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之彼岸





  然后,那个神出鬼没的德尔菲娜公爵小姐,旋风般出现,迅速卷走了暗器——高跟鞋一只,和那个不幸的子爵。
  而每当海尔嘉被别的男人邀走的时候,Z总是孤零零站在一旁,啜着酒,视线却一直不离那个蓝发飘逸的女孩。
  他在愤怒。
  虽然不做声,外表如冰一般恒静,但是内心是一团火,烧得熊熊发热。也有一些淑女名嫒前来找他攀谈,而他只是冷冷一瞥,不在意,也从不答话。只有薇罗妮卡算是个例外,她何曾有幸,和他跳过一次舞。
  除了她们两人之外,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牵起他的手。图灵国的贵妇小姐们,暗地里都称呼他为“玻璃骑士”。
  拥有透明犀利的美貌,却像冰一样冷,稍一触碰,会碎裂成锋利的碎片,扎得人鲜血淋漓。不是没有贵族子弟妒忌他独霸海尔嘉公主,嫉恨他占尽贵妇们的目光焦点,然而Z用他们的鲜血捍卫了自己的权利。
  然而,涓涓细流是再高大的堤坝也挡不住的。有多少双爱慕美女的眼睛,就有多少封伪装成各种模样的情书,有夹在书里的书签,别在头花上的,藏在玫瑰里的,还有塞进她鞋子里面的……刚开始海尔嘉还拿给Z看,让他帮忙出主意回绝,再到后来,根本连回信的时间都没有了。Z干脆做了一个大箱子,一旦攒满,就整箱整箱的烧毁。
  有一次他看到了贝塞尔子爵的情书。除了对公主的美貌进行大言不惭地吹捧称赞外,他还写道:
  “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在第一次见到您就认出您是位美人呢?好吧,如果想知道,XX年XX月XX日晚上X时到御花园大瀑布喷泉群第二座梯形喷泉前见,不见不散。”
  到了约定的时候,头发梳得锃亮,身上到处还撒得香喷喷的子爵,肩上扛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准时出现了。只不过,当那双黑色的眼眸从喷泉后闪现,他顿时从花花公子变成了普通的可怜虫。
  “我说,我全都说,”他可怜兮兮地抹了一把眼泪,“还不是一开始撞到公主的缘故!”他用力咂咂嘴唇,“嗯,胸部很大,腰又细又柔软……当然是女人啦!”
  话音未落,王弟早已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混帐东西!他捏紧拳头,使尽全身力气才控制柱自己的杀意,居然当着他的面,用这样轻佻的口气谈论海尔嘉的身体!子爵看到他困兽般凶残的眼神,他也被吓傻了。
  “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不起!”他连连向Z磕头认错,“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真的不知道!!!!!!!!!!!!!!!!!!!!!!!!!!”
  女人吗?王弟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即使那笑容转瞬即逝。那是安心的标志吗?他不知道,也从没往那方面想过。也许只有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他那赤裸裸的独占欲,已毫无掩饰地将他真实的心意呈现于众人面前。
  对于海尔嘉来说,Z是最重要的人吗?
  对于王弟来说,海尔嘉是最重要的人吗?
  他们两个人,每每将这两个相似的问题在心中反复琢磨,久久沉思,然而,任谁都没有勇气向对方直白地说出口。尽管经历了一系列磨难,他们也曾生死与共,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但是,当一处在安逸的环境中,缺乏四伏的危机时,这两个人反而不敢轻易吐露自己的心迹。
  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事。在迎接新年的冬季狩猎集会上,一群身披灰色红底披风的执剑骑士追上了海尔嘉的马匹。随侍在她身边的王弟和帕斯瓦尔旋即拔剑迎战,但是对方满脸堆笑,化解了他们的敌意。
  接着,能斯脱侯爵策马而出。
  根据国王的旨意,由侯爵率领的皇家骑士团从此负责保护海尔嘉公主的安全,至于王弟和帕斯瓦尔,将被赐予切比雪夫大帝黑鹰勋章,并任命为禁卫军中尉。这也就意味着,从此刻开始,他们不得轻易进入海尔嘉身边半步。海尔嘉曾据理力争,但是克拉丽丝王后帮忙说服了她。首先是男女有别,海尔嘉也需要更精心的皇室礼遇,其次,为了安抚海尔嘉的情绪,王弟和帕斯瓦尔还得到了宫廷侍从的头衔,允许佩剑出入王宫。即使从此只能遥遥相望,总好过生生世世不得相见吧,王弟心想着,暂且,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看他们打什么鬼主意。
  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滑过了。王弟整日除了和帕斯瓦尔,以及同在禁卫军的贝塞尔子爵切磋之外,竟无所事事。他于是整日在大约克城里闲逛,摸清它的地形、建筑及周遭环境,此外,他还抱有一个奢望,那就是身居后宫殿里的海尔嘉,能透过层层宫墙,穿过憧憧人海,看到他那茕茕孑立的身影。他整夜徜徉徘徊在后宫殿的附近,期盼寒冷的夜风能带走他的叹息,吹进温暖如春的宫室,直吹到海尔嘉的心里。
  在这天人隔绝的一个月里,深宫里的海尔嘉,又是怎样度过的呢?
  她是否也如同自己一般,日日夜夜嗟叹辗转不已?
  离别,令他牵肠挂肚;隔绝,令他忧心忡忡。他从未缺乏过自信,但对于被层层荣华富贵,阿谀奉承包围着的纯真少女来说,她能否如他一般坚如磐石呢?
  他想确认。
  亲口。
  亲耳。
  在种种纷乱嘈杂的思绪下,涌动着各式各样人类的心。暗潮过后,旧的一年在痛苦、、悔恨、迷茫、坚强、怀疑、震撼、快乐……等等等等复杂的情感中过去了,新的一年,在海尔嘉和王弟面前,拉开了新的序幕。 
 
 
 
  
第十章我本将心向明月……
 
  按照图灵国的习俗,新年第一天国王在大约克城发表了新年宣言之后,以国王、王后为首的王室成员,悉数乘坐华丽宽敞的皇家雪橇前往别都——小约克城。今晚,在那里的雪宫将照例举行盛大的化装舞会,以迎接国王陛下的移驾。
  克拉丽丝王后身着银线织成的天蓝色长裙,而海尔嘉则走在她的身后,穿着饰有金色钩花宽边的白裙,背后还张开了一对洁白的羽翼。与众多浓妆艳抹,雍容华贵的宫廷贵妇相比,她不施粉黛,美态自然大方。由于是化装舞会,因此,每个人都头戴各色各样的面具,真实的面孔反而藏而不见。但对于佩戴王冠的国王,王后,还有一头亮丽蓝发的海尔嘉来说,旁人还是轻易地认出了他们。
  Z也轻松地认出了她。
  与许多禁卫军军官一样,他身穿禁卫军的笔挺制服。他本来还想打扮成恶魔呢!可惜没钱定做专门的服装。看到满场的小丑、恶魔、妖怪、天神、仙女和巫婆飞来飞去,他不禁有些艳羡了。海尔嘉背负的是天使一般纯白的翅膀,若是他也张开恶魔那样纯黑的羽翼,和她飞在一起,该是多么相称!
  第一支舞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看到国王和王后已经站起身,侍女们为他们脱掉了披风,而海尔嘉的身边还没有人——好机会!他箭一般冲了过去,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了。
  “先生们,女士们。”
  在那布满鲜花的旋转楼梯上,一个黑发曳地,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他是玻尔兹曼。
  “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一位,顶尖的女歌手。”
  一条戴着蕾丝手套的玉臂被他牵过来,然后,一位头戴智慧女神面具,鬓边留出一缕金发,身穿朱红色呢绒耸肩长裙的女子走到他的身边。
  “唱吧,”玻尔兹曼对她低声耳语,“把你真正的实力……奉献给你想奉献的人吧。”
  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Z也不由地抬头仰望。当四目相望的时候,他似乎感到女人的身体为之一颤。
  紧接着,她收回了视线,开口了。
  云雀一般悠扬,既宛转又悠扬——这嗓音本已动人之极,然而,歌声再美,也不过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见证不得人世的悲欢离合。她的歌喉是温软甜美的,温暖而清澈,如同天使一般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气息,就像一股清流轻轻柔柔地流过人们冰封沉寂已久的心;仿佛呼吸著清新舒适的空气,在唯美浪漫、清新脫俗的乐章里,人们可以享有片刻短暂的恬静。更难得的是,高音独有的高亢与尖锐,竟被她演绎得如此忧伤含蓄。那不是俗世的声音,而是纯净得有如水滴,行动缓缓却渐渐渗入的音乐。当歌声缓慢流淌过人们的心田,爱的萌芽便悄然生根成长。
  她只为他而唱。
  因为,那是为爱而生的,爱之歌。
  只有那支歌响起的时候,只有她的歌声穿透他的耳朵时,他的天空,才会划过一颗属于她的短暂流星。
  就算一瞬,也好。
  就算刹那间的辉煌过后,又是一片死寂与黑暗——也好。
  只要,他曾用心倾听她的歌,曾为她的歌声打动心扉,哪怕只有瞬间,哪怕只有一刹那的感动……
  她都心满意足。
  一曲终了。
  欢快的舞曲重又响起。直到一对翩翩起舞的人撞到Z,他才从恍惚的沉思中清醒过来。他四下张望,刚才唱歌的女人已然消失了,而海尔嘉那对耀眼的白色翅膀,被包围在一团紧促的帽徽、肩章和军服里面。眼看一个贵族就要挽起她那只白嫩的小手,带着她滑向舞池……
  这时候,一个急速的身影飞奔而来,闪电般牵住了她。
  然后,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带走了她。
  Z!
  他拉着她的手,旋风一般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在休息室、走廊、楼梯拥挤的人流中逆流而上。该怎么做?该往哪里去?他事先完全没有计划。
  他只知道,带着她,离开那污浊的舞厅,到一个清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停在了一间宫室的门前。那里烛光摇曳,昏暗的走廊上连一个侍从都看不到。
  在这里应该安全了吧?他推门,房间应声而开。里面有一张大床,上面垂下来一幅蜘蛛网似又高又阔的银色纱幔。王弟微微扫视了一下,梳妆台、桌、椅、沙发,一样都不缺。看来这是一间供女性使用的卧房。
  “进来吧。”他拉了海尔嘉一把,她便默默地走了进来,一声都不吭。王弟感到她纤细的身躯向他微微靠拢了一点。
  一时间,他竟陷入了沉默。不是没话说,而是脑子太乱,一时无法理清这些头绪。他很想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很想告诉她这一个月来他的情形。他刚准备开口,却又放弃了。
  说这些无聊的话,她真的会感兴趣吗?
  海尔嘉也一直低下了头。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默不作声地相对坐着。王弟从走廊上取来了一支蜡烛,就立在他们面前的桌上。隔着暗昧不清的烛光,他突然觉得,她低垂时的粉颈十分好看。
  曲线玲珑,尤其,柔和的烛光为它笼上了一层薄纱。更何况,她那一低头的风情,更是娇柔无限。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走到她的身后。他的双手绕过她背负的那对翅膀,他的头温柔地搁在海尔嘉的肩上。他对着她的耳朵,吹进一道恶魔的咒语:
  “我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
  海尔嘉惊愕地回头,正看到他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面具下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神奇的光彩。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钩起了她尖尖的下颚。
  “我喜欢你,至死不变。”
  吻。
  深吻。
  那不再是强行的征服之吻,那是承载了满腔的浓情蜜意,云开雾散的一吻。那吻轻柔得如同微风,却又犀利得像一道闪电。什么都不用多说,所有的爱意,情谊,只在这轻轻一吻中!
  突然,王弟倒下了。毫无半点征兆。他用力握住自己的喉咙,勉力想吐出什么似的,却痛苦得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他颤抖的手指,指向面前那个面露微笑的女人,“不是海尔嘉!”
  女人轻轻一抖,手里便多了一段瀑布似的蓝色头发。她缓缓摘下天使的面具,那下面是一张朱红色镂空的面具,面具下则是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丑陋笑容。
  “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假发’……你不知道吗?”
  王弟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在他丧失知觉以前,他唯一所能记得的,就是那个维纳斯蹲在他的面前,用力捏住了他的脸颊。她那红唇扭曲成一个妖魔似的血盆大口。
  “我告诉过你,”她狰狞地笑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永远,都别想!”
  “你唱得很好。”
  从楼梯上退到一旁的走道,玻尔兹曼如是对蒙面的金发少女说道。少女默不作声地摘下面具,满头波浪般起伏的灿烂金发顿时如树间流淌的阳光,尽情倾泻在她的肩头。
  “真的吗,玻尔兹曼老师?”
  黑发的男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不骗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