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一旦溢出来眼泪就停不住,阳子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开始放声大哭。
哭到额头开始发热了,阳子终于才把脸抬起来。哭个过瘾后她稍微平静了一点。
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仿佛宇宙般的无垠大海。
“……真不可思议。”
她有种俯视星空的感觉,一片繁星点点的夜空。水中的星云慢慢的旋转着。
“美得不可思议……”
她自觉终于镇定下来了。
阳子茫然地注视着水中的星星。
Ⅱ
阳子一直在那里看海,直到太阳越过天顶。
这里究竟是什么世界?什么地方呢?
她是穿过月影到这边来的,这件事本身就很怪异。要抓住月影就和抓住夕阳一样,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还有景麒以及他身边那些莫名不可解的动物。在阳子的世界里并没有那样的动物。它们应该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吧?阳子起码想通了这一点。
景麒究竟为什么要把阳子带到这里来呢?他明明说有危险,说要保护她,却又让阳子被丢在这里。
景麒他们情况如何?那些敌人到底是谁?它们是为了某个目的才攻击阳子的吧?那个状况和梦里一模一样是为什么?一开始阳子又是为何连续一个月都作那个梦?
越想越觉得都是谜团,思考陷入了迷宫。自从遇见景麒之后,一切事情都加上了问号,阳子能理解的部分实在少之又少。
她不得不认为景麒真是可恨。
突然就出现,完全不理会阳子的感受,硬将她拖进莫名其妙的世界。要是没有遇见景麒的话,她应该就不会到这种地方,也不会沦落到被迫杀死怪兽般的生物了。
因此她并不是想念景麒,只是除了他以外无人可依靠。但是景麒他们并没有来接阳子。是不是在那场战斗中出事了,所以想来也来不了?还是有什么其它状况?
这更加让她觉得自己所处的状况艰难。
──为什么自己得要担这个心呢?
我什么也没做,都是景麒害的。想到这里,她开始觉得会被怪物攻击也是景麒的错。
在教师办公室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不是说“被盯上了。”吗?虽然景麒说是“敌人”,但应该不是指阳子的敌人,阳子不记得自己曾和怪物为敌。
景麒说阳子是他的主人。阳子认为那就是肇事的原因。因为阳子是景麒的主人,才会被景麒的敌人攻击。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敌人攻击,她不得不被迫用剑,不得不来这种地方。
但是,阳子不记得有当过他的主人。
她想不出任何被称之为主人的理由,换句话说,是景麒误会了,或者是他单方面这样认定吧!
景麒说:“找到您了。”他一定是在寻找主人时发生某种重大的误会。
“这算哪门子的保护嘛!”
阳子小小声骂道。
“还不全都是你害的。”
原本短短的影子开始伸长,阳子终于站起身来。的确,光是一直坐在这边咒骂景麒,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
阳子左顾右盼一番。不管往断崖的哪一个方向走,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尽头,不得已只好后退,往回走向原来的松林那边。虽然没有外套,但她并不觉得特别冷,看来这里的气候要比阳子居住的城市更好。
并不是很大的树林,像台风过后般到处散落着折断的树枝。穿过树林,有一片宽阔的沼泽地。
“……?”
仔细一看,那并不是沼泽地,而是流进了泥巴的田地。
水面到处有笔直的田埂探出头来,低矮的绿色植物才刚自泥中冒出尖端,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放眼望去是一片泥海,远远的地方则有人家形成了小聚落,更过去是险峻的山。
看不到电线杆或是铁柱子,远处的村庄也完全见不到电缆之类的东西,房舍的屋顶上也没有天线。
屋顶铺着黑瓦,墙壁看起来是黄黄的土墙,村庄四周种了矮树,像是要把它围起来,不过几乎都倒了。
这里并没有她原先以为会有的奇怪景色和房屋,使阳子放下一点心。虽然感觉上有些许的不同,但仍然像是日本随处可见的田园景色,甚至让人不禁失望。
放心之后,她仔细看看四周,离松林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影。背影不是很清楚,不过身形看起来并不像怪物,他们似乎正在田里工作。
“太好了……”
她下意识地说出声来。一开始看见那片海时她简直惊慌失措到极点,但眼前这个景色却没有那么怪异。如果不去看他们好像还没有电的这一点,简直就像是位于日本某处的小村子一样。
阳子深呼吸,决定试着向远远可以看到的那些人打招呼。虽然和陌生人搭讪会有些怕怕的,但阳子已孤立无援了。作下决定后,她突然有个疑问,不知道语言通不通?不过她现在非向人求助不可了。
为了替胆怯的自己加油打气,阳子口中喃喃念着。
“我先解释状况,然后再问有没有人看到景麒他们。”
阳子也只能这么做了。
※ ※ ※
边找着可以走的田埂,阳子朝着不停进行农事的人影走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至少知道他们并不是日本人。
有褐发的女人,还有红发的男人,都有着和景麒类似的感觉。
他们的相貌、身材一点也不像白种人,只是因为发色不同所以显得有些不自然,除去这一点外,他们就像是很普通的男女。
身上穿的是类似和服但又不太一样的衣服,男的全都留长发再扎起来,此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他们用类似铲子的东西用力挖,似乎想将田埂破坏掉。
其中一个作工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到阳子后碰了碰旁边的人。他说了些什么,听起来不像是特别陌生的语言。在那里的大概八个左右的男女看向阳子,阳子微微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接着就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黑发男人爬上田埂走过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日本话,阳子打心底松了一口气,笑容自然而然地浮上嘴边。看来状况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我从断崖那边来的。”
其他的男男女女都停下来,注视着阳子和那个男人。
“断崖那边?……你的家乡呢?”
阳子正准备说是东京,却又把话吞下。把情况解释清楚说起来容易,但是如果真的老实说出来,恐怕人家也不会相信。
阳子还在犹豫的时候,那个男的又问了。
“你的打扮很奇怪,该不会是从海里来的吧?”
这虽非事实但也相差不远,于是阳子点点头。那男人瞪大眼睛。
“果然,原来如此啊,把我们吓一跳。”
男人露出讥嘲的笑,一派阳子难以理解的若有所悟。他用恶狠狠的眼神打量着,然后视线停在阳子的右手。
“你带着一把挺夸张的玩意嘛!这是想做什么?”
阳子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手中的剑。
“这是……人家给我的。”
“谁给的?”
“一个叫景麒的人。”
男人走到了阳子身边。阳子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拿好像太重了……来,给我,我帮你保管吧!”
阳子有点怕那个男人的眼神,一点也不觉得对方纯粹是好意。于是她将剑抱在胸前,撇过头去。
“……不用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配浪。有问题请教别人时可不能亮出这种吓唬人的东西,把他交给我吧!”
阳子往后退。
“人家交代过不能放开的。”
“给我!”
被人一威胁,阳子开始害怕,但是又没有一口拒绝的气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剑递给男人。男人抢也似地收下,对着剑左看右看。
“好花俏的装饰,把这给你的男人很有钱吧?”
原本旁观的男男女女都围过来。
“怎么回事?是海客吗?”
“好像是。你们看看,很夸张的玩意吧?”
男人笑笑地想要拔剑,可是不知为何剑身在剑鞘里拔也拔不动。
“只是摆好看的啊?──唉,管他的。”
那男人笑着将剑插进腰带,接着突然伸手抓住阳子的手臂。他毫不理会阳子正在哀嚎,粗暴地将阳子的手往上一扭。
“……好痛!放开我!”
“那可不行,海客一定要送到县长那里去。”
他边笑边说,推了阳子一把。
“快走啊!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男人强迫阳子向前走,还开口叫旁边的人。
“谁来帮帮我,把她带过去。”
──手好痛。这男的不晓得是好是坏。阳子对自己不知将被带往何处感到惶恐。
“快放开我!”她心里想。才刚有这念头,手脚就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接着阳子把那个男人的手甩开了。她的手自作主张地伸出去,将男人腰间的剑连剑鞘一起抽出来,然后用力地往后一跳。
“……你干嘛!”
周围的人叫着那个语带威胁的男人。
“小心啊!她那把剑……”
“安啦!那把剑是装饰用的。喂,小姑娘,乖乖过来我这里。”
阳子摇头。
“……不要。”
“你想被人拖着走吗?别装模作样,快点过来。”
“……我不要。”
远处的人们开始聚集过来。
男人踏出一步。阳子的手把剑从鞘中拔出。
“什么?”
“不要靠近我……求求你。”
阳子边环视着呆若木鸡的众人边向后退。接着她转身就逃,背后则响起追过来的脚步声。
“不要过来!”
她才刚回头看那些追来的男人,身体就自动地停在当场,并将剑举起摆出架势。她脸色铁青地大叫。
“不要!”
朝着冲过来的男人,剑动了。
“冗佑!住手!”
──不行!就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剑尖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
“我不要杀人啊!”
她边叫边用力闭上眼。瞬间,手不动了。
在那同时,她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拉倒,有人骑在马上把剑给抽走。
她迸出眼泪,与其说是因为痛,还不如说是因为松了一口气。
“这女孩真乱来。”
她被粗鲁地踹来踹去,还来不及觉得痛,就被人硬拖起来站着,双手被两个男人扭到背后。
阳子无意抵抗。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就只有乞求冗佑不要动。
“我们要把你带到村子里。还有那把奇怪的剑,一起带到县长面前去。”
Ⅲ
阳子被强拉着站起来,逼着走上田间蜿蜒的小路。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终于抵达一座被高高的围墙围起来的小城。
刚才看见的村子不过是几间房子聚在一起,这里却有着高度将近四公尺的围墙环绕着城镇四周,围成四方形的外墙的其中一面有扇大大的门。看起来非常坚固的门扉朝内打开,门的那一边可以见到涂成红色、上面画了某种图案的墙壁,墙前则不知为何有一张没人坐的椅子被丢在那里。
被人从背后押着的阳子踏进了小城里。绕过红墙,通往城门的大路一览无遗。
她觉得这个小城的景色看起来似曾相识,但是却又很怪异。
会感到似曾相识,多半是因为建筑物的味道是很东方式的,白灰泥墙、黑瓦屋顶、绿云蔽天枝干曲折的树木。尽管如此,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亲切感,这必定是因为没有人烟的关系。
不管是城门正前方那条宽阔的大路,还是左右两边分别延伸出去的小道,都完全见不到人的踪影。建筑都是一层楼,面向马路的这一边则有比屋子还高的白墙围起来,围墙上面相距一定的间隔就有个缺口,可以从中看到屋子隔出来的小庭院。
每栋房子的大小都差不多,屋舍的外观和细部则是大同小异,因此让人觉得毫无生命活力。
有的房子窗户开着,往外推高的窗板用竹竿撑起来;开着窗,反而让城里没有人影的情况更加一目了然。不管是大街上、屋子里,连一只狗都看不到,到处静悄悄的。
面前的那条大马路长度约有一百公尺,走到底是座广场,那边有栋涂上鲜艳色彩的白石建筑,颜色简直鲜艳到让人觉得假假的。两手边延伸出去的小路大概在三十公尺的地方就弯出一个直角,尽头处就是城镇的外墙,转角的另一边同样也没有人在。
看来看去都没有特别高的房子,黑瓦屋顶上方则可以窥见城墙;如果把视线转一下,就能看到整个城墙的形状,围成了很深的狭长四方形。
这是一个给人窒息感的窄城,面积恐怕连阳子念的高中的一半都不到。而相较于城镇的大小,城墙就未免显得太高了一点。
阳子心想,好像在鱼缸里一样。大大的鱼缸里,一个沉睡在水底、宛如废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