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剑
他的声音,已是像是平日交谈一般。
阮玉娇道:“我刚才没看,但如果你是改用指法的话,那就怪不得他会摔出那么远了。
”
原来阮玉娇所以感到迷惑,竟是因为戒刀头陀摔出去太远。可见得正常的情形之下,这个和尚,应当是伏尸于朱一涛脚下。
朱一涛转眼向禅房望去,冷冷道:“惠可法师,你寺中还有没有可以抵抗本人的人物?
”
惠可和尚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从室内走出来,低眉合十,笔直行到戒刀头陀身边。
当他经过朱一涛及阮玉娇的身边之时,根本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朱一涛向阮玉娇挤挤眼睛,嘲笑地道:“这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阮玉娇虽然自问已经是够心黑手狠之人,但在这等情形之下,她宁可出手再杀死和尚,而不愿意再用这等嘲笑的话,寻他的开心。假如得罪他的话,后果如何,不难想象。
朱一涛忽然道:“走吧。”
阮玉娇第一个感觉是这个人除了上述的性格之外,还是个不按章法,去留元定以致无法捉摸之人,第二个感觉是这一离开此寺,他大概就要对付自己了,所以甚为惊骇。
但不管她有什么感觉,她都不敢稍有违拗,当下点点头道:“好。”
朱一涛牵着她的玉手,扬长行去。一路走出这座金刚寺,没有人现身阻止。
他们出得寺外,在寒风之中,简直是呵气成冰。
阮玉娇冷得连嘴唇都发紫了,全身哆嗦不已。
好不容易才回到客店,阮玉娇赶快烤火取暖,过了许久,才恢复过来,长长透一口气,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软瘫在躺椅上。
朱一涛等她面色恢复如常,这才道:“我打算再带你到别的名胜古迹游玩。”
阮玉娇乞怜地望着他道:“哦,不,除非你让我多穿点衣服。”
朱一涛点点头道:“你何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想借奇寒之力,练点什么奇怪武功呢!”
阮玉娇苦笑道:“我能够练什么武功,你还会不知道么?”
朱一涛道:“我去替你选购,你最好趁这清净的机会,仔细想想、如果你设法让我见到乔双玉,你将得到的好处,悦之不尽,如若不然,你的苦头,也是说之不尽。”
他说罢就离开了客店,独自上街。
不一会儿工夫,他已晃进一家专售毛皮的店铺。假如现在一直有人跟踪他的话,一定发现一件奇事,那就是这个浓眉,面有刀疤,像钢铁一样的男人,突然失去影踪,生似化为一阵清风,不知去向。
朱一涛的失踪虽然奇怪,但若是真有人跟踪他,自然也知道他这个人的本事,所以不会觉得大意外,而会猜想他是打算反跟踪或是有什么诡谋,总之,凡是他的对手,都不能不战战兢兢的防他的反击。
这刻朱一涛已变成一个身量较矮而肥胖的人,拿着香烛纸箔等物,很快地又来到城郊的北湖。
朱一涛心中知道,在这座佛门丛林内,其实已起了极剧烈的变化。这一股汹涌的暗流,如果任它发展,一旦出了此寺,马上就会使得天下的佛道两们,掀起无穷的风波。
这个消息,一旦传到佛道两门的修习武功的人耳中,复仇的箭头,马上会指向自己。
以佛道两门遍布天下的潜势力,无疑比任何武林帮会家派都强大不知多少倍,尤其是天下所有的名家音宿、奇人异士们,大部与佛道两门结有渊源,因而朱一涛他要应付的已不是个人或某一帮派的仇恨,而是天下所有的名家高手了。
他踏入寺内,双肩一摇,罩在外面的皮袍落在地上,顺手又摘下那顶皮帽,顿时现出本来面目,
大殿内静寂无声,他举步行去,在廊上可就碰见了几个和尚,在这些和尚之中,有一个正是知客僧显法,他一见朱一涛孤身回转,面色沉凝,好像要来杀人似的,顿时面青唇白,双脚发软。他本想尽快去通知住持大师惠可,然而朱一涛已经一直走人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在那座寒风卷拂的院落中,戒刀头陀的尸体已经放置在一块木板上。
惠可大师低首诵经,在左右两边还有四个僧人,都严肃地侍立不动,哺哺的经声,飘散在静寂的寒冷的空间,令人泛起凄凉的感觉,朱一涛踏人院中,一径绕到戒刀头陀尸体的另一边,便与惠可大师成了对面而立的形势。
惠可大师自然不会看不见他了,这位本寺的住持,缓缓抬起眼睛,向朱一涛望去。
朱一涛道:“大师眼中并无恙恨或悲戚之意,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出家人么?”
惠可大师道:“戒刀头陀应劫西归,何悲之有,施主自种孽因,将尝恶果,贫僧何恨之有?”
朱一涛道:“大师说得好,可见得你心灵中云雾已消,恢复湛明,料幻府妖女再来的话,亦难摇撼大师禅心了。”
惠可大师身子一震道:“朱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一涛道:“没有什么,本人只是来瞧瞧戒刀头陀的遗体,别无他意。”
惠可大师缓缓道:“朱施主现在已看过了,大概可以安心了吧。”
朱一涛道:“法师你说得可笑,我不论看不看他的遗体,都能够安心。”
惠可大师道:“假如朱施主没有别的事,敝寺即将举行葬礼了。”
朱一涛道:“你们即管动手,我在此地不会碍你们的事。”
惠可大师道:“朱施主虽然不会碍事,但这等殓葬后事,没有什么看头。佛门之内,亦想图个清静。”
朱一涛双眉一皱,泛射出凶悍之气,道:“你想赶我走,我偏不走。”
惠可大师道:早贫袖无拳无勇,自是奈何施不得,你爱在此地,那就留下吧。”
朱一涛道:“都是废话,我且问你,依照僧俗,戒刀头陀的遗体,如何安葬法,火葬呢抑是土葬?”
惠可大师道:“当然是火葬啦!”
朱一涛道:“既是火葬,我就留在此地观礼,或者可以捞颗舍利子,也未可知。快点儿动手吧。”
惠可大师道:“还得做一场法事,哪有这么快的。”
朱一涛道:“随便你,反我耗定在这儿,不到亲眼看见他在火中烧成灰烬,决不走开一步。”
惠可大师默然元语,朱一涛泛起作弄的笑容,又道:“也许我等不及了,亲自动手起火。”
惠可大师默然有顷,才道:“朱施主到底有什么打算?”
朱一涛道:“我捏指一算,得知戒刀头陀大限未至,是以特地赶回来,定要亲眼见化作劫灰,才能安心。”
惠可大师讶道:“朱施主敢是说,戒刀头陀还未气绝?”
朱一涛道:“是的,你认为我算得准不准?”
惠可大师道:“这话倒叫贫僧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朱一涛道:“你如敢一口咬定他已气绝毙命,我就马上起个火烧他。”
惠可大师道:“唉,朱施主越说越玄啦,俗语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戒刀头陀岂能例外。”
朱一涛望望天色,道:“得啦,我的时间有限,你快快把戒刀头陀弄醒,我有话跟他说。”
惠可大师一怔道:“朱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一涛道:“他的手法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要知他名列三仙四佛之中,岂有这么容易就被我杀死。当然,事先你也不知道他是假死,我猜是他留下遗书,你以为他已死,便启封阅看,然后才知道真相的。”
惠可大师没有做声,面上布满了惊讶之容。
朱一涛又道:“哼,哼,他想从此之后,在三仙四佛之中除名,得到清静解脱,我偏不让他如愿。”
第五章 禅师易容寝阮女
惠可大师叹一口气道:“朱施主何必如此呢?”
朱一涛道:“这个骗局一旦传出去,人人听说他乃是死在我手底,当然相信。但如江似海的仇恨,也都落在我的头上了,这如何使得?”
惠可大师一听,觉得也是有道理。
当下道:“戒刀头陀决没有嫁祸之意。”
朱一涛道:“他虽没有此意,但事实却会演变成这等情势,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他,可是有两件事,非得跟他商量不可。”
惠可大师迟疑一下,才道:“贫僧实是不知道应不应该下手,让他马上恢复神智?”
朱一涛道:“你动手吧,我自会向他解释一切。”
惠可大师掏出一个小瓷瓶,俯身望向戒刀头陀,但忽又站直了,抬头瞧看朱一涛。
他道:“贫僧有个很奇怪的感觉。”
朱一涛道:“法师不妨说来听听。”
惠可大师道:“贫僧虽然曾被朱施主欺迫,但不知何故,总是感到朱施主不是坏人,甚至觉得可以信任你。”
朱一涛微微一笑道:“法师乃是得道之人,具有这等慧眼,何足为奇,凭良心说,我倒不算是坏人,只不过有些想法,与世俗不大一样,所以有人认为我不是好人。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别人的想法,谁管得那么多。”
惠可大师颔首道:“不错,谁也不能尽如人意。”
他拔开瓶塞,顿时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攻入朱一涛鼻中,使他不禁皱皱鼻子。
惠可大师将小瓶放置在戒刀头陀的鼻子附近,熏了一阵,才将小瓶拿开。
片刻间戒刀头陀眼皮眨动,接着深深吸气,恢复了呼吸,同时也睁开眼睛。
他一眼看见朱一涛站在身边,顿时现出迷惑的表情,朱一涛道:“你宁愿化为灰烬呢?抑是睁眼看见我?”
戒刀头陀调息一下,才坐起身,苦涩地道:“贫僧自家也不知道。”
朱一涛道:“虽是不知,但至少已暗示你并不激烈反对看见我,进一步说,你很可能不愿化为灰烬。”
戒刀头陀道:“或者真是如此,只不知朱施主何以得知贫僧乃是假死?”
朱一涛道:“你败亡得太快了,而且事实上我也没有杀你之心,这正是吓唬阮玉娇的手段,她见我杀人之时,可以连杀机凶性都不起,以为我果真冷酷无比,所以惊骇万分,也许这一招,就可以把幻府一娇迫了出来。”
戒刀头陀道:“既是如此,为何你又揭穿我伪死之事?”
朱一涛道:“身为四佛之一,武功己臻化境,自不待言,我如果不能与你真真正正印证一场,将是抱憾终身之事。”
戒刀头陀道:“贫僧何时才可以摆脱这等永无休止的争强斗胜之事呢?”
朱一涛道:“但你也得替别人想想啊,假如传出你的死讯,你们佛道两门的一流高手,都将找我的麻烦了,如何使得?”
惠可大师突然插口道:“朱施主不是说过,有两件事要与戒刀师弟商议的么?”
戒刀头陀淡淡地道:“贫僧可不管世间的闲事。”
朱一涛道:“你不管也不行,我马上把阮玉娇叫来,将你这儿所有的和尚,都引诱人欲海之中,永远不能超拔。”
惠可大师道:“事实上你已经做过了。”
朱一涛道:“你因戒刀头陀之死,刺激之下,恢复了禅心,只有两个俗不可耐的知客,仍为色欲阴魔所困而已。这两个家伙,迟早会发生问题,我早点替你们去掉病根,岂不甚好。”
惠可大师道:“依你说来,贫僧反而该向你道谢才是?”
朱一涛道:“鄙人自是受之不愧。”
戒刀头陀离开木板,在院中缓缓走动,口中道:“朱施主用的是猛急手法,被动病除患,亦有是处,但佛门广大,无不度之人,是以在我等出家人看来,未便苟同高见。”
朱一涛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你们赞成,而且我早就说过,各人的观点不同,所以我时时会变成恶人。”
惠可大师道:“善哉,善哉。朱施主不便武功精深高明,胸中的学问见识,更是超越俗流,举世罕有其匹,贫僧不愿参与世事,恕我先退了。”
他合十行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院中只剩下朱一涛和戒刀头陀两人,头陀那张黑黑而又满是皱纹的面上,泛起一丝微笑,道:“朱施主竟使住持师兄如此折服,倒是一件罕见之事。”
朱一涛岔开话题道:“请问头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四佛之一?”
戒刀头陀道:“朱施主问得好生奇怪,难道贫僧应该有证据的么?”
朱一涛道:“在武林中,无人不知有三仙四佛,但人人也知其中有两佛两仙,潜踪隐迹,连法号也少有人知。在下虽是晓得四佛之中,有一位是戒刀头陀,但这也是传闻而已,当不得真。既然头陀你称戒刀为名.亦不否认是四佛之一,自须有所证明,才能使我深信不疑。”
戒刀头陀道:“如果你认为贫衲不是那四人之一,那是最好不过之事,贫僧何必证明这个使人烦恼的身份呢?”
朱一涛道:“话不是这么说,试想头陀你既不抖露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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