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十二亭
田尺儿不由又急又恼,转身朝赫天南叫道:“赫大哥,薛姐姐不相信我,你可得给我说句公道话呀!”
赫天南连忙走上来,却轻轻扶他到椅上坐下,柔声道:“你先不要乱动,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到底严不严重?”
待褪下袜儿来,却见脚脖子上早已肿了一圈,也怨不得田尺儿刚才呼天喊地的了,赫天南连忙从怀里掏出伤药来替他抹上,一边心痛地道:“唉,你咋的还是这个性子,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的!”
雪白的小脚捏在赫天南手里,田尺儿不由老实了许多,静静地坐在椅上由着赫天南小心地给她上着药,既不挣扎,也不吵闹,只是脖子后面已红的可以烙大饼了。
薛沉香见两人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转身回房,正要下楼,就听得楼梯上登登登登一阵乱响,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白脸皮挎刀公差跑了上来,手里拎着的却是田尺儿的水盆,从还没上得楼来,便已大叫道:“是哪个王八蛋没长眼的,大白天乱丢东西,还不给我滚出来!”
薛沉香一看他手中的水盆,又见他满头满身的水,便已知祸从何起,不由轻轻一笑。
那公差上得楼来,刚一抬头,就见一个貌美如花的黄衣姑娘正看着自己一笑,心中不由一荡,胸口的那股怨气竟无由地消逝的无影无踪,而刚才的凶悍劲儿也去掉了大半。
公差放低了手中的盆子,却依然挺着胸从薛沉香身边走过,伸手去推田尺儿的房门。
薛沉香看着好笑,不由叫道:“官爷,你做什么?”
那公差一惊:“那个姑娘在叫我?!”连忙缩了手,转过身来,却依然不敢跟薛沉香对视,眼睛只瞟着别处道:“哦,没什么,只不过刚才不知道谁把水盆扔楼下去了,我怕伤了人,所以特地上来看看。”
薛沉香又是一笑,道:“哦,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是我两个朋友玩闹,一时不慎,倒吓着官爷了!”
这一笑,直笑得那公差心中一阵慌乱,连忙摆手道:“没,没什么,既然是姑娘的朋友,那在下就不便再打扰了。”说着把手中的水盆向薛沉香一递,便往楼下走去。
薛沉香伸手接过,笑道:“谢谢官爷,却不知道官爷如何称呼?”
那公差见一只白笋般的手从眼前接过水盆,心中竟更是慌乱,忙道:“在下钟晓年,是这长宁城的总捕头,姑娘喊我钟捕头就成了。”嘴里说着,人却逃命般往楼下跑去。听得楼梯上杂乱的脚步声,薛沉香不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夜晚,田寿、薛沉香、江城月、李梦莲、赫天南、田尺儿共聚一室,烛影摇摇,却是一片忧虑。江城月首先道:“据咱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要想扳倒李相国真的是毫无可能!”
赫天南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这只老狐狸做事一向就非常精绝,从不肯露一丝把柄给别人,李汉成恰恰又刚回来,也知道咱们要动他的老子,把这里的事情又特别掩饰了几分,咱们照这样查下去,只怕再查三年,屁大的事也还是查不出一点儿来!”
田寿突然转头问薛沉香:“薛楼主,听说何壮士有消息了?”
薛沉香点点头:“据总楼报告,不久前何公子刚刚借了我们和慕容山庄此处分舵的人马,在药王谷杀了何天弃一个落花流水,想来他应该没事!”
田寿点点头:“这老夫就放心了!”却看着众人道:“天南说的对,李相国已经把重要的线索都掩盖起来了,咱们再这样查下去,不会有什么大的突破,所以从今天起,咱们就应该换种方式,譬如查查当地官员与李府的交往,或是李相国从京城送到这里来的钱财都到哪里去了,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请各位的人注意长宁街头巷尾的谈论,然后听取可能的线索,再有就是去找时知府帮忙……”
薛沉香却摇摇头道:“时知府是个胆小如鼠的人,李相国不会让他知道的太多,街头的闲言碎语也不会听出什么,要听就要到李汉成家里去听!”
田尺儿不由吃了一惊:“薛姐姐,你的身份,不是开玩笑吧?”
李梦莲也不由道:“是呀,这样传出去,对你天星楼的声誉……”
薛沉香却一摆手,笑道:“声誉从何而来?咱们江湖中人是为朋友、为道义、为武功;从政的,是为黎民、为社稷、为苍生;沉香如此,忠于天下,义于苍生,他人怎么说,又何必太放在心上呢?”
江城月听了这话,不由大是敬佩,道:“薛楼主果然有男子汉的气魄,拿的起放的下,江某佩服,夜探李家老宅的时候,我也去!”
薛沉香摇摇头:“江少门主客气了,但夜探李府,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人多了反倒不好行事!你们栖霞门要监视长宁的水陆各个路口,还要负责田大人的安全,已经够忙的了。”
田寿点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薛楼主要千万小心,何天弃好象也在那里,另外还有好多唐门的高手!”
薛沉香却笑道:“何天弃也在?那就更应该要去了!”
“为什么?”田尺儿不由道。
“因为有时候一个人或几个人在一起不能说出来的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都说出来了!”
夜晚,薛沉香连衣服都没换便来到李家老宅,果见里面灯火通明,岗哨林立,戒备甚是森严,但这又怎么能拦得住薛沉香,各人只觉眼前一阵香风吹过,薛沉香已闪了进去。
连找了几处不见李汉成,薛沉香不由有些着急,正要再移位,却见远处的房顶上也有一条娇小的黑色人影一闪即逝,薛沉香不由吃了一惊,暗道:“咦,那人是谁?没想到李家老宅中除了何天弃以外,竟还有这样的高手!”
却见那人影在一处房顶上停了下来,小心的贴在屋子的檐角上向屋内侧耳倾听,薛沉香不由恍然:“哦,原来和我是一路的。”想着,便小心地掩起行藏,几个起落也来到那间房顶,却藏进另一个檐角下。
那人见薛沉香飘来,明显是个劲敌,不由吃了一惊,转身就要走,薛沉香却朝她一笑,轻轻一摆手,不说话,却指指里面。
那人会意,也冲薛沉香一笑,那笑容好美,竟让薛沉香也不由吃了一惊,暗道:“这人是谁?武林中功夫这么好又长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怎得没听说过?”
正待往下想,就听里面李汉成怒道:“平白搭进了百多个人去,也没把事情搞定,你在做什么?”
接着便是何天弃冷冷的声音:“你穷吼些什么?你们相府的黑衣卫队不也天天吹牛皮,但怎样?几百号人也没把姓田的怎样,倒让人家查到鼻子底下来了!”
李汉成不由大怒:“你若怕了,就走,没人拦你!”
何天弃却冷笑道:“也好,咱们一刀两断,谁也别看谁碍眼,只不过‘拭天谱’上得勾去咱们天冥宫下三十八舵还有血蝠、沙河、吴淞十七门派的名号!”
一句勾号断交,李汉成一下子就软了,不由道:“何兄,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条线上的人,你认为你这样拍拍屁股走了就万事大吉了?”
“那你说怎么办?”何天弃冷冷地道:“你主子的事儿要办,我‘上面’交代下来的事就不办了?”
“这个王八蛋的何天香!”李汉成怒喝道,就听里面嘭的一声响,肯定是李汉成无处发泄,一脚踹翻了桌子叫道:“他现在还在药王谷?”
“他是还在药王谷,但眼下却是田老头逼得太紧,咱们干什么缚手缚脚,而且,咱们的事儿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何天弃一句话还未说完,薛沉香就见檐下那姑娘已“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不由暗叫一声:“不好,要糟!”
就见屋中灯光立时一暗,何天弃叫道:“外面是谁,给我下来!”
那姑娘一见被发觉,立刻展开轻功向外飞去,薛沉香却仅将身子又往檐下缩了一缩。
就听嗖嗖两声,何天弃与李汉成已双双上了房,这里府中戒备之人也发现了那姑娘,立时烛火齐明,鼓噪之声大作。
何天弃急道:“李兄,你去查看一下秘谱,我去追人。”
李汉成答应一声道:“不要留活的。”两人飞速离开。
薛沉香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拭天谱’!?这拭天谱又是什么东西?”本想跟着李汉成去看看,但见府中已是全面戒备,知道已再查不出什么,只得飞身下房,找僻静处转回福泰来客栈来。
薛沉香回到房间,金碧良已然醒转,却是坐在床上,一脸冷然地对着众人,见薛沉香推门进来,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惊诧,但随即隐去。
江城月见薛沉香进来,不由道:“薛楼主,你看,我说不要救他回来吧?现在倒弄得像咱们欠了他什么似的,连好脸儿也不给一个!”
金碧良一听是薛沉香力排众议把自己救回来的,脸上不由又是一震。
薛沉香却笑道:“金少帮主可能受过什么刺激,既然现在没事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让金少帮主自己静一静。”
众人听了,便站起来往外走,田尺儿却是从心底里看金碧良不起,见他依然一连冷然的样子,忍不住又刺激他道:“威风什么?让人家死狗一样打得趴在路边,却来向咱们扮冷脸儿,有什么了不起?!”她知道金碧良是给打伤在路边的,但至于爬着还是躺着,却无从知道,只是已从心底里厌恶了金碧良,自是挑最难听的字眼儿来形容他。
金碧良心中本有事,他虽做恶,但毕竟是环境使然,且人心总是肉长的,大难将死之际,救自己的竟是自己的死敌,心中不免疙疙瘩瘩的很是不舒服,是以才不怎的说话,但听田尺儿竟跟自己有仇似的,每句话总是刁刁钻钻,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吼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爹带着八大侍卫出远门,天冥那老怪物能把我打成这样?”
田尺儿原来已一只脚踏出门外,一听金碧良大吼,不由杏眼儿一瞪,反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两手往腰间一叉,也叫道:“喝!你凶什么凶?人家是人,你也是人,你却让人家给揍成这熊样儿,不怨自己不行,还嫌南风刮倒西墙,打不过人家就别打,现在吼,唬谁呢?”
她却不知,当今武林中能在天冥老怪手下逃得性命的已是屈指可数,金碧良断了一臂,又能逃到这里来,更已算是奇迹。
金碧良听了这话,不由火冒三丈,一时之间,却又无从申辩,不由气得只伸了一只右臂指着田尺儿叫道:“你,你……”
“怎么,要打我是不是?反正早已踢也踢过了,骂也骂过了,再来呀!谁怕谁呀!”田尺儿骂着伸手便去挽袖子,一副准备马上就要单练的样子。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金碧良一见她抬胳膊挽袖子的样子,便知道她不会武功,知道说得再多也是无用,只见她犹自咬牙切齿,一副准备冲上来就要死打烂缠的样子,几乎要给气疯了。
薛沉香一见,心中不由暗笑:“这人怎得跟婷儿一般的性子!”口中却道:“金少帮主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这人就是这样儿,嘴硬心软,这三四天来,可是她一个人在照顾着你呢!”却又回头道:“尺儿,咱们走吧!你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谁还敢跟你打呢?”
田尺儿这才极不情愿地又跟着薛沉香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金碧良这几天虽昏迷得厉害,但时幻时醒的也知道有人在身边时时地照顾着自己,细微之处,纵是自己在天残帮时最贴己的侍女也是远远不及,自己得势时,这当然不算什么,自己也绝不会放在心上,但此时却是在自己落难之际,还有人肯如此上心地照顾自己,又怎能不使人特别的珍惜呢?只是目不能睁,不知为谁,今日一听日夜照顾自己的不是别人,竟是眼前这个刻薄万分的小姑娘时,竟不由奇迹般的一下子气馁下来,不觉中已是低了头。
就听见田尺儿犹在外面叫道:“像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我要是不狠狠地揍他一顿,我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耳听得田尺儿的叫骂声,金碧良心中反突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从心底处萌发的奇异感觉来,但他一抬头,正看见门口关门的赫天南,又一目瞥自己已残缺了的左臂,回想前事种种,金碧良突觉万般思惆怅意,歉愧恨悔一齐扑上心头,不由:“嗨!”地一掌狠狠地拍在床沿上。
田寿的房间。
“拭天谱?拭天谱是什么东西?”田寿也皱了皱眉头,不由问道。
“晚辈也不知道,但听他们所说,好象是聚义为盟的一类东西!”薛沉香沉吟道。
“聚义为盟?聚什么义,为什么盟?”田寿不由沉思道。
突然,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会不会是那东西?”
“不错!应该是那东西!”田寿激动地道:“你能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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