位是敝国的冢宰浩瀚,那位是景麒。”
被这么一说,李斋只能看着他们两苦笑,不过只是扫了一眼,她就发现景麒身上具备了许多她从泰麒那看到的麒麟的特征。如果毛发是金色的,就一定是麒麟了,只是因为戴国的麒麟是黑麒,所以他的毛发颜色是生锈的铜色。
“久闻大名了,景台辅。”
李斋笑着看了看景麒。
“从台辅,哦,也就是泰麒那里听说过关于景麒的故事,同时,我也曾有幸一见台辅。台辅非常优雅,非常亲切。我们台辅也说他很仰慕景台辅。”
经李斋这么一说,景麒的眼神赶紧避开李斋,同时,景王惊讶地回头看着景麒。
“什么?说起的都是景麒有失礼节的事情吧?”
“哪里哪里?”景麒这么口中念叨着,阳子就笑了,说: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听到这么难得一听的话,觉得很惊讶而已。而且,我现在很想知道泰麒在戴国究竟引起了什么样的事情。”
“是。”李斋这么应着,点着头说:
“那么,我就开始说了。”
※ ※ ※
戴国先王叫做骄王,在一百二十四年前创建并统治着戴国。骄王是个喜欢奢华享受的人,尽管如此,但对于政务还是抓得很牢固的。他虽然可以把许多优怜美女带进宫中寻欢作乐,可并不会授予这些人什么官位,更没有把政务交给过他们这样的人。所以经常被人说晚上是一个样子,可早上上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事实上,作为执政者,他是不是贤明的君主先暂时放在一边,就对于朝廷来说,骄王至少不是个昏庸无能的人。注重成法和道义,而且非常重视保持稳定,讨厌过于激烈的变化和改革,坚实地统治着那个国家。
虽说在他的未末期,国库已经空虚,但和其他国家相比,他的国家的腐败问题是最少的。可就在骄王死后,那些贪官污吏就开始中饱私囊,吞噬着这个国家,王朝的衰败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即使是这样,就整个国家而言,基础还是牢固的,在州侯和官吏中,以及军队里,还是不乏遵守法度、勤于政务的人的。
其中骁宗是最杰出的典范。骁宗原本就是唯一获得先王信任并担任禁军将军的人。他非常熟悉国家的政务,而且对他十分敬佩的人也很多。骁宗接受了天命,发及泰麒的选定,然后登基做了王,并且迅速地整顿朝廷的政务,把戴国带向了发展的新时代。
据说骁宗早就做好了做王的准备。
这也的确是事实。
骁宗早就知道先帝的气数将尽,也一早就看到了无论先帝死后自己能不能做王,那之后的动乱是肯定难以避免的。但他十分清楚,对于幅员辽阔的戴国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聚集优秀的人才,然后让他们来支撑这个国家。
骁宗训练士兵,培养军官,他所在的领地乍县就好比是个小的戴国。在那里任职的文官和武官虽说都只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县里工作而已,但比起当时担任国家六官的那些人,他们对国家的现状把握得十分清楚,他们开始插手国家的政务,在骄王王朝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对骁宗而言起着防波堤的作用。
当时知道骄王气数将尽的人还有很多。李斋对这点也十分清楚。李斋确信不久的将来,这个王朝就将崩溃瓦解,但她所能确定的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至于王死后,这个国家会变得怎么样,或者需要什么样的人物来收拾局面,那时候的李斋并没有考虑过。也没想过自己应该做什么。因为在当时这没有什么考虑的必要,所以那些不可思议的念头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
而当时,只有骁宗在想这个问题,‘果然他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啊’。李斋是这样想的。
骁宗登基后,马上做了大量的工作来支撑这个日渐衰败的国家。在骄王贺崩之后,那些过去骁宗的手下,此时也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才,从革命开始,一点点地为这个国家打下牢固的基础。新王登基之后,朝野可谓是一片混乱,而按照惯例,任命新的六官和诸侯是需要许多时间的。而对骁宗来说,他却没有这些宝贵的时间,当时可以说是就在一个晚上把朝廷给整顿了。那是闻所未闻的壮举呀。
但是异变终于在骁宗登基半年后开始了,在戴国北部的文州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
Ⅱ
“至于文州的内乱嘛。”
李斋来到内殿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主上的宠臣。刚刚赶到的李斋第一个听到在讲话的是夏官长大司马芭墨。
“文州是个问题最大的地方呀。”
芭墨说道,可以看出他的两膑都已经斑白了。
文州位于戴国的北部,也就是瑞州的正北方向。是个到了冬天极其寒冷的地方,虽然冷的程度和延伸到东北的承州差不多,可是在承州有许多可以耕种的田地,还有大片森林。相对于承州来说,文州的条件可要艰苦多了,地势险峻而且又没什么森林。本来还有一条玉泉,支撑着那里老百姓的生活。可那稀少的泉水却因为长时间的滥用已经开始枯竭文周这个地方又冷又贫瘠,政务工作根本难以展开,可谓是人心惶惶。
现在文州又起了内乱,本就生活极其困苦的老百姓,更是到处揭竿而起。而且还有那些把玉泉和地下泉水占为己有的土匪,为了权利或者私人恩怨而互相攻伐,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是因为更换州侯,出现了问题,才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吧。因为,据说以前的州侯本身就象个土匪头子一样,才能镇住那里的乱民。”
李斋点了点头,的确以前的文州侯是冷酷而手段毒辣的人,因此才能管理贫穷的文州,也正因为这样主上才派他过去。
“就是因为我们更换了州侯,放松了镇压,然后才导致乱民的数量急剧增长。与其说是混乱,不如说人民对官吏的管理不满而引起的暴动。他们气焰嚣张地攻占了县城,现在又把手都伸到了附近的村落,我们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国家的铁拳政策。”
用着浑厚的声音说话的是禁军左将军,严赵。巨大的身躯充满了斗志,看上去并不十分紧张,在场的每个人好象都是这样。
那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了解。
※ ※ ※
在新年的时候,戴国开展了大规模的肃清活动,不仅对那些穷凶极恶的酷吏给予严厉的整治,也乘着这个机会把乱臣贼子们诱入陷阱一网打尽。就在那个时候,恶名昭彰的文州侯被撤职,这导致文州的统治松动,乱民开始蠢蠢欲动。那个时候,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已经预料到这些事情了。
“现在如果再不慎重对付的话,那些家伙可就会想对整个国家不利了,那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出兵,让他们知道王师的厉害。”
“当然,不惩治这些土匪是不行的,但如果说现在立即出兵,还是值得商榷的。我觉得时机还未成熟,现在如果再稍稍的纵容—下,那么文州各地的土匪想必都会乘机起来造反,到时候我们只要等着他们,并一网打尽就可以了。这样还能树立起国家的威信,但是如果没把握住这个时机,让战火扩大了,那到时候处理不干净可是会有损本国的威严。”
严赵呆呆地看着芭墨。
“果然是铁血司马,土匪已经都侵占了国土了,你就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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