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他说会把无关的人牵连进来,意思是指阳子并非无关的人罗?他所说的“敌人”到底又是什么?阳子很想问,但是有点不敢开口。
手被硬拉着,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顶楼,这时背后响起一阵怪声。
阳子把目光扫向身后,想找出这个仿佛生锈金属零件所发出的声音的来源,此时她看见门上出现一个影子。
是一只两翼展开大约有五公尺长的巨鸟!咖啡色的翅膀,颜色鲜艳而弯曲的长嘴则张得大大的,发出像猫兴奋时的奇怪声音。
──是它!
阳子的身体像被缚住一样动弹不得。
──是梦里的那个东西!
浓重的杀意随着怪声一起从房子的屋顶上降下来,快入夜的阴霾天空变得很暗,只有从层层叠叠的云端某处流泄下来的夕阳,射出微弱的虹光。
那只长得像鹫的鸟有角,只见它把头一晃,翅膀用力地拍一下,就刮起一阵充满恶心臭味的强风。像在梦境中一样,阳子只能呆呆地看着它。
巨鸟的身体向上飞舞,它非常轻快地浮升,在天空中再度展翅,接着突然改变翅膀的角度。
阳子有点茫然地想着,那是要急速降落的姿势。巨鸟粗壮的脚正朝着阳子的方向,在那覆满咖啡色羽毛的脚上,还恐怖地长着又大又尖锐的钩爪。
阳子还没来得及站好,鸟就降落了,她甚至来不及尖叫。
虽然阳子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她却什么也看不到。直到肩膀受到了沉重的撞击,这时她才很快地想通,是钩爪要把她撕裂的缘故。
“骠骑!”
阳子听到有人从某处发出声音,接着眼前流过一片暗红色。
──是血。
阳子心里想。奇怪的是,她并不怎么感觉到痛。
阳子闭上了眼睛。她心想,“比想象中轻松嘛!我还以为死比这个要可怕多了呢!”
“振作一点!”
阳子被这个坚定声音的主人摇着肩膀,终于回神了。
男人俯视着她的脸,阳子感觉到背正靠着水泥地,左肩则有种围墙般的坚硬触感。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阳子跳了起来,发现她倒下的位置离自己原本站的地方,已经有相当的距离了。
怪声又响起来了,巨鸟站在门前挥动双翼。
它每拍一次翅膀就会刮起一阵强风,爪子将顶楼的水泥地给挖开了。因为指甲深深地陷在地板里,所以那只鸟似乎不太能动。
它焦急地用力把头左右摇晃,这时阳子才看见,有只红色的动物正咬着它的脖子不放,那是只全身长满暗红色的毛、像豹一样的动物。
“……天哪!”
阳子发出惨叫。
“那是什么东西?”
“我说过很危险的。”
男人把阳子拉起来,那一瞬间,阳子看看男人再看看鸟。
巨鸟和野兽仍纠缠在一起,互较高下。
“芥瑚。”
随着男人的呼唤,从水泥地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就像是从水面浮起来一样,出现了覆满羽毛的上半身。
女人长得像鸟翅膀的手臂里抱着一把剑,那把剑可以用“宝剑”一词来形容,有着美丽的剑鞘,剑柄是金的,鞘上也装饰着金子。这样一把镶着金银珠宝的剑,看起来就没什么实用性。
那男人从女人手中将剑拿起来,然后直接硬推给阳子。
“……做什么?”
“这是您的东西,您快用它。”
阳子一下子看看男人又看看剑。
“……我?不是给你用的吗?”
男人不太高兴地把剑塞进阳子手中。
“我没兴趣舞剑。”
“现在这个状况,你不是该拿剑来救我吗?”
“不巧我正好不会剑术。”
“拜托!”
手中的剑比看起来要重,阳子不认为自己挥得动。
“我也不会啊!”
“那您打算乖乖地让人家杀死吗?”
“我不要。”
“那您就要用它。”
阳子的脑袋简直混乱至极,但只有一个念头强过其它的,“我不想被杀死!”
话虽如此,阳子也没有举剑奋战的勇气,她毫无打斗的力量和技巧。
“快点挥剑!”
“我根本不会挥剑!”
就在这两极的声音下,阳子采取了第三种行动。
她将剑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愚蠢!”
男人的声音夹杂着惊讶和愤怒。
阳子朝着巨鸟丢出去的剑,并没有刺中目标,只轻轻地擦过了拍打中的翅膀尖端,然后掉在巨鸟脚边。
“真受不了……骠骑!”
他啐了一口。
原本把爪子嵌进巨鸟翅膀的暗红色野兽在男人的呼唤下走开了,要离开时还蹲下身去,把掉落的剑衔起来,然后像箭一般地飞奔回阳子身边。
男人一边接下剑一边问那动物。
“撑得下去吗?”
“还可以吧!”
令人惊讶的是,那只被称为骠骑的暗红色野兽竟然开口回答了。
“交给你。”男人简短地对它说,接着对默默等在一边、长得像鸟的女人吩咐一声。
“芥瑚。”
女人刚点个头,突然就有碎石子飞过来。
那是因为巨鸟拔起爪子,让水泥碎块飞了起来。
暗红色野兽朝着意图飞起的巨鸟一跃而上,不知何时已经全身都出现并飞上天空的女人也加入战局。那个女人的脚和人类一样,只不过长满了羽毛,此外还有一条长尾巴。
“班渠,绒朔。”
如同那个女人在男人的呼唤下现身般,同样有两头巨大的动物出现了。一只是大型犬,另一只则很像狒狒。
“班渠,这里交给你了。绒朔,你带她走。”
“遵命。”
两头动物垂下头。
男人对它们点点头,转过身去,动作毫不犹豫地走向围墙,接着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不要啊!等等!”
阳子大叫。这时像狒狒的动物把手伸出来,碰到阳子的身体,不容分说就将她抱住,阳子立刻尖叫。但狒狒对此听而不见,把她夹在腋下,并且把脚一蹬地跳到围墙外面去了。
Ⅵ
狒狒从屋顶跳到顶楼、再次顶楼跳到电线杆,不停地进行惊人的跳跃,如风般奔驰。
等到了远离城市的海边,在面临港口的防波堤上,阳子才从这个粗暴的运送方式下解脱。
狒狒把怀里的阳子放到地上,趁着阳子喘口气时,一语不发地消失了。阳子东张西望地想知道它消失到哪里去,却看见那个男人手提宝剑,从堆叠在一起的巨大消波块间钻出来。
“你平安无事吧?”
阳子闻言点点头。她觉得晕眩,因为狒狒跳来跳去地让她头昏,除此之外,她认为超乎常人理解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也是部分原因。
她手脚发软,一屁股坐下去,毫无理由地开始流泪。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阳子望着不知何时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阳子抬起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对方,但他却一副不打算说明的样子。
阳子垂下眼睛。那男人的态度太过冷酷,让阳子提不起勇气去质问,于是她将颤抖的手环抱着膝盖。
“……好可怕。”
听到阳子喃喃自语,男人以强硬的语气吐出几句话。
“您还在好整以暇地说些什么?它马上就追来了,没有空让您悠闲地喘气休息了!”
“追……追来?”
阳子惊讶地抬头看,男人点点头。
“没办法,因为您未能将它砍死。虽然骠骑一行正试图阻止它,但恐怕是撑不了太久。”
“你是说那只鸟吗?那只鸟是什么东西?”
“蛊雕。”
“什么是蛊雕?”
男人流露出轻蔑的眼神。
“就是它。”
阳子退缩了一下。这算哪门子的说明啊?但是抗议的话却哽在喉咙。
“你是谁呢?为什么要来帮助我?”
“我是景麒。”
短短的一句,接着就没有进一步的说明了。阳子轻轻地叹口气。原来那个台辅不是他的名字啊?阳子虽然想问,但是现在的气氛好像不适合问问题。
她很想从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面前逃走,赶快回家,但书包和外套都还放在教室里。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拿,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回家去。
“──您准备好了吗?”
阳子正觉得不知如何是好而蹲在一旁,出乎意料地被问了这个问题。
“什么东西准备好了?”
“我问您已经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去哪里?”
“那里。”
“那里”到底是哪里?阳子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见男人把满脸茫然的阳子的手给抓住。阳子心想,这是他第几次抓着我的手臂了?
为什么他从不给人满意的答覆,却老是想要强迫自己做这个做那个?
“……等一下。”
“没时间了。”
男人用焦躁的语气说。
“我已等候多时,没空再等了。”
“那个地方在哪里?要花多久时间?”
“一直走的话,去程要一天。”
“这么远?那不行。”
“怎么不行?”
阳子受到责备而低下头。就算她想去看一看状况,也得考虑到对方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单程要花一天对阳子来说是个不可能的数字。她可以向父母解释一下就离开家吗?思想顽固的双亲,绝不可能准许阳子单独旅行的。
“……我不行。”
她觉得好想哭,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的不但什么都不告诉她,还用可怕的表情硬是作出无理的要求。
她怕哭出来又会被骂,于是拼命忍住眼泪。
阳子一个劲地抱住膝盖,什么也不说。此时突然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台辅。”
男人抬头望天空。
“蛊雕来了吗?”
“是。”
阳子的背脊窜过一阵凉,那只鸟追来了。
“……帮我。”
阳子抓住男人的手臂,他回头看着阳子,将手里提着的剑递过去。
“想要保命就用这个。”
“可是我不会用这种东西。”
“它只有您可以用。”
“我真的没办法嘛!”
“那我将宾满借给您。──冗佑!”
他一呼唤,就从地面上出现了半张男人的脸。
那个男人脸色非常难看,仿佛是石头做的,凹陷的眼睛像血一样红。从地底冒出来的头下面没有身体,只有半透明果冻状的东西,像水母般纠成一团。
“……那是什么?”
他毫不理会轻声发出哀嚎的阳子,继续从地面钻出来,接着直接朝阳子飞过去。
“不要!”
阳子企图逃跑,但是手被景麒抓住了。
想逃却逃不了,这时阳子的脖子后面突然有个重重的东西骑了上去,她知道,就是那颗头!阳子感觉有种冰冷又软趴趴的东西钻进制服的领口,于是她尖叫起来。
“不要!拿开!”
没被抓住的那一只手拼命乱挥,想把背上的东西拍掉,但景麒却将这只手也抓住了。
“不要啦!哇!”
“真是不听话,冷静一点。”
“不要!人家不要啦!”
冰冷浆糊般的东西从背上朝手臂蠕动,阳子还感觉到脖子后面被一个东西用力压住,不由得发出哀嚎。
她双膝一软差点坐下去,然后身子扭来扭去硬想甩开男人的手,结果臂膀一挣脱束缚就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当她半惊慌地两手去拨脖子后面时,却发现什么都摸不到了。
“什么?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冗佑附身了。”
“什么附身?”
阳子双手在全身上下摸来摸去,但是那种奇怪的触感已经从身上消失了。
“冗佑就会使剑了,把这个拿去用吧。”
男人冷冷地说着,同时把剑递过去。
“蛊雕速度很快,如果连那一只都杀不了,一定会被追上的。”
“连……那一只?”
连那一只,这意味着还有其他的追兵吗?就如同梦中的情景一样。
“我……我做不到。而且,刚才那只叫冗佑还是宾满的动物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没答腔,抬头看天空。
“来了。”
Ⅶ
还来不及回头,阳子就听到背后传来怪声。
阳子举目望着声音的方向,剑则被塞进她的手心。她不再去管那把剑,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的天空中,展翅的巨鸟正准备降落。
她开始哭喊,立即明白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逃命的速度绝对比不上那只鸟俯冲而下。她不会用剑,她没有对抗怪物的勇气,她没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眼看着粗大的脚爪越来越接近,她想闭上眼睛却无能为力。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一个剧烈的声音响起。随着那像是岩石彼此撞击的声音,仿佛斧头般沉重的钩爪在她面前停住了。
挡住爪子的是剑,而将剑半拔出剑鞘举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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