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剑





  陈仰白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富有个性之人,一望而知他是个说一不二,决不多言之人。
  他连忙又道:“朱兄,小弟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原谅。”
  朱一涛淡淡道:“你并没有得罪我。”
  陈仰白道:“但你很不高兴。”
  朱一涛道:“我没有不高兴,只不过争取时间,找寻别的逃生之法而已。”
  陈仰白道:“你认为还有别的方法么?”
  朱一涛道:“我正在想。”
  陈仰白道:“朱兄,你一定会回来救我么?”
  朱一涛道:“这是我开出的条件,这就算是刀山油锅,也挡我不住。”
  陈仰白道:“你一个人就能回转来么?”
  朱一涛不理他,可是陈仰白再以哀求的声音向他发问。他想了一下,感到对方乃是懦弱无力的书生,一辈子未碰过风险,做事之时,当然不能像其他的老江湖一般明快决断了。
  他回心转意之后,才道:“我告诉你,莫谈是区区一个贼寨拦不住我,就算是皇宫内苑,勇士如云,也休想阻挡得了我。再说,我平生出道以来,纵横天下,向来是单身孤剑,未逢敌手。因此,我的外号称为孤剑独行,便是此故了。”
  陈仰白连连点头,可是他眼中仍然流露出惶急的、犹豫的神色。
  朱一涛晓得自己必须帮他下决心,换言之,他须得想法子令这个书生,能够深信自己,才能成事。
  他以坚定有力的声音道:“你可曾想,万一我没有回来救你,你便如何?”
  陈仰白摇摇头。
  朱一涛道:“答案很简单,要是秘寨之人准备放你,则虽然我逃走了,亦不会使你有生命之危,最多被他们打骂而已。如果他们决定是杀死你,则你出不去,亦没有损失更多。”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是如果你愿意一试,则你起码多了一个机会,并且还是主动地求生,而不是等候人家判决你的命运。”
  陈仰白至此已被说服,很肯定地连连点头。
  朱一涛又道:“我们的条件,是到救出你为止,并不包括保护你以后的安危在内,这一点我须得预做声明。”
  陈仰白道:“那我怎么办呢?”
  朱一涛道:“你自己想法子应付吧!”
  陈仰白下了决心道:“好,但不知你怎生能够变成我?”
  朱一涛道:“我自然有办法,但你到时别反悔才好。”
  陈仰白道:“我不会反悔。”
  朱一涛还不放心,问道:“你凭什么下此决定?”
  陈仰白道:“就是因为你拒绝在逃生之后,还要帮我忙,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履行诺言。
  如果你不打算回来救我出去,则以后之事,你大可以满口答应,何须在事前一丝不苟的争持呢?”
  朱一涛道:“这种反证方法,倒是颇觉别致。”
  他亦相信了对方有此决定,不至于在进行之时,因反侮而露出马脚。当下走到陈仰白身边道:“你把衣服通通脱下来。”
  陈仰白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这两人迅快地换了衣服,朱一涛身量较高,也较为壮硕。可是陈仰白的衣服,他穿起来却很称身。
  原来他浑身筋肉骨骼,皆能收缩,是以穿得下陈仰白的衣服。至于他自己的衣服,因已破碎不全,除了裤子完整之外,上衣根本就看不出尺寸长短了。陈仰白穿着之时,还费了一点儿工夫,才穿上去而没有撕毁。
  两人互相对瞧,嘴角都起了笑意。不过陈仰白心情沉重,实在笑不出来。而朱一涛则是面上不大有表情之人,是以也仅嘴角牵动了下而已。
  朱一涛道:“不行,你太白了。”
  陈仰白道:“那怎么办呢?”
  朱一涛道:“我瞧瞧有没有合用之物?”
  他走到墙角,在地上找一会儿,回转过来时,手中已抓着一些湿湿的泥土。之后,他又在另一处角壁,刮了一些灰黑色的泥土木屑等。他把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然后涂抹在陈仰白身上。
  这些工作,很快就完成了。陈仰白肌肤露开之处,已变成黝黑色。
  朱一涛道:“这等颜色,大概可以混过去了,好在他们不会走近察看。”
  他命陈仰白走到墙边,将手环脚链等装上去。
  陈仰白道:“这样子站着真受罪。”
  朱一涛道:“你如果受过训练,就不觉得怎样难受了。”
  陈仰白道:“我的样子不像呢!”
  朱一涛道:“这一点还是有法可想。”
  他伸手在脸颏下巴摸了一阵,忽然扯下来一排胡子,把陈仰白吓了一跳,又觉得十分稀奇。
  朱一涛将那排胡子,手法巧妙地装在对方的面上道:“你想不到我的胡须,有大半是假的吧?”
  陈仰白道:“我做梦也没想到。”
  朱一涛道:“这是我秘密之一,莫看此事很小,可是往往有意想不到之妙。”
  他摸摸脸上的疤痕,又道:“只有这条刀痕,是一大破绽。”
  陈仰白担心地道:“若是被他们看见,岂不是完蛋了?”
  朱一涛道:“我想一定有法子可以解决的。”
  他走了开去,在墙边坐下,垂头寻思。
  等了老大一阵工夫,陈仰白见他还没有声音,晓得他未想出办法,不由得大为担心起来。
  正在此时,朱一涛轻轻咳了一声,道:“别做声,有人来了。”
  陈仰白心情马上紧张起来。
  他因是在靠石洞壁那边,光线黯黑,故此面上虽没刀疤,却不怕对方能看得见。
  不一会儿,牢门发出响声,接着打开了,两名大汉在门口看了几眼,才先后大踏步走进来。
  石牢内并无异状,那两名大汉走到假扮为陈仰白的朱一涛眼前。
  陈仰白看得清楚,但见朱一涛不但没有垂头藏起面孔,还仰起头,靠着洞壁。
  那两名大汉略略俯身,似是验看他的面貌,瞧瞧可是陈仰白。
  当这一刹那间,陈仰白简直连呼吸也停止了,心想:朱一涛面上的刀疤,十分明显,对方难道会看不见。
  只见那两名大汉直起身,似乎并没有认出朱一涛乃是伪装者。
  陈仰白方自诧异,忽听其中一个大汉道:“这是干什么,碰得头破血流?”
  另一个大汉道:“这些不中用的书生,说不定是撞壁自杀,但又没有气力,撞到头破血流之后,便又不敢再试了。”
  他的同伴道:“大概是这样吧!”
  陈仰白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朱一涛急中生智,利用他自己的鲜血,遮掩了面上的刀疤。
  这一着委实高明,不但把刀疤遮住,还将面貌变易了,使人无法看得出他原来的形貌。
  一个大汉道:“可恶,可恶,害得咱们又得多费手脚啦!”
  另一名道:“不要紧,咱们把他从山上扔下去,摔得头断脚折,这面上一点点伤痕,就不成问题了。”
  他们一边议论,一边将朱一涛架起来,向牢外行去。
  陈仰白听了这些话,已足以推知自己的命运,果然是一个死字。当下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最后下的决心,竟是对了。
  两名大汉架着朱一涛消失在门外之后,陈仰白心情跟着时间逝去,越来越恐惧,忧疑丛集。
  他虽是在理论上,深信朱一涛一定会履行诺言。然而他与朱一涛,到底没有任何感情,如何能确定他必来相救?
  此外,他又设想到一些意外情形,例如朱一涛已经被敌人解决掉,根本不可能回来救他。又或者他打不过秘寨之人,现在自己逃命还来不及,焉能依约回到此处来救他出牢?
  当他胡思乱想之时,朱一涛已经通过了外面甫道的铁栅,抵达甬道尽头之处。
  但见那是一道墙壁,皆是以磨光打滑的石头砌成,说不定还是整块的。
  在墙壁当中,只有一道极细的缝隙,可以看得出是一道门,但由于嵌得极密极细,恐怕这些缝隙,连针尖也不能透入。
  整堵墙壁光滑无比,门上没有把手或钥匙洞等。因而此门若然是外面推入,方可开得的型式,则在里面之人,无论外面有否加锁,亦不能拉开,这是因为整扇的门,没有任何一点可以着力之故。
  假如外面加上锁,则若要出去,除了把整扇门劈碎之外,的确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在左右两边的墙上,开得有两个半尺直径的小洞,一高一低。
  如是在这两个洞口,俱有人查看的话,则这一条甫道,完全在观察之下,连苍蝇也不能隐藏。
  此时在两个观察洞口后面,都出现一对眼睛,向他们瞧看。
  右边的人道:“这是姓陈的小子么?”
  架住朱一涛的两名大汉之一应道:“正是,一切都正常。”
  这回转轮到左边观察洞口后的人开口道;“看来没有问题,开门吧!”
  朱一涛装出快死的样子,但当然不是真的。此时但听左边首先传来咔嚓一声,接着是右边,也传来同样的声响。
  朱一涛心中明白,这扇平得无缝的石门,必须由左右两边观察之人,一同开启锁钥,才可以打开。
  换言之,只有一边之人想启开此门,根本不行。因此,若是以威胁之法(假如可能的话),亦必须同时威胁着两人,方能出得去。自然此是万万办不到之事,因任是天下第一等高手,也难以从这方圆只有半尺的洞口,威胁对方,何况得在同一时间内,要对付两人?
  此外,这两个观察洞口设置得极为严密适当,如果朱一涛乃是威胁架住他的两个人,迫他们谎称没事,便一定逃不过守关者的观察。
  只见那道石门,仍未开启,等了片刻,一个大汉从铁栏栅那边奔来。
  原来他们早先通过那道铁栅之时,在栅外亦有两名大汉在把守。
  此人乃是其中之一,朱一涛听得步声,心头大震,忖道:“莫非他们到石牢中查看过,发现了真相隐情?” 
 

 
 
 



第二章 孤剑夺关掳玉娇
 
  他正要吸气运功,准备出手,以他的判断,这道石门虽然仍未打开,可是已经开了锁,因此他只须以最快的动作,仗着精纯深厚的内功,以一双肉掌,发出吸力,仍可以把石门吸着拉开。
  自然这些动作须得非常快速才行,并且非常复杂。
  这是因为守关者只须举手之间,就可以再锁上那道石门,因此朱一涛必须在他们尚未按下锁链之际,发出暗器或其他的攻击方法,使那两人一时不及加锁。
  而朱一涛则必须在同一时间内,动手吸拉石门。当此之时,纵然受到侵袭,他也不能分手应付,只好硬挨一记了。
  若是动作够快,当真成功的话,还有第二关,可是以后之事,慢慢再想办法。
  朱一涛在步声一人耳之际,便已将如何出手之法,完全想妥了。
  可是他另一个思想,亦如电光般迅即掠过他心头,使他中止了任何动作,包括吸气运功的动作在内。
  原来他另一个想法是:如果这个奔来之人,乃是察破了隐情,则他不但不该奔来,反而应该迅即退到铁栅那一边,将铁栅锁上。
  这样朱一涛便没有法子可以回转去加害他们。至于被察破的真情,他们只须大声叫喊,外面守关之人,便可以听见了。
  这个理论,只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们并没有察破任何真相隐情。
  那个大汉奔到切近道:“一切如常。”
  左边守关之人道:“很好。”说罢,发出喀嚓一声。
  右边之人咕哝道:“最好是没事……”说着,亦发出开锁的声音。
  朱一涛至此不由得对秘寨主脑人物的智能,大为提高了估计。
  这等多重查证之法,实在是精密无比,任何人也休想以威胁之法,破关而出。
  那道石门,慢慢的移动,终于打开了。
  朱一涛总算是出了第一道绝关,却见这外面是个圆形的宽大房间,四周既没有门,也没有窗。
  在靠右方的墙边,一道木梯,直通屋顶。在木梯的上端屋顶,有一块数尺方圆可以掀开的木板。
  他们将朱一涛架到梯下,只见梯顶的木板掀开了,有一名大汉,在洞口现身,俯首向下面观看。
  朱一涛判断这高度和距离,已有把握可以在那人将木板再盖起之前,冲将上去。是以他心中暗喜,同时暗中缓缓的吸气运功。
  他一向沉稳细心,是以运气之际,非常的小心,进度很慢。
  上面的人俯首打量他,口中道:“没有问题吧!”
  朱一涛忽然中止了运功,心想,假如这个出口,就是双绝关之一的话,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反过来说这个屋顶洞口,当然就是一个陷讲,使任何有问题的犯人,到了此处,都会生出闯关之想,因而不免有点儿大意而容易露出破绽了。
  朱一涛背上沁出冷汗,晓得自己险险坠入敌人的陷阱中。
  但同时之间,朱一涛也激起了雄心斗志.但觉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