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道





  “不好吧?”李维并不想让质朴的廓尔喀人有所牺牲,但是对付库克利弯刀确实也没有别的肉搏武器好使。
  枪刺是中国陆军的肉搏至宝,不是靠锋利的边锋或是毒,实际上根本没有刀锋,而是钝钝的一个刺刀,和锋利一点边儿都不沾。它的可怕之处在于精心研究的血槽,两个倒三角使刀背显得格外厚实而无法折断,造成的X形创口根本无法愈合,喷血的速度是普通刺刀的三倍,简单点说,半个小时就可以让人的血流干,就算是戳在大腿上,不及时包扎也是死定了。
  “不要犹豫,叫伞兵组和医务人员随时待命,准备直升机,”丁山是杀鸡和杀人都用牛刀的那一种人,“战场是随时在变化的,弯刀勇士能用枪时不会用刀,千万别忘了他们是现代军队,不是尼泊尔受殖民统治时的野蛮人部队。我们的队员善于使用枪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了。”
  漫长的作战会议之后,丁山和李维回到了专门属于他们小屋里,在行军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不禁又开始继续关于廓尔喀人的话题。
  “知道廓尔喀人初次和英军初打交道的场面吗?”
  “知道啊,太有名了,光着上身,手拿弯刀从山上不要命地冲下来,口里喊着刀枪不入之类的口号,竟把枪坚炮利的英军打得死伤惨重。”
  “嗯,就是这种悍不畏死的气势使武器精良的英军伤亡惨重,英国人尊敬他们,所以不但没有清剿,反而招为己用。英国大部分的殖民地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到现在,他们已经拥有其他军队无法相比的几百年经验和传统,英国女王视他们为国宝,把最好的装备都给他们了,他们有最好的枪的同时还带着大刀,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丁山在背后从不轻视敌人,愁眉苦脸的样子让李维觉得很少见。萨姆的话是非常天真的,但确是每个步兵的梦想。如果你认为飞机和导弹才是当今战争的主流,那就错了。一个国家可以没有空军,可以没有海军,但是不能没有陆军。三军当中,唯有步兵是根本,其他的一切兵种都是步兵的辅助兵种。当步兵终于踏上一块土地时候,就说明战斗已经完全进入高潮,他们的脚下,才是国土。
  “不想站在坦克和大炮后面吗?萨姆是想要一种壮丽。”李维深深地感触到了,“抛开飞机大炮,抛开国力的竞争,公平,而且壮丽。我想,他们搞不好真的打算从山坡上拿着大砍刀冲下来。”
  “非常美。”丁山回应着,眼睛一瞬不转地望着屋顶,仿佛眼前已经看到惊心动魄的场面,突然又近乎冲动地从床上跳起来,“给你看看我的宝贝!”一阵翻箱倒柜,丁山从衣箱里拿出了一支小号:“看看这个!虽然小,它的声音可以震动山川!是一位老号手送给我的,是朝鲜战场上的荣耀之物,我的珍藏。”
  “这真是难得!”李维非常惊异,轻轻地触摸着,那沧桑化作光华流动在金属的表面,仿佛在倾诉衷肠。“你会吹?”
  “嗯!”兴奋感使丁山的脸有一点发红,“我还没有公开吹过!我以前学过几支小号曲子,但是如果吹冲锋号的话会带来麻烦,所以一直不敢吹。如果召来无谓的纷争,那可是对英雄们的不敬。”
  “也许你有机会了!”
  “报告!”两个人正说到兴奋的时候,有人来访,唐海走了进来:“在医护人员中流传着不好的流言,说我们当中藏有杀人犯。”
  “是在说我吧?”李维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个奇妙的岛上,所有的好戏一起上演才正常。“让他们说去,谣言止于智者。”
  “不行,”丁山推了他一把,“这里没有什么智者,蠢驴就有许多。在驴子们一起叫以前,把这个镇压下去!”
  “是!”
  半个小时后,一个临时军事法庭召开了,多国外交官被委任为临时陪审团。塔佳被带到了李维面前,望着李维的脸,塔佳非常肯定:“就是他!”
  “是我什么?”李维非常恼火,如果不是他们捣乱,那个神秘人一定跑不了,结果巨大的骚乱成了新闻,招致了对方的注意,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塔佳丝毫不知,仍然认为李维是畏罪潜逃者。
  “就是他在火车站杀人后畏罪潜逃!”
  “不是所有在跑的人都是逃跑,也不是所有逃跑的人都是有罪!”李维试图澄清自己的嫌疑,但是有时人们的固执来源于先入为主的印象,任何与第一印象相悖的条件都变成次要。“我没事杀个流浪汉干嘛?为我们国家增光添彩吗?”
  “有证人!有人认出这个流氓和死者谈过话!而且娜塔莎的韧带受了重伤,到现在还站不起来!”
  “谁叫她踩我得脸!我和你谈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死啊!”
  两个人彼此怒视对方,言语渐渐变得粗鲁,活脱一对冤家。
  “安静!”军事法庭的临时法官已经听不下去了,“没有确凿证据,无合理动机,无直接目击证人,不许再散播谣言!日后由爱沙尼亚警方自行处理,我们不介入!从即刻起任何人不得谈论此事,违者……”这位新加坡法官想了好几秒,觉得得罪谁都不好,“和随地吐痰同罪,罚款五十美元!”
  一场没有意义的争执就这么结束了,似乎还是李维得到了些优势,塔佳非常不满,被拉走时还瞪了李维两眼。李维也不示弱,如果不是有人把他拉走,两个人活脱是一对斗鸡。“毕竟他的年纪比较小啊!”丁山觉得很有意思,“真想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看看!”
  清晨的时候,两队人马同时在对方公证人的监督下进入了战场。无需多言,只要奔跑。“快!时间就是生命的底线!”丁山早已制订好作战方针,“抢占山头是唯一的获胜之道,从上往下冲的人获得优势!他们也是一样在奔跑!”丁山按奔袭速度的不同将部队从新划分,第一梯队显示了惊人的移动能力,而第二梯队沿着他们的足迹携带大量物资稳步跟进。
  李维领导第一部队,和那些豹子一般的野战兵一起狂奔。对李维的速度和耐力,打头的王钢感到非常佩服,“看到切菜的刀工了得,副连长必是刀法高手,想不到体力素质这么高,平时不见训练竟然也可以跟上我们的速度!他背上背的是一把剑吧?一定武功高强!”一条一米多长的响尾蛇突然出现,朝着他箭一般扑过来。刺刀一闪,毒蛇已经被挑飞到几丈开外,而行进的队伍没有丝毫停顿,军靴踏在腐烂的枝叶上,发出刷刷的响声,划破了清晨难得的寂静。
  丛林似乎并不喜欢外来的客人,地面有时滑溜溜的,有时又会一下陷进半条腿。地上的枝叶遮蔽了视线,经常判断不出真实的地形。在这种地方狂奔,除了体力之外,多少还需要一点运气。红色大队在飞快的速度下时而有人跌倒,但是始终没有人受伤。起初李维以为自己的运气好的出奇,但是很快,他发现了简单的急行军的奥秘,他们这一组四十人拉成了长长的一串,每个人间的距离都很合适,在均匀的速度下,后面的总是能踩着前一人的脚印
  前进,使跌倒的几率大大减小,呼吸的一致使得体力的消耗也有所减少。
  望着前面晃动的身影,李维感到一些庆幸,人类只要有同伴,对危险就可以不再恐惧。
  “娘的!我们这样跑,能领先他们多少?”
  “五到十分钟吧!”
  “就这么点?”
  “当然,这已经是很大的差距了。毕竟廓尔喀人是强壮的山地部落,先天条件好嘛!这点距离,双方体力都在巅峰,我们拉不开太多,如果再加两百公里,我保证他们不坐直升飞机追不上。”
  “注意保持体力!呼——!先到了我们干什么?”
  “当然是寻找有利地形组装一架机关炮,难道真和他们肉搏不成?”
  “我们一枪一个,半分钟就结束了!”
  “不一定,对手并不是那种低能的家伙,闭上嘴跑吧!”
  没有人再聊天了,只有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惊飞了野鸡,一只豹子小心翼翼地在树丛里观察着,直觉告诉它,最好躲这些人远一点儿。得意洋洋的小野猪刚刚美餐了一顿,站在兽道中间留下自己的粪便作为标志,“滚开!”王钢一脚踢在小猪屁股上,后者惨叫了一声哼哼唧唧地扭动着屁股滚进了树丛里,“倒霉,注意猪粪!”
  后面的李维一脚踏在猪粪上:“注意猪粪!”
  李维后面的人仍然慢了一拍:“注意猪粪!”
  “注意猪粪!”“注意猪粪!”
  “……”
  到最后一个人时:“没有猪粪啊?”
  经过两个小时的狂奔,目标高地已经在眼前了,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山丘,算不上险要。选择它,一方面是因为距离适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维对它很熟悉。近两个星期以来,李维调查了大半个岛的丛林,记录地形,这个山丘是最常经过的一个。无需命令,队员们开始收拢队形,改为潜行。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在确信自己的领先后,李维带领他们在事先挑好的地点开始隐蔽,密切注意着西面廓尔喀人的来向。
  “这里的植被由于台风和光照的关系,靠东边比较茂盛,而西侧比较稀疏,适合扫射。约定时我不是顺口说的,我们从东边来才能得到有利的地形。”从行囊里拿出一个个部件,两分钟后,一架机关炮就组装完成了。树叶被小心地取下盖住了闪闪发光的枪管,所有的人都选择了有利的位置等待着弯刀勇士的来临。
  廓尔卡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慢,但并不是因为行军速度的差距过大。萨姆头戴钢盔,蹲在一个湿润地带留下脚印旁,抓起一片被踩过的树叶闻了一下,“猪粪味,是他们的脚印。如果他们从这条路上山,”抬起头来望向山头,萨姆眯起了眼,似乎对手所挑选的据点位置已在他的眼前暴露无遗,“太厉害了,他们比我们至少快一半,但是中国人有话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们走这边,从树木最茂盛的那一面进攻。”
  李维和他的队员趴在原地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云雀叫喳喳地在树梢飞过,灌木和高的树木混杂着生长在山坡上,却又似乎各自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们也有国度吧?”偶尔有松鼠会从大棵的松树上探探头,愉快地搬运自己的收集品。如果穿着猎装,在林间漫步,想必是一件愉快的事。“一次也没有!”李维望着身边与树丛融为一体的战友,心中感慨万分,“如果我们回去,我就规定每个月逛一次公园,演习也去名山大川。”这是一个多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李维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他深深地知道,退伍前是不可能实现的,幸福的生活会分散人的精力,正是这群暂时不能逛公园的人保证了公园可以天天开放,从早六点到晚六点,或是
  日夜不停。
  王钢已经全神贯注地盯了一个小时,此刻该轮到休息了,眼神交汇的瞬间,身边的战友开始集中注意力,而王钢渐渐放松下来。人手足够的时候,他们就采用这种方法使耐力更持久。
  “那些廓尔喀人想必已经到了,一定是觉得地形不好,没有正面落入圈套。不过没关系,天黑前他们一定会来攻占高地。”这样的想法使他稍微满意,平静的心情可以让他埋伏得更久,直到他的视线落在机关炮大号的假弹头上:“这些玩艺儿打在身上可也够疼的,打在后脑勺上如果没有头盔的话一定脑震荡。没事花那么多钱研究假弹头,真是!”想到弹药,一种忧虑油然而生,为了行军速度,大部分的弹药在丁山带领的第二梯队手里,他们的速度虽然稍慢,但是这会儿早该到达了,难道出了意外?“如果那样,我们带的弹药可就偏少了!”
  扭头望去,李维也在思考,两个人打了几个简单的手语,李维下了决定:“将作战重心从新分布,加几个人到后路伏击,清点并分配弹药,通知大家尽量点射使用。”
  白色油漆打了标记的弹药箱被打开,李维突然想看一下弹夹里有多少发子弹:“假子弹还说什么高级货,演习用弹不会装弹量和真的不一样吧?我怎么觉得分量有一点重,也许每一梭多一两发。一发,两发,……”李维的面部表情凝固了,边上的几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真子弹!”
  这是个明显的圈套,为了防止受潮和易于搬运,弹药箱的包装很精致。一直以来,大家都嘲笑外国人的包装质量过高,是一种不经济的行为。在精致的包装下,油漆装饰过的子弹冰冷沉重,和少量假子弹混在一起,谁也没有发现。恼怒中李维拆掉行囊里已经分发的一梭子弹,果然除了上面几枚下面全是真子弹。
  “怎么会这样?不好,对方一定知道我们有出发前换满梭子的习惯!”
  “弹药配给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