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妹





  此女貌美如仙,但心如毒蝎,一旦达到目的,即翻脸无情,对其面首任情杀戮,形成当时最可怖的粉红色陷阶,这才有后来的武林七修挺身而出,为江湖主持公道。”
  掌门人和三堂长老俱都知道这位前掌门人早年义结江湖,风度翩翩,美如子都,正是“武林七修”之一。似乎听到了这里,才有些眉目。
  “一鸥子”冼冰表情至为沉痛,苦笑了一下,脸上现出至为尴尬的神态,顿了一下,才接道:“那时我年事尚轻,阅历不深……竟然……为她所乘,如非事后觉悟得早,险些做了岳阳门的罪人!”
  话说得很含蓄,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很明显的,这位前掌门人当时也着了那个女魔头的道儿,为她的美色所乘,本门中人俱都知道这位前掌门人是本门振衰起疲,建功至伟的一个人,本门之所以有后来的声望,也多得力于他的坚定和威望。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任何人也难以相信他的早年,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不足为外人道及的一段隐秘。
  故事的发展,显然已迫近眉睫。
  冼冰冷冷地接道:“……我当时确是鬼述了心窍……主要也是由于水红芍看来对我的情有独钟,我当时总以为她并非是一个如外界所传说那般行径的女人,因此迟迟不肯对她下手,这件事颇不为其他六位兄弟所谅解,闹到后来几至于起了内证!”
  他轻叹了一声,摇摇头,颇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感伤,银色的双眉频频颤动着,细长的一双眸子,蕴含着无比的沉痛,似乎到现在,他还弄不清昔年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段情爱的真伪。
  “直到有一大,我们兄弟里的二人先后遇害,验尸证明是丧生在水红芍的‘七步断肠红’下,才使我醍醐灌顶,决心为二位已死的拜兄复仇雪恨!因为只有我与她最接近,当时就决定由我出面设计约她中伏。”冼冰缓缓地接道:“那一天在凤凰山,我们五人布下了大罗地网,在迂回曲折的地道里布满了引火之物,地道一端的出口,也都先行设法严密封锁,遂即由我出面诱她入洞。”
  说到这里,冼冰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水红芍活该有此一难,她平日为人最称精细,想不到这一次竟是大大的失察,而着了我们五人的道儿,直到发觉不妙时,已是进退维谷,大拜兄石子奇一声令下,各人皆将事先藏置的火种引燃地道里的干柴,大火顷刻而起,火龙也似地蔓延开来。”
  冼冰呆住了,不再出声。
  “香”堂堂主“混元掌”谢山忍不住道:“师兄……这么一来,那个水红芍焉能有活命之机?”
  冼冰苦笑了一下,冷冷地道,“你说的不错,她原是不应该再活着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在她临危之际,打开了地道的出口,她必然是死定了!”
  “师兄……是你?”谢山瞠目结舌,百思不解地道=你老……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一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冼冰缓缓垂下头来,他轻抬袍袖,在眼角上揩了一下,各人才忽然警觉到这位前掌门人,被誉为本门“宗师”的老人,竟然不胜伤情地淌出了眼泪!
  微微摇着头,冼冰惨笑着道:“大火引燃时,我清楚听见她痛苦的呼叫声,并且不时地叫唤着我的名字,诉说对我的真情……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才为她打开了地道的出口……
  可怜她虽然逃得了活命,却将一张闭月羞花的玉貌,烧得惨不忍睹,一头秀发也付之一炬而化为飞灰,就那样,她象鬼也似的凌厉,叫嚣着冲门而出,一去不返……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踪影了。”
  空气短时间呈现出一片静寂,各人这才明白此一段事件的本末。
  冼冰苦笑道:“我知道她恨我……虽然事隔四十年,只是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时,内心总会兴起无限的内疚,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奔出地道时的狼狈凄惨情景,忘不了当时她注视我的眼神,虽只是匆忙中的一瞥,也令我永世不能忘怀。这些年来,我也常为这事责怪我自己,直到如今为止,我还不知我是否错了!”
  “无双剑”李铁心喘息着道:“这是她为害人间自落的下场,师父己对她网开一面,她焉能……责怪你老的不当?……更没有理由,在事隔漫长的四十年之后,兀自上门复仇……
  太不应该了……”
  各人都抱持与掌门人同样的看法,纷纷随声附和。冼冰却独持异议地摇着头,他是这一事件的当事人,自有排斥众议的理由。
  “不!是我错了!”冼冰沉痛地道:“你们不能怪她向我复仇,只能怪我当时狠不下心来,如果我听令她的哀求呼唤不理睬的话,或是与四位拜兄一样,引火之后即行离去,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呼叫也好,偏偏只怪我对她难忘故情……
  “你们都不是女人!”他继续道:“所以你们不会了解女人,尤其不会了解一个很美女人的内心思维。事实上,一个很美的女人,她所爱惜美容的程度,可能有甚于生命,所以,我在水红芍遭受毁容之后才救她出困,本身就是一项极大的错误,还有……”
  冼冰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当时水红芍在地道被焚烧时,所说的都是实情的话,我的这种作为,在她看来,便是忘情薄义!一个女人,最不能容忍的是男人的欺骗无情!我何不幸,却把这两种女人视为十恶不赦的大罪,都集于一身。所以,水红芍苟活人世一日,她必然不会放过我的,不幸的却是连带地害了你们,害了我岳阳门数百年来相承不断的千秋大业!”
  说到这里,语音哽咽,不觉老泪纵横,婆娑滴下。
  李铁心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咳声,他这时看上去很不好,一张脸想系因为过久闭穴的结果,已经变成了猪肝颜色!只见他上胸剧烈地起伏着。
  “师父!”他频频喘息着道:“本门三百年基业,不能……就这么毁了……你老人家务必要想一个法子拯救本门这步劫难……弟子……弟子……只怕……”
  冼冰只顾追叙着那段痛心往事,倒不曾注意到眼前李铁心的情形,这时乍然惊觉,不禁猝然一惊!
  他身躯前探,一把抓住了李铁心手上脉门,惊惶地道:“不要开口出声!”
  五指触处,只觉得对方脉象宏大,跳动剧烈,身上奇寒似冰,分明已现危急,情急之下,正思以本身内力贯人,以补充他亏损的元气,但其势已是不及,只见李铁心嘴张处,一口鲜血箭也似地喷了出来,身躯一歪,全身顿时萎缩下来!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大吃一惊,纷纷趋前,“一鸥子”冼冰惊呼一声,左掌探处,已按在了李铁心顶门之上。在他真力灌注之下,李铁心全身起了一阵疾烈的颤抖,霍地睁开了双目,像是忽然振奋了一下!无奈伤毒过重,眼前已是回天乏术。
  紧接着,数股紫黑的血液分别由他七孔内淌了出来,眼看着他怒凸的一双眸子,几乎是要夺眶而出,一滴滴紫黑色的血液,却是由瞳子里向外滴出!看到这里,即使是最能自持的人,也不禁为之毛发耸然,打心眼儿里滋生出一片寒意!
  “一鸥子”冼冰悲惨地叫着:“徒……儿……你死不得……是为师害了你……”
  他原想以本身真力补足李铁心元气所耗,却不曾料到反而加速了对方死亡!目睹着自己最心爱的衣钵传人,本门中最具前途的一位掌门人,在死亡瞬息间的痛苦挣扎,冼冰整个的心都碎了。
  “徒儿……”他嘶哑地叫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死”字刚出口,“无双剑”李铁心忽然大吼一声,足蹬处,一具香炉“哗啦啦”倒翻在地,他魁梧的躯体一下子变得了毕直,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纷纷围拢上去。李铁心眉剔目瞪,面如墨金,已是一命呜呼了!
  值此同时,只听见“一鸥子”冼冰发出了悲怆的一声呼叫,整个身躯立时向后倒仰了下去。侍立他左右的那个黄衣少年尹剑平,慌忙纵身扑前,大惊道:“不好!老宗师昏过去了!”
  面临着此一刻惊地动天的大变,岳阳门老少两代弟子,俱都吓傻了!黄衣少年尹剑平,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冼冰的身子,平放在丹室内的石案上,谢山,段南溪,孔松,七名弟子,全都拥了过来。
  谢山老泪婆裟地重重顿足道:“这可怎么好,怎么好?”
  段南溪力透双掌,倏地向着老人两肋气海俞穴上一挤,后者就像猝然为雷电击中了般的一阵子急颤,倏地睁开了一双眸子,紧接着,他大咳了一声,呛出了一口浊痰,瘦削的面颊上,起了一阵红潮。
  “混元掌”谢山忍不住痛声位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一鸥子”冼冰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泪泪淌下来。
  “摩云手”孔松悲切地道:“老宗师请以本门为重……千万珍重!”
  年轻的一代弟子,在目睹本门连番大变之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惊魂甫定,悲从中来,都不禁悲泣起来!在一片哭声里,冼冰缓缓睁开了眼睛。想是内心过于悲痛,以至于引起了急发的症状,看上去他那张脸,似乎变得扭曲了,自眼角以下,半边脸斜斜地向下用力拉着。
  他语无伦次地断续道:“岳……阳门完了……我不行了各人头上就像是响了一声焦雷。顿时作声不得,倒是那个黄衣弟子尹剑平,尚还能勉强自持住,他上前一步,力扣着“一鸥子”冼冰的脉门,后者在内力灌输之下,似乎精神微微一振!
  尹剑平涕泪交流着,道,“老宗师.请你告诉我们,岳阳门今后将何以自处?”
  冼冰扭曲的脸上,带出了无比的凄惨,微微摇了一下头,他缓缓地道:“覆巢之下……
  岂有完卵……岳阳门完了,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混元掌”谢山热泪迸落着道:“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跟他们拼了!”
  “那是没有用的。”冼冰惨笑着道:“来人如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水……水红芍的弟子,那就不得了,只怕今后整个武林都将要遭劫受害……”
  黄衣弟子尹剑平注意地聆听着,他虽伤心,但表面上却不十分显著,他也震惊,但不失理智!
  “老宗师!”尹剑平沉声说道:“照你所说,这个世界上莫非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够是那个水红芍的敌手了?”
  “难……”冼冰有气无力地摇着头:“太难了……我不敢说没有……但就我所知……还不曾有一个人……孩子……你死了这条心……你们……”
  他的眼睛转向三堂氏老以及七名弟子,扭曲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死灰色!
  “听我的话……忘了这件事,”他喃喃地道:“逃……命去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各人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片阴影!
  “一鸥子”冼冰喘息着,作出一个想要欠身坐起的姿态,尹剑平忙把他身子扶起来,用自己半边身子抵住他的背,只觉得宗师整个身上,俱都为汗水湿透,分明真气已散。在一个终身修为武功的人来说,“真气涣散”就是命丧黄泉的前奏,换句话说,这位老宗师眼前已注定了必死的命运!对尹剑平来说,这一个发现,真使他大吃一惊,内心尽管惊恐万状,外表却越加的沉着,他想到冼冰的忽思坐起,必然有重要的话要关照,此刻如把冼冰伤情道出,必然徒增混乱。却是与事无补!说不定更加速了冼冰的死亡,是以尹剑平不曾道出。
  “一鸥子”冼冰一双眸子,先注视着三堂长老,遂即又移向七名弟子。他喘息着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逗留了一刻,仿佛急欲要观察出一些什么似的,看着,看着,他不禁又淌出了眼泪!
  “混元掌”谢山似乎由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不妙,他惊异地道:“师兄,你有什么话要嘱咐吗?”
  “一鸥子”冼冰颤声说道:“不……不……是我的眼花了……我的眼花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的事……”
  各人俱吃了一惊,感觉到一派阴森!
  谢山汗毛耸然地道:“师兄,你看见什么了?”
  冼冰全身颤抖着,那双迷离的眸子不停地在每个人脸上观察着,形态越加的惊吓,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见了鬼!
  “不……不……我看错了……”他不停他说道:“是我的眼花了,我的眼睛花了……”
  忽然,他眼睛接触到了身后的尹剑平。
  这个人,居然使他紧张的神态忽然定了下来:
  “噢!”他长长地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剑平,你过……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尹剑平顿了一下,心知冼冰这么做必有原因,当下应了一声,把身子转向老人正面。两张脸至为接近,冼冰的那双眸子,在一阵震惊之后,忽然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