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持政
“但萨利埃里家族似乎并不能保证这一点。”女王的反驳让卡梅。萨利埃里反射性地挺直了腰身,她甚至是有点无礼地直视这个撒丁最为尊贵的女性,愤怒让她不由自主地哆嗦手指:“或许是这样……”她低声嚷道:“可是您已经将他丢在西撒丁二十八年了。您从来没问过,也没看过他哪,您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就当我那个糊涂的老头子什么都没干过,什么都没说过,您也没有见过亚利克斯好了……”
女王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玻璃圆杯里的金黄色茶水有一两滴跳了起来,落下时溅起的水花看起来就像是一顶顶小小的王冠,:“卡梅。萨利埃里。”她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想,何赛。萨利埃里把那个孩子交给你照顾的时候,并没有说过这个孩子是怎样被交付到他手上的吧。”
“我和我的丈夫,结婚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面。”女王继续说道:“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为了我放弃了王子的身份(注:由于各王室通婚频繁的关系,王室成员很可能有其他国家的爵位以及职位,但与国王或者女王结婚的人要宣誓放弃王室身份,以免出现继承权纠纷),以及他在军队的职务——不能对任何政治事件发表评论,没有自己的事业和收入,甚至每次出行的时候,他必须在我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这是很多撒丁男人所无法忍受的事情。”女王微笑了一下:“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他抱怨甚至冷落的思想准备,可他始终待我非常温和,有礼,忠贞不二——所以我爱上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我们为了这个新生命欢欣鼓舞,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与向往——然后,有那么一个夜晚,我在朗巴尔夫人的掩护下提前从王室舞会脱身,从王室成员专用的走廊里直接走到我和丈夫的房间,准备给他一个惊喜,那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三周年纪念日,结果我推开门,却只见到我丈夫染满鲜血的尸体倒在孩子的摇篮边,而一个男人一手提着手枪,另外一只手正在触摸他的颈动脉,确定他的死亡。”
卡梅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尖叫出来。
“没错,不是什么活见鬼的恐怖分子,杀死我丈夫的人就是你的丈夫,何赛。萨利埃里。”女王冷酷地说道:“虽然阿涅利家族对于他们手中的刀总是讳莫如深,但我还是能够得到每一任萨利埃里家族成员的最新照片——我命令他,把我的孩子带走——您的丈夫照做了,他真是个聪明人。”略显尖刻的讽刺令卡梅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我知道阿涅利家族就像疯了似的想在王室的谱系中加上他们的姓氏,但在那一天之前我终究还是过于天真了,他们已经杀死了一个国王,那么再杀死一个女王的丈夫又算得了什么呢?——既然孩子的父亲已经死去,那么这个拥有着第一继承权的孩子也是绝对不可能活下去的……我必须出席各种会议,参加各种活动,接见外宾,出国访问……我不可能每一分钟都注视着我的孩子,而一个婴儿,太容易死亡了。”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好像那上面还有着丈夫的血和婴儿的体温:“得知孩子失踪之后,阿涅利家族几乎是撒下了天罗地网去搜寻那个可能接受了我的命令带着未来的国王逃走的人,可他们直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你看,我的想法是对的,能够安安静静从阿涅利安排的重重警卫中走进来的人,当然也能同样安安静静地走出去。他们甚至在一年多之后,才想起萨利埃里有可能对他们隐瞒了什么——不过他们也没能从萨利埃里那儿找到什么。之后的事情,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了。”
卡梅什么都说不出来,是的,她甚至怀疑过这个孩子是何赛的私生子——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难怪,当初听到亚利克斯在三角海域失踪的消息,平时对亚利克斯总是带着一丝冷漠与疏远的老头子竟然会比自己更加激动,这只是因为,亚利克斯真正的身份……只是因为他是萨利埃里家族的护身符?不……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她在心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悲鸣,如果身边的人能够听到,准会以为是谁的胸膛被活生生的撕裂了。
“卡梅……我想我可以这样称呼你,看在我们所爱的那个孩子份上——我承认你对他的爱,不然你不会违背何赛。萨利埃里的意愿坐在这里。是的,二十八年里,我一直忍耐着,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询问过他的情况,我甚至想过,就让他这样以萨利埃里的身份活下去,远离王宫,远离都城——但是……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他回来,萨利埃里家族,没有办法保护现在的他。”女王按住了卡梅。萨利埃里的手,略略向前倾斜身体,两个女性的手指一样的冰冷与僵硬,:“他必须以王储,甚至国王的身份存在于世。”
***
朗巴尔夫人一直以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女王与萨利埃里夫人的交谈,她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话,但还是可以从萨利埃里夫人的表情中推测出一二,对于这个女人,她和女王一样,完全不抱一丝好感——但终究是她抚养了亚历山大,他们的王储。
即便是朗巴尔夫人也不得不承认,亚历山大是个比小费力浦更加适合国王的名字。
“朗巴尔夫人,请帮我把那个书架上的盒子拿过来。”谈话接近尾声时,女王吩咐道。
她恭谨地行了个礼,从一侧的书架上拿下了那只半个手掌大的丝绒盒子,这里面的东西,是她和女王见过亚利克斯之后,让皇家珠宝商特意寻找来的——曾经属于东加公国亚历山大大公的那颗亚历山大石,15世纪执政近五十年的亚历山大大公是理想君主的典范,他身强力壮,明察慎审,公正诚实,英勇而充满智慧,爱护民众,体恤下属,即便是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近乎完美的人——不得不说,这是他们共同的祈望。
“请把这个带给亚利克斯。”女王说道:“作为两个母亲的礼物。”
卡梅。萨利埃里则是有些慌乱与羞愧,她是信心满满地来谴责一位不负责任的母亲的,又怎么能想到会面对一个先是被萨利埃里家族夺走了丈夫,又夺走了儿子的女人呢?但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儿来,只好使劲儿地抿着嘴唇。
“请按照我的话去做吧。”女王说道:“能够爱着亚利克斯的人越多越好——我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她把那个典雅精美的丝绒盒子放到卡梅。萨利埃里的手里。
***
朗巴尔夫人送走紧张不安的卡梅。萨利埃里,返回偏厅的时候,发现女王还是坐在原来的老位置,阳光已经西斜的利害,一部分橙红色的光穿过玻璃直接照耀在女王的面孔上,朗巴尔夫人连忙拉起另外一侧的窗帘,好让这些锐利的光芒不至于让女王感到晕眩。
“朗巴尔夫人。”回到阴影中的女王说道:“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决定而生我的气。”
朗巴尔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女王的身前,而后深深屈膝,但她依然抬着头,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将自己的后颈展露在这位尊贵的女性的视线中:“陛下。我相信您做所的一切都是为了撒丁。”她坚定地说道。
“萨利埃里杀死的并不仅仅是我的丈夫,也是你的堂弟。”
“即便如此,他们所造的福也已经超过了他们犯下的罪。”朗巴尔夫人像她们小时候那样,仰望着女王的同时,把双手放在那尊贵的膝盖上:“虽然被深藏在污泥之中,但宝石依然没有失去它的光辉——王储比我想象的还要优雅,仁慈,勇敢,他将会是个好国王的,我保证。”
“能够得到你的体谅是我最大的宽慰,我的朋友。”女王说道,:“不过亚利克斯要学习的东西还多得很,我们还得为他做很多事情呢。——朗巴尔夫人,我记得您的儿子费力似乎比亚利克斯大4岁,在7年前就取得了西联邦大学法学院的法学博士学位,对吗?。”
“是的,为此您还专门送给他一枚天秤星座胸针以示祝贺。”
“是庆贺。”女王纠正道,:“我们是亲戚,请不要忘记这一点。你看,我希望能有个人,一个出身高贵,通晓礼节,小心谨慎,知识渊博的年长者,他可以陪伴在亚历山大的身边,教导他应该知道的东西——我认为费力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和老师,你认为呢?”
“陛下!”朗巴尔夫人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是说费力?哦……是的,我很高兴能够对您有所帮助,当然,当然,我认为这很不错。”
王储的指导者——虽然亚历山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无论如何,一个能够令未来的国王听从他意见的人,将来必定能够飞黄腾达,同时,这也是与王室保持紧密关系的一个好方法——仅次于将女儿嫁给王室成员。
“好吧,那么,或许我们还需要听听费力本人的意见?”
“他会感到万分荣幸!”朗巴尔夫人喜悦地绞着双手,斩钉截铁的说。
***
“抱歉……打搅了,陛下,朗巴尔夫人。”
就在朗巴尔夫人正准备和女王进一步讨论相关事宜的时候,黑衣男士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之后,他走了进来,深深鞠躬,向朗巴尔夫人提交了阿涅利首相要求觐见女王的文本。
“今天并非首相定期觐见女王的日子。”朗巴尔夫人瞬间收敛起欢喜的模样,冷冰冰地说道。
“首相非常坚持。”
女王轻轻扬起手,阻止了朗巴尔夫人的第二次拒绝,:“阿涅利首相很少这样不循常规,”女王说道:“请让他进来吧,我相信会是很重要的事情。”
第十二小节(完)
“这是什么……违章停车?盗窃?绑架?”女王认真地借着夕阳的余光眯起眼睛端详着手上的黑白照片,朗巴尔夫人赶紧给她打开台灯,拿来老花眼镜——女王有的时候会选择性的眼花,就算有了眼镜也总是看得不怎么清楚,就像现在:“是什么让您如此紧张?”女王面无表情地问道:“我的首相,我记得您上次才和我汇报过准备肃清国内的犯罪组织……怎么样了?难道就是因为这些罪犯都被你一网打尽了,所以您才开始关心这些……”她把照片放回原位,:“小事情,甚至要我来对着这些模糊不清的图片来猜谜,这很不好,阿涅利首相。”
须发皆白的中年男子——撒丁的现任首相阿涅利冷静地看向朗巴尔夫人,:“很抱歉,朗巴尔夫人,是否可以请你回避。”
女王轻轻地对着朗巴尔夫人一点头,朗巴尔夫人再次行了一个礼,默默地退下了,不过她也没走远,就在十几步以外的地方坐着——这关于王室礼仪,你不能随便靠近一个尊贵的人,但同时他也不能没人伺候——阿涅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翻滚在咽喉处的焦虑与忧愁全部强行吞咽下去,:“这是路口摄像机拍摄的,很抱歉,现有的技术角度只能复原到这种程度,陛下,我需要您明白的是,那个被拉上车的人,那个几乎……全部断掉的人,他就是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而且……”他指了指照片下面的资料:“这是我自此之后搜集的一些东西,看起来非常的……诡异,而且危险。所以,我认为您的一些提议……或许再慎重的考虑一下会比较合适。”
“您的视力一向比我好,首相大人。”女王温和地评价道,她开始翻阅那本资料,当看到关于三角海域的那一页时,女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眉毛,如果不是很熟悉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或者说,您所有的健康状况都一向比我好,所以,我很惊讶,您的大脑皮层居然那么早就开始萎缩了,否则我想我是不会看到这种如同精神病人臆想的东西的。”她将那本资料放在照片上面,:“要么,就是您的秘书太失职了,居然把贝弗里的鬼怪片剧本给放到您的公文包里了——但无论是哪一种,我想我们这种滑稽而无聊的谈话都应该告一段落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们似乎都不是那么空闲的人。”
如果是平时,女王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等同逐客令,即便是大权在握的首相也必须乖乖地行礼告退,但今日的阿涅利一反常态的固执,:“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近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您不能,不能让一个不死者成为撒丁的王储——不要说我疯了,疯狂的是您!任何一个撒丁的贵族或者上层人物都知道什么叫做撒丁的黑暗,每一个撒丁的国王都会奉养黑巫师,血族,还有狼人!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您绝对不能让一个不死者戴上撒丁的王冠!”
“您失礼了,首相。”女王冷冷地说。
阿涅利一愣,才发现自己在激动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过于靠近女王了,他急忙后退,却不小心被自己绊倒,幸好被后面的人扶住,那一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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