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持政
晚上10:40分,距离就寝时间只有20分钟,亚利克斯用10分钟打理好自己,剩下的10分钟他用来打理明天的衣服,鞋帽。
“对不起,不过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大人?”
劳尔-冈萨雷斯,他的室友,一个同样成绩优良的家伙坐在自己的床边,笑眯眯地举起了单手,好像在课堂上向教官发问一样郑重其事。
亚利克斯盯着他。
“我一直就在奇怪,”劳尔摸着自己的下巴,他已经反复剃了很多次,但还是有点须根顽强地固守着原来的阵地:“您修脸有什么秘诀吗?”事实上不只是胡须,就是理发店他似乎也没见这个尊贵的亚利克斯先生去过几次。真是让人羡慕啊,头发也就算了,如果可以解决修脸的问题,那可真是个大恩惠,圣母才知道,有多少个新生必须在仪容整洁和迟到之间作出艰难的选择……前者扣5分,后者扣4分,但必须站上一个上午。
不用抚摸自己的面孔,亚利克斯也知道下巴足够光滑干净——亚历山大石只能让他保持生者的原状,却不能让他生长或者衰老,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虚假的实体。
“洋甘菊、柠檬汁、茶树油,熊果苷、薄荷、芦荟、维他命,月桂醇、墙荆根——按照1:1。5:2:。0。5:3:0。5:1:0。5的比例混合……0。74ML对应1平方英寸皮肤外敷,对于延缓毛发生长有着非常显著的效果。”亚利克斯流畅之极作出了回答,好像就等着劳尔提出这个问题,同时他走到门边,将手指轻轻地放在照明开关上。:“只是对于用量必须准确把握,不然会有很不好的副作用。”
劳尔有点目瞪口呆,他好像没料到亚利克斯真地会回答他,他连忙轻咳一声作为掩饰:“什么副作用?头晕,嗜睡,血压升高?”
11:00,准时关灯。
“雌激素分泌过盛。”
巫妖在黑暗中阴森森的答道。
***
劳尔在黑暗中作了一个鬼脸,他没想到亚利克斯也有这样幽默的时候。
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是一个优秀的不像是人的人。
这是本届新生的统一看法。
海军军事学院的招生条件是异常苛刻的,考生1.15万名,只有800人获得了入学资格。他们必须是撒丁公民,年龄17~22岁(大学学历以上者年龄适当放宽),身高1。68~1。98米,在高中学习成绩名列本班前茅,身体健康,具有一定的组织领导才能,并有成为军官学校学员和以军官为终身职业的强烈愿望。符合上述基本条件者,在参加考试的前一年还必须得到实权者的推荐。获得正式报考资格的青年,还必须参加并通过国家统一组织的大学入学考试。然后,入学资格评审委员会根据德、智、体全面衡量,择优录取。
可以说,每一个能够进入海军军事学院的人,都绝非庸俗之辈。
但要从自由散漫的平民百姓转化为纪律严明的职业军人,必定会有一个困难而又痛苦的过程。新生所经历的前六个星期是何等的痛苦而又漫长,只要看那将近五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淘汰率就能知道了——个人自由与隐私为零,没有任何消遣。没有电视、电影,不准听音乐,不准有私人书籍,也没有电脑,不能上网。除了每天下午,大约2、3小时的球类活动之外,真正的个人时间,只有睡觉前30分钟。训练是残酷无情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对人的一种折磨。教官和高年级学员的训练方式粗暴而传统,不容任何一个人反应迟钝,要求每个人都做得百分百准确。无论你是获得过奥运奖牌的运动员还是知识渊博的学者;不管你是娇生惯养的宠儿,还是恃强凌弱的恶棍,都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稍有闪失,就会招致一顿用词粗俗恶劣的咆哮和翻倍的惩罚。从一级错误:说谎,盗窃,不服从命令……到五级错误:动作出错,称谓错误,甚至是报到的声音不够响亮,都会被扣分,1-100,被扣上一百分你就会被开除,而为了抵消分数你得用你的休息时间来走正步——一年只有2个星期的休假,有的学员都快排到明年了。
亚利克斯,这个身份尊贵的年轻人还是第一个做到一分未失的,即便他第二天就被教官命令报出本届所有新生的姓名。有人认为这只是一种含蓄的迎奉或者说是造势,但很快,在紧张而强度惊人的训练里,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巴——没有一个人不曾受过他的帮助,他速度快,力量大,目光敏锐,反应迅速,记忆力惊人,几乎精通一切手工作业,就连教官都喝过他做得的野菜汤。
勇敢,富有进攻性,又像绅士一样彬彬有礼,一个负责任,有能力,可信任的领导者——他完全做到了海军军事学院对学员们提出的要求。
但不知为何,劳尔总觉得那个从不微笑或者愤怒的面孔后面有着让他失望的东西。
他无从捉摸。其他人感觉应该也是一样。
“我们需要他。”
但他不需要我们。
第六小节 亲王
“我们的王储殿下在干什么?神学?他为什么不去上神学院?”
院长大人不满地卷起嘴唇,图书馆的纪录被他卷成一卷敲着桌子:“看看,看看。《神道学》、《系统神学》、《海德堡要理问答》、《神学大全》……《仟侮录》、《教义手册》、《三位一体》《反异端大全》……:《论国王与教皇之权力》……嗯,他不是想发动第三次圣战吧……”
“明明是个不错的孩子。对吧,‘漂亮小子’?”
他瞧着墙壁上悬挂着的,如同真人大小的画像愁眉苦脸的抱怨。
在撒丁,政府和半政府机构、法院、学校和政府驻外机构的大厅,会议室,办公场所都必须悬挂女王(国王)的画像,但海军军事学院院长办公室里的这一幅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画面里不仅仅是身着深红皇家衣袍的女王陛下,还有她的丈夫朗巴尔亲王——女王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袍袖上并无任何装饰,因为她抱着出生不过一月的小王储,但她的袖里却是异常宽大并饰有豪华的钻石。这些钻石与白色纺织品和金丝锦缎制成的衬裙交相辉映,十分耀眼。她身后的朗巴尔亲王身着传统的黑底金纹骑兵制服,肩膀上披着红色丝绒,缀满了珠宝的短斗篷——画家手法细致而充满感情,亲王黄金纽扣上的家族纹章清晰可见,一只手臂保护性支撑在椅背上,另外一只手臂自然地垂在身侧,握着骑士佩剑;年轻的女王陛下唇边带着一丝温暖满足的笑意,戴着皇冠的头颅微微地靠着丈夫的手臂,仿佛从那里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与勇气,属于最尊贵者的权杖横放在女王的膝盖上,压着王储襁褓长长的下摆,象征着他继承者的身份。背景是华贵的丝绒帷幔,上面绣着皇家的纹章。
这是他们一家人唯一的一张画像。托马少将收到这份珍贵的礼物之后不久,就传来了亲王被刺杀,王储失踪的噩耗。
“漂亮小子”是朗巴尔亲王在军校读书时的绰号,因为和同时入学的学生相比,他相貌俊秀,文质彬彬,看起来就是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那时候高年级生对新生的捉弄,折磨比现在还要可怕——他们经常要低年级学员长时间地伸臂平举体操棒,或者双腿在桌下伸直,还经常处罚新学员俯身在一根柱子上做出游泳的姿势,如此等等。新学员不得违抗命令,他们能说的唯一一句话是“是,长官”!……朗巴尔的成绩优异,为人和善,能够严格地遵守每一项规定,因此很少能让他们抓到小辫子,不过那时候的托马少将却是个惹祸胚子,一天到晚的捣乱,作为他好友的朗巴尔也不得不跟着受了不少池鱼之殃,最糟糕的一次,他们被泼了一身冷水后在冬天的夜晚走正步,结果坚持了2小时之后他晕倒了,朗巴尔向高级生请求代替朋友完成余下的惩罚——他独自一人走到天明,结果高年级生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找过他们麻烦。
现在的高年级生要温和得多了。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办法修理那些刚入学的小羊羔们——这也是亚利克斯绰号的来由——“他们称他为‘白爵士’,”托马将军耸肩,:“在这方面,你儿子比你干得更好。”
白爵士不是人,也不是封号,是当地特产的一种白色大理石,它的某些特点,非常微妙地,和撒丁的新任王储十分相似。
白皙(据他了解,这个位面的人类族群中确实有天生无法产生色素沉积现象的个体——巫妖就此拒绝调整肤色),细密(巫妖喜欢遵守规则,善于遵守规则),难以捕捉(巫妖喜欢隐形术,善于隐形术)……他的成绩毫无瑕疵。
最重要的……冰冷。坚硬。
“真是太可惜了,你没法看到那孩子有多像你,朗巴尔,品学兼优,寡言少语。”
……画面上的亲王微笑不语,一派温文尔雅,就像他认识的朗巴尔一样,从外表上看根本就是个只拿过钢笔和餐叉的诗人。
就算和他在军校中呆了3年,军队里呆了5年,这种错误认识依然牢固地占据着他的脑袋,直到那一天,听到好友居然要放弃他在海军中的大好前程和女王结婚的托马恶作剧般地给玛丽亚陛下写了二十七封求婚信——圣母保佑,这个“漂亮小子”只差一点就能成为撒丁最年轻的一个将军!这简直就是极端浪费!最可耻的奢侈!——假如实在需要一个丈夫的话,他也是未婚贵族男子,若是女王陛下觉得他面目可憎……他还认识很多英俊洒脱,才华横溢,就是运气不怎么好所以有点郁郁不得志的贵族青年……结果为了这件荒唐事儿两个朋友前所未有的大吵了一架,并且毫无悬念地动了手,托马将军这才知道朋友的拳头也是很硬的——他带着两只青黑色的眼圈,破裂的嘴唇和折断的肋骨参加了那场盛大的王室婚礼——因为他不想和朗巴尔那样往脸上擦女人用的遮瑕膏,虽然为此他失去了伴郎的资格。
“当然,他要比你……混蛋的多。”
说完这句话托马少将就沉默了下来,说出来或许能够让那些贵族与抱有期望的老派军人们一连开上好几场通宵舞会或者用一整个夏天的狩猎来庆祝。……脆弱,懒惰,拘谨,无能,愚蠢,散漫,意志薄弱,缺乏勇气……这些即便是生长在宫廷中的王子们也很少能够避免的缺点与那个二十八年前被女王陛下抱在怀里的小面包,现在的“白爵士”完全无关,他甚至足够冷静,足够淡定——好像身体里的血不是热的,或者是脑子里住着个存在了上百年的幽灵——无论是褒扬,赐予荣誉还是他人的拥护与崇拜,都无法激起他的一点点热情,就算是申请跳级,也只是为了图书馆里的珍藏。
他原本可以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领导者。
新生们眼中的失望是清晰可见的,能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他们不会看不见那份埋藏在礼貌与平和之下的疏远。
王储需要的教育不是如何寻求拥护,而是如何接受拥护,这个问题是在此之前没人能够想到的,真是悲惨,海军军事学院的教育者们没有一个能够预料到……预料到了,也无法解决,就好像你能把面包塞在一个人的嘴巴里,却没有办法让他正常的咀嚼并且咽下去一样。
“我该怎么办?朗巴尔?负点责任,那是你的孩子。”
***
亚利克斯用一只左手抱着心爱的书宝宝以每分钟120步,每步约75厘米的速度直线向宿舍走去,因为右手要用来向教官与高年级生行礼——向十几小时前还是同类的小羊们还礼——他已经成功跳级。肩章与制服,待遇,宿舍都有所不同,最令不死者高兴的是,二年级生的裤子是长裤,而且宿舍距离图书馆更近一点。
现在已经是晚自习后,在就寝之前还有难得的30分钟自由时间,很少有人在外面游荡,除了那些不幸的,被惩罚走正步的小羊们,他们反反复复地在操场上走来走去,自己喊着口令与次数,尽其所能地消耗着所余不多的体力与精神。
走在他身边的是劳尔,这个家伙居然也和他一起申请了跳级,然后继续和他住在新的两人宿舍里。
劳尔空着双手,所以抢在亚利克斯之前打开了房门,然后开灯——自从这个不怕死的室友尝试了那个奇妙小配方并且成功了好几次之后,就好像找到了跟随在亚利克斯身边,不断为他提供些小帮助的理由——亚利克斯并不认为早上多出五分钟的睡眠时间可以令一个人这样感激涕零,不过他也懒得追究。
他更多的心思放在那颗亚历山大石上面,今天在海军博物馆里展开的课程居然提到了那颗亚历山大石,作为一颗意外得到的变石,它蕴含着的力量让亚利克斯迷惑,但它坚定而固执的秉性也让不死者无法将它当作一颗灵魂宝石——红宝痛恨寂寞,金绿崇拜强者,松石忠诚于神灵,而亚历山大石,你需要的是什么?巫妖的灵魂无数次询问,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他也曾经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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