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续
少女听了大喜,“阿婆,你带我去,整天闷在岛上,一点意思也没有。这次你再带我去镇上逛逛,镇上多热闹,多好玩。阿婆,你就带人家去吗!”
那老婆婆仍旧微笑道:“那你还得去跟你爹说,看他同不同意。”
那少女小嘴一噘,道:“上次爹爹知道我跟你到镇上去,我挨了好一顿骂。这次咱们悄悄地去,偷偷地回来,不让爹爹知道就是了。”于是便去拉那婆婆,那婆婆拿她没法子,只好带了她去,两人撑了一只小船,渐渐离岛远去了。
少女到了镇上,神色间大是兴奋,东瞅瞅西看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各种小玩意便大包小裹的挑了一堆。两人转了一个多时辰,那少女仍是意犹未尽,但在那婆婆的一再催促下,想到回去晚了怕被爹爹知道,便和婆婆最后到庙里求一支平安签便走。
两人边说边走,少女仍沉浸在兴奋与喜悦之中,不多时便行至镇边上的古庙旁。那古庙其实甚为破旧,香火也十分冷清,但这镇上只这一所,不得不来此求签,两人刚行至门前石阶处,那婆婆忽地停了下来,拉住了那少女,双眼中精光闪动,道:“前面有杀气。”随即携了那少女的手与飞鸿般向外掠了出去,在庙外兜了个圈子,来到庙后,竟是身负一身极高明的武功。再看那少女时,却也未如寻常千金大小姐般被吓住,神色更略显兴奋。
两人绕到庙后,在草丛中伏低了身子,向外望去,只见庙后空地上站着一名道士,满脸凶恶之气,神色中却有些惊恐,而那道士对面正立一名青年,身穿一身白衣胜雪,身后斜背一柄长剑,风吹衣襟更隐隐有出尘之感。又见那青年面目甚是清秀,剑眉斜飞,一脸正气,双眼正目不转瞬地望着那道士。
那道士被看得心中发毛,额头流下冷汗,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师弟,多日不见,师父他老人家安好?”
那青年冷笑道:“亏你还记得师父。你背叛师门,又滥杀无辜,杀了这一庙十多条人命,又将师父平日的教诲忘到那里去了?你若有心悔改,便同我回去向师父请罪,或可以从轻发落。”一番话义正严辞,只说得那道士抬不起头来。
那少女在一旁听着,见那道士如此可恶,心下不禁气恼,听那青年说得他无言以对不禁甚是欢喜。
过了半响,却见那道士忽地抬起头来,脸上戾气大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已犯了本门两大戒条,若回去至少被废去全身武功,那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你说,我还有回头的余地吗?”说完望着那青年。
那青年听了叹息一声,道:“既已做了,你便应敢去面对。师兄,我便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来?过去我小时候,师兄你一向十分和气,对我也十分不错。今日你又怎么会这样呢?”
那道士也不禁长叹一声,过了良久,才说道:“你是不会明白的。”顿了一顿续道:“你是师父最喜爱的弟子,师门中见你年纪小,人人都如兄长、叔伯一般照顾你。再者,你资质奇佳,年纪轻轻便已得了师父真传,那像我这般,混到了四十多岁连师门武功门径也未曾窥到?在本门中,又有谁曾看重我这个小脚色?”说着神色一变,又道:“但在外面就不一样了,人人都以我是蜀山门下而敬重我,一个个‘道长前’‘道长后’的恭维我,这又哪是在蜀山上所能比?”
旁边的少女听到这里不禁大奇,向那婆婆小声道:“他们出自蜀山,那和爹爹岂不是……”未及说完,已被那婆婆捂住了口,另一只手在面前轻轻摇了一下,似是怕被听到。那少女于是停口不语,继续听那道士与青年说话。
只听那青年又说道:“师兄,修道之人岂可看重俗世浮名?武功高低,尚在其次。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天地良心,只要为善除恶,自受人所敬仰。若是作恶多端,即使武功再高,也照样为世人所唾骂。”一番话说来,正气凛然,连那少女与婆婆在一旁听了也不禁点头赞许。
但那道士听了之后虽犹豫了片刻,随即拔出了背后长剑,大声道:“师弟,你不必再说了,若要带我回蜀山,我宁可死在你手里。反正我本不是你对手,动手吧。”说罢长剑横胸,左手剑诀斜引,正是蜀山剑法起手一式。这道士毕竟习练蜀山剑法多年,一出手大有名家风范。
那青年见事已至此,也只得拔出长剑,剑尖指地,双手抱拳,道:“请师兄指点。”但见那道士长剑在空中一划,一股气劲破空激射而出,如长虹经天,甚是急劲。随即手腕一晃,剑尖颤动,连罩住青年胸口与右肩五处大穴,剑路奇异,正是蜀山剑法的一招“斗柄南指”,势道极为凌利,但那青年长剑只在身前划了个半圆,一招“混沌初破”便将剑势化解,顺势一剑划出,法度极为严谨却不死板,端凝却又不失轻灵,实可以从心所欲而形容。只此一剑,常人便是练上一生也未必能达到这般刚柔相合,动静互融的境界。
那婆婆在旁边刚看了一招,便即赞道:“这青年使剑似如行云流水,实已渐入人剑相合的化境,普天之下,剑法练到这个地步的人只怕尚不超过十人,这青年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竟有如此修为,实是奇才。”
那少女在一旁看着,也不禁心下甚为钦佩。这姑娘正是李忆如,如今已长大成人,李逍遥也已传了她武功,李忆如天资聪颖,此时剑法也已深得个中三昧,那婆婆正是李大娘,二人来此求签,不想却遇到这样一桩事,而相斗的二人却又是蜀山弟子,实是巧得很。
再看相斗的两人,已拆了三十余招。那道士初时仗着熟知本门剑招,尚可挺过一时,但那青年随手一剑,剑气便如一张大网罩下。三十招后,那道士的剑招已略觉生涩,但觉四处全是人影剑光,不知如何抵挡,只得拼力将长剑舞成一道剑网挡在身前,其余的只好听天由命了。
拼不数招,只听那道士一声惊叫,手中长剑却已脱手飞了出去,那道士向后退了几步,左手捂着右手手腕,手指间却已渗出血来,但看那青年长剑却已入鞘,道:“师兄,你还是和我回蜀山吧。我这里有金创药,包好伤口再走。”说罢从怀中取出伤药递了过去。
那道士见事已至此,念及师门责罚极严,不禁恶念心起,却假装伤势不轻,待那青年伸手相扶时,左手急扬,只见一股碧烟散了开去,那道士却早已退在丈许之外了。
那青年见此变故,料所未及,欲待闭气却觉一丝淡淡的甜香直透胸腹,心知身中剧毒,忙点了胸前大穴护住心脉,盘膝坐下运功逼毒。只听得那道士在身旁狞笑道:“师弟,这是你逼我太甚,莫要怪我。这‘碧蚕蛊’乃是苗疆五大奇毒之一,一旦入体便深入五臟,你也不要白费力气了。”
李忆如在旁边看此剧变,不禁呆了,正欲出手相救却被李大娘拉住,心下正自大急,只听得李大娘在旁说道:“且慢,那孩子仍有余力,他虽已中毒,神色却毫不慌张,想来必有办法。”李忆如只得听着,心里却暗自替那青年焦急。
那青年暗中吸了一口气,见自己中毒虽深内力却未受阻,于是从背后拔出长剑,右臂伸起,将全身力气全部都集中在右手中,蓄势待发。
那道士仍是大笑不止,道:“师弟,你越是运功用力,那毒性发作的越快,你怎么连这都忘了?”说着便又拾起地上长剑。但毕竟他对这个师弟心存顾忌,凝目注视着那青年的动静,手中长剑也紧紧握住。
那边李忆如却再也忍不住了,一声轻叱从树丛中跃出,顺手将手边几枚铜钱以甩手剑的手法向那道士掷去,破空之声甚为急劲。
那道士未曾料到树丛中竟有人在旁,心下一惊,忙挥剑将铜钱打落。那青年见时机已至,一声清啸,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但见那长剑四周竟卷起一股气流绕在剑刃之上,剑尖上一丝青芒若隐若现,当真是雷霆万钧之击。那道士见来势凶猛迅疾,势无可退,只得咬牙拼命挡住,却听“铛”的一声,道士手中长剑断成两截,而那一柄长剑更顺势透胸而过,便如一颗流星般一闪,消失在远处树丛中。那道士口中嗬嗬而呼,身子缓缓倒下,目光中却仍难以相信这一剑竟如此厉害。
李忆如见事情形势如此急转,一时不知所措,忙问道:“这位大哥,你还可好?”那青年身子一晃,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颜色却又远较寻常血色为深。李忆如从小未曾遇此变故,立时呆在当地。却见身边人影一闪,却是李大娘出指在那青年“膻中”、“神门”、“少海”、“少冲”四穴各点一指。李大娘转身对忆如道:“这孩子中毒颇深,你先立时带他回岛让你爹救治,我埋了这道人后便即回去。”神色之间极为郑重,又道:“他喷出的血中也含有剧毒,你千万莫碰到了。”
李忆如听了忙将那青年扶起,双手横抱,展开轻功向河湾奔去。不多时便到了小船上,李忆如扶那青年躺下,见他仍是双目紧闭神智未复,不由得轻叹一声,撑船向仙灵岛划去。
四。同门之谊
李忆如撑船回到仙灵岛,忙抱起那青年向岛内水月宫奔去,一边叫道:“爹,快来!有人中毒了!爹,快来!”刚转过一个弯,便见李逍遥从对面过来,忙道:“爹,这位大哥中了蛊毒,你快救他一救。”
李逍遥此时皱了皱眉头,从李忆如双臂中将那青年接了过来,只见身形一闪,几个起落之后便已在数丈之外。李忆如见爹爹已出手相救那青年,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便也跟了过去。
李逍遥带那青年到偏厅一间斗室中,先从壁橱中取出三粒“龙涎化毒丹”给他喂下以抑制住毒性,这才扶那青年躺下察看伤势。
李忆如在一旁看着,于是便插口道:“爹,他中的好像是什么苗疆的‘碧蚕蛊’。”
李逍遥听了心下大惊,脸上神色突变,忙又问道:“你说他中的是‘碧蚕蛊’?”边问边撸起那青年的衣袖,却见臂弯处果然隐隐有一层青气。再卷起两腿裤腿,只见膝弯处也罩了一层青气,心下了然,喃喃道:“果然是‘碧蚕蛊’,这是苗疆奇毒,怎么现在又传到了江南?难道是……”双眼凝望远处,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
过了片刻,李逍遥回头问道:“忆如,这是怎么回事?你阿婆呢?”
李忆如于是便只得将所遇到的事情一一告知父亲,心想这次偷跑出去必受重责,阿婆又不在,无人替自己求情,暗暗偷看父亲脸色,心中忐忑不安,但是只见父亲脸色渐渐郑重,却无责罚之意,不由得问道:“爹,这位大哥伤势如何,那毒解得了吗?”
李逍遥思索片刻,道:“他强行运使内力,受了内伤,这不算什么。但那‘碧蚕蛊’之毒,实是难解。好在我当年在苗疆曾见人用过此毒,对毒性还略知一二。你先去取‘玉蟾血’、‘玄武散’、‘黑石合灵丹’几样浓浓熬上一碗,我暂且用内力替他疗伤。快去,一时也莫要耽搁。”
李忆如知道此事甚急,于是忙跑到丹室去取药熬制,心中却在暗自寻思:“爹爹几时去过苗疆,怎么未听他说过?等这事过后倒要问一问,一定有许多有趣的事。”心有所想,时间过得更快,不多时便已将药煎好。
待李忆如端要回到偏厅时,李大娘也已回来,正与李逍遥一同运功给那青年逼毒疗伤。三人头顶都罩上一层水雾,显是到了紧要关头,李忆如不敢打扰,将药碗放在旁边,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三人,心下也十分担忧。
过了半晌,三人头上水雾渐盛,忽听那青年“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大口血,血色殷红又隐现暗青色,甚是诡异。李逍遥缓缓呼了口气,对李忆如道:“你稍待片刻将那碗药喂他喝下去,他大概再过一两个时辰才会醒来。若他醒了,你便来告诉我一声,我先去取一样东西,片刻即回。”说罢便走了出去,李忆如不知爹爹要去做什么,便转头向李大娘问道:“阿婆,这位大哥情况怎样?”
李大娘伸手搭了搭那青年的脉搏,又见他呼吸沉稳,这才说道:“他如今内伤已无大碍,但那蛊毒却未处净,我和你爹只是以内力镇住毒性,使其暂不发作,一时之内他还不至有生命之忧。”
李忆如见李大娘先是折腾了大半天,又耗损功力助那青年疗伤,心想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还该好好歇息才是。于是便道:“阿婆你也累了,不如先回房歇一歇,这位大哥由我照顾就好了。”
李大娘听了甚是感动,伸手抚着李忆如的长发,道:“乖孩子,你性子温顺,便和你娘一模一样。”说罢眼睛有些湿润,似乎想起了一些旧事。
李忆如听了却不禁“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