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我来说是不可能啦!”
帷湍不禁仰天无言。
“我被气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朱衡再次深深叹口气。
“微臣不是说过,您不用特意去当间谍的。”
“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可是,如果演变为攻城战,就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如果这期间台辅他……”
“我只能祈求六太能平安无事。”
“可是……台辅若有个闪失,那将会祸及陛下,至少——”
“朱衡。”
尚隆一脸严肃地看着朱衡。
“那么,你要我为了保全六太的性命,答应斡由的要求?”
朱衡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国王由麒麟选出是既定的天理吧!如果让奸臣扭曲这个道理,将会动摇到国家的根本。所以决不能开此恶例!”
“可是——”
“你是选择国家,还是国王。”
朱衡无言以对。斡由如果杀了六太,则眼前的国王将会死去,这是不变的天理。如果战争开打后,局势如果对国王有利,难保斡由不会因焦急而杀害麒麟。但也不能为了眼前的国王,进而答应干由的要求。
“一旦对斡由屈服,国家就失去应有的立场,这样也无所谓吗?”
见到朱衡无言以对,尚隆则报以苦笑。
“如果我的运气好,应该就可以渡过这难关吧!”
Ⅲ
六太站于筑于顽朴山中腹,一片巨大岩石所削成的阳台上,俯看着眼下的顽朴街道,空气中则自海上吹来饱含着雨水的风。
“开始下雨了。到头来,漉水的工程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将会预期到将有一场长期战争,而且在结束前,雨季早已到来。以元州为主靠黑海沿岸的地区,即使在雨季时也不会降下豪雨,但却会承受到上游因豪雨,进而河水暴涨的水患。
“这也是没办法。”
低声喃喃自语的更夜,将手放置于栏杆上,眺望着眼下的河川。蜿蜒曲折的漉水河面,正闪着强烈的波光。对生活于下流河域的州民而言,漉水是十分严重的威凭,它是条不知何时会突然氾滥的大河。去年没有氾滥,难保今年不会氾滥。就算今年不会氾滥,那明年呢?幸运是会随着年月的增加而减少。州民再如此不安下去,只怕在漉水氾滥之前,整个元州早已被州民的不安所淹没。
“如果……能早一点起事,或许会比较好。”
听到六太的喃喃自语,更夜面露苦笑。
“什么时候起事都没差。因为战争可是比河水氾滥更来得麻烦。”
“说的也对……”
更夜将看向下界的视线移向六太,嘴里则念着:“其实……”
“卿伯也想早点起事。但光只是攻打关弓,元州就没有胜算可言了是吧?所以卿伯一直在思考如何将王师引到元州的方法。于是我就向卿伯进言,说我认识身为宰辅的六太你,一定能顺利地把六太带到元州。——你生气吗?”
当时更夜心想,六太或许忘了我。但如果死咬着不放的话,应该还是能得到面见。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把他带回元州。——但如果运气不好,遇上重重护卫的话,搞不好不能再回到元州。
——斡由接受更夜所献的谋策。但他同时也对更夜说——如果此法行不通,但总比失去射士来的好。
六太摇摇头回应了声“不会”。
“这世上能利用的事物尽量利用,本就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真的不用回牢里?”
“六太在牢里不会觉得很闷吗?再说,六太是个相当配合的囚犯,卿伯也说随便六太你想做什么都行。”
“喔~还真是亲切啊!”
更夜点头回应一声,接着笑着。
“因为六太很认真看待这件事。这或许是卿伯为了感谢六太你的回礼吧。……不过,只要六太走出宫城一步,丝线照样会断掉。”
“这我知道。”
六太抬起视线上方,看着那仍系于额头上方,却看不到的石子。
更夜低声笑着。
“麒麟还真是不方便的生物哪~只不过是二名人质,就让六太你动弹不得。”
“不只二个人吧?”
更夜笑着回答:“或许吧……”
“骊媚的手下及其他人也都被捕了。一旦六太你有任何举动,那些人可是会跟着没命的。”
“能放了那些人吗?”
“六太在想些什么?”
“人质一个人就够了!如果骊媚真不能放,好歹其他人都放了吧?更何况我也不会逃出这里。”
“——我会跟卿伯提起此事。但……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卿伯没有好心到能让详知内情的人,一口气全放出去。”
“……说的也是。”
当六太深深叹息之时,斡由走上阳台。他对六太深深行个礼后,再转头对更夜微笑。
“——原来您在这里。王师终于出发朝元州而来,时间则比微臣想像的还来得早。”
六太瞪大眼睛。
“……真的派出王师了……”
“台辅,确实如此。而且还是禁军七千五百人,这几天已自关弓出发了。”
“打得赢吗?”
“您希望那边得胜?”
斡由面露笑容。六太不明白,为何眼前这名男子仍笑得如此镇定。
“如果您希望王师能得胜的话,微臣会告诉您——没那么容易!;如果您希望我方获胜的话,微臣会尽全部力量。”
六太不禁低喃着:“为什么……”
“为什么你跟尚隆都想争斗,还随意的挑起战争。你可知你方所说的七千五百是什么意思吗?那并不是数字,而是人的性命啊!是由许多有思想、家族的人所组成的啊!你真的明白吗?”
斡由不为所动的笑着。
“微臣十分明白。可台辅可知,一旦漉水氾滥四溢的话,将会有多少人民死于水患?为了将来不至死上千万人民,以至于现在得死伤上千人民的话,微臣情愿选择后者。”
“你们——你跟尚隆都说相同的话……”
更夜轻叫声“六太”,将手放置于六太肩上。
“这是没办法的事。箭已射出,就不可能再收回来的。要阻止这件事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卿伯投降谢罪。——六太是要卿伯死吗?”
“更夜……你这话太卑鄙了!”
“但这是事实。要卿伯收回成命,就等于要卿伯以死谢罪。为了帮助这七千五百名的士兵,即使卿伯死了都无所谓吗?更何况卿伯所说的并没有错!”
六太转身背对二人,将脸深埋于双手之中。
“……你们都不明白。你们都只是能毫不在乎看着血腥四溅的家伙!”
更夜再次将手于置于六太肩上。
“如果陛下能答应卿伯的要求就好。即使卿伯位居于上王之位,掌握实权,也不会加害陛下的。”
“那是你自己这么说……”
“可是……当我将六太带到元州的那瞬间起,就无法避免这一场战争发生。”
六太吃惊的抬头向上,却见到更夜正一脸哀戚的看着自己。
“如果六太真讨厌战争的话,当时在关弓就该舍弃婴儿,命令令使把我杀了。这样六太就不会被抓,卿伯也不会踏上不归之路。”
六太低头不语,因为更夜所说的是事实。——但六太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婴儿死去。
“麒麟真是悲天悯人的生物,但这样待在陛下身边任宰辅之职,想必很痛苦吧!全部交给斡由的话,那不就轻松许多。”
更夜牵起六太的手。
“我也不愿发生战争,只要陛下让位给卿伯就好,六太能写封信劝劝陛下吗?”
“写是可以写,但尚隆不会依我的。”
“——是吗?”
“尚隆不会放弃玉座的。他是真心想要一个国家,也绝不是那种会把到手之物轻易拱手让人的无欲之人。”
六太转头看向斡由。
“尚隆他……即使只剩他一人,他也会奋战到底的。你跟尚隆若一定要有人屈服的话,尚隆一定是死也不屈服的那一个。”
斡由脸上浮现阴森的笑容。
“——台辅,微臣也是这种人。”
接着斡由往下界看去,喃喃地说着。
“原来陛下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国家,而不是成为一国之主。”
“你不也一样。”
“微臣对权力没有兴趣。事实上,在枭王凭崩之时,诸官极力推举微臣前去升山,但微臣却对玉座没有兴趣。”
“那……为什么……”
“如果人民就得到应有的福祉的话。但……现在理应为人民谋福的陛下,却罔顾人民的祈愿。台辅可知,雁州国人民是多么期待新王登基。”
“这个——”
“当新王践祚之时,人民着国家一定能就此有所攻变。而这个新王却将权力独揽,还疏于治理朝政。既然人民所期待的新王竟是如此,那……理应有人为人民站出来说话吧!”
“那个人就是你吗?”
听到六太带有嘲讽之意的话语,斡由轻摇着头。
“如果王上能认真治理国家,微臣马上奉回所有政权。微臣说过,微臣对权力没有兴趣。”
说着斡由走向阳台边缘,再次看向下界。
“原来陛下只是想要玉座……也难怪无视天理,任朝政荒废。”
“斡由,我不是那个意思!”
斡由再次对六太轻轻行礼。
“请台辅体谅微臣的苦衷,也请原谅微臣之前的无礼言语。如果微臣运气好,能顺利打败王师的话,一定会以仁政来弥补微臣的失德。”
Ⅳ
六太拖着无力的步伐走回牢中,骊媚正在里头哄着婴儿入睡。
“啊——您回来了。”
“嗯、……”
听到六太有气无力的回应,骊媚讶异的抬起头。
“发生了什么事……”
六太轻叫声“骊媚”,接着坐于椅子上。
“希望有一个国家,就是想要玉座是吧!”
“——啊?”
六太摇摇头。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尚隆对我说他想要一个国家,但并没有说想要王位或是成为国王。只是想要一个国家。——我觉得这比那些单纯想成为国王的想法不同,而且想法也很伟大,所以我把玉座给了尚隆。”
“……台辅。”
“说不定,真是我会错意了。”
“台辅——这到底……”
六太整个人缩于床榻之上。
“说了一些多余无聊的话。——抱歉。”
——这个小国的空气是如此清新。但处于动乱的时代,这里的空气也被由海风吹拂自战场上传来的血腥及死臭所污染。
但……在城下所有人中,只有六太先察觉到这个异变。六太感受自海上吹来的腥臭之风,怀着不安的心情望着海面三天后,城下渔师的尸体这么被打上沙滩。
“——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可以问你吗?”
六太不安地对正在港边垂钓的尚隆询问。
“你知道村上家吗?”
“不知道。”
“他是跟小松家相同出身的豪族,不过是以对岸为根据地,仕奉的主君是河野家。但河野家自应仁文明之乱后,势力渐弱,也渐渐无法管束到村上家。”
六太不禁双眼圆睁。
“……没问题吧!”
“这个嘛……——村上家想要这片国土,如果能控制对及这里的话,就等于是钳制濑户内海的出海闸口,所以……再远也都会打过来吧!”
“能躲得掉吗?或者像你之前所说的?”
尚隆面露苦笑。
“我是有跟父亲提出归顺村上家的事,但那也不过是听听而已。毕竟他也是个自视甚高的男人。”
“……城下会成为战场吗?”
尚隆扬声大笑。
“或许吧!毕竟除了这里,这个国家也没有别的领土。如果能有向后退的领土就好了,可惜的是,小松家的领土就只有像猫额头般的大小。虽然小松家拥有优秀的水军,但对手可是颇负盛名的因岛水军,就算抵抗也是徒劳无功。再说村上三家缔结十分稳固的同盟,只要村上家一处于劣势,能岛及来岛一定会派军支援。”
听到尚隆如此轻描淡写的讲解,六太惊愕地看着尚隆的侧脸。
“你……说的好像与你无关。”
“就算惊慌,战争也开始了!之前小松家所仰仗的大内,也朝着周防的方向退去。看来村上的攻势相当凌厉,如果这时小早川攻其弱处,只怕大内也自身难保吧!”
说着尚隆再次苦笑。
“本来为了以防万一都会用联姻来拉陇附近的小国。可惜的是我既没有姐妹、也没有女儿,所以也就没有能以血缘求援的国家。——算了,现在就等着任人宰割了。”
“你不是后继者吗?你明白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吗?”
尚隆回了一句“所以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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