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妹
他叹了一声,接下去道:“但是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有此胸襟!可惜我失败了!”
尹剑平道:“你仍然可以保持你原有的生活方式,复仇的事三叔你可以交给我。”
“交给你?”
“因为我们的目标对象是一致的。”
阮南忽然挑了一下长眉:“嗯,我几乎忘了这一点……只是你有把握吗?”
尹剑平冷冷一笑:“有没有把握,我都必须一试。因为我别无选择!”
阮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剑平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因为我还没有死。”
看了阮南一眼,他加以补充的道:“虽然活着没有死的人,到处都是,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复仇的义务!”
阮南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尹剑平苦笑一下道:“你当然不明白,因为我活下去的意义,是要为无数人复仇!”
阮南皱了一下眉:“无数人?”
尹剑平点点头,面上现出一片戚然,这一刹间,他脑子里闪烁过无数条人影。这些人包括父亲尹雁翎,义父东方杰,岳阳门的长老冼冰,掌门人李铁心,双鹤堂的堂主米如烟,拜兄晏春雷,再下去是积翠溪的吴老夫人,以及岳阳门满门上下……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条命!
一刹那,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鲜血,无数呻吟!这么多屈死的冤魂,团团围绕着他,数十双鬼眼,更像是无数支冷箭,一支支都射扎到他的内心深处!他再也支持不住,长啸一声,夺门而出,直向着山岭上,疾奔而去!
三十九
夜。
孤灯。
石洞。
摇曳的人影。
风声,狼吠,林木的萧萧声……
一切的总和,幻化成此一刻的落寞、悲伤、无情与单调!“话”谈得够清楚了。
尹剑平再一次地揭起了自身的伤疤,把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地都畅诉了出来。只是瞒下了片段不可告人的儿女之私。
“金翅鹰”阮南岂止吃惊,他简直震惊了。
两个人。面对面,各踞一角。默默地时看着!
很久,很久,阮南才似由梦中惊醒一般,他眨动了一下眸子,轻叹一声,又摇摇头。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说道:“奇迹!”抬起那双深邃的眸子,盯向壁角的尹剑平:“我是说,你能够活到现在而没有死,的确是奇迹,当然!
事实上,在你经过了这些之后,你已经不会再死了。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尹剑平不语,默默地听阮南说着。
“一个人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已经成为不死之身!”阮南由衷地叹息着:“因为你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不死的方法,任何人已无奈你何!”
尹剑平苦笑着摇摇头:“阮三叔,你是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不知道她的精明干练。”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阮南道:“听了你这番详细的描述,我对于这个甘十九妹已经了解得够清楚了,她果然是一个武林罕见的姑娘,我想,即使当年的水红芍复出,亦不过如此!”
尹剑平冷冷地道:“如今最使我担心的还不是她,而是她师父水红芍,我想她就快要到了!”
阮南微微一笑:“一个人种的什么,必定会收什么,水红芍早年多行不义,此番报应她也逃不脱的。尹贤侄,你用不着担惊受怕,对付这个女人,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我穷其心智所研究出来的三种手法,老实说,就是准备对付她的。”
尹剑平一怔道:“可是这二十年来,三叔你不曾离开过这座蟠龙岭呀!”
“不错!”阮南一笑道:“但是,我早已熟记了她的身法,非但如此,根据她的身法,我更假想出数十种变化然后各个予以击破。我所以这么做,原想着有一天还会跟她见面,现在……唉……”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又缓缓地说道:“可是当我听过你的这一番遭遇之后,毫无疑问的,我觉得你比我更有资格去杀死这个女人,我就成全你吧!”
尹剑平神色一振道:“你是说……”
“往后的日子,你先就住在这里,我会把那个女人的一切都告诉你。”他冷冷一笑道:
“虽然这一切都是我对她的假设幻想,但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基于那一点‘灵性’的发挥,我自信在某一系列的动作方面,已经把她摸得够清楚了!”
尹剑平大喜道:“果真这样,那可是大好了!”
阮南喃喃地道:“当然,如果仅仅只凭着我的这一番臆测,那是不够的,我对你的自信还在于你得自吴老夫人的草堂秘功,那些招式足可当得上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才是你未来得能在武林界大放异彩的凭借和靠山……了不起……了不起……这种成就足可震烁古人,万世不朽!”
尹剑平苦笑道:“三叔太夸奖了,实际上,我直到现在还在摸索中,每发一式事先毫无预知与任何预兆,这叫我感到十分困惑……”
阮南感叹着道:“其微妙之处也就在这里,如果你事先能有所预感也就无所谓是什么灵性的发挥了!”一面说,他感伤着摇摇头又道:“……我原有意,请你传授我一些灵异招式,这么看起来,如今是万万办不到了!”
尹剑平也只有苦笑的份儿。
的确是这样,他所精擅的“草堂秘功”,老实说只是一些表面看来毫无意义的点线交接,如果不贯以突发的“灵性”在内,简直是“小儿涂鸦”,根本看不出丝毫奥妙之处!自然也就不能理智地整理出一套有系统的学问来用以授人了。
尹剑平本人仅知道这是一种奇异不可捉摸的灵思,而阮南却推崇为开天辟地前无古人的武学玄功,必当为未来之武林大放异彩!
在阮南的鼓励之下,尹剑平信心大增。
他二人经此一番交往之后,遂即种下了深切的情谊!尹剑平也就戏剧性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 ※ ※
一阵山风,红叶飘零。
大片枫树,汇集成一片血海,风起时层层相叠,上下波动,有如万马奔腾,景致煞是壮观!
红叶常常是骚人墨客,有情人笔下的宠物,也是他们灵思的源泉!
红叶也同于红豆一般,为有情的男女传递相思之情,笺中枕畔,柔情万缕!
阮南同尹剑平并肩站在山前,却非是在领略什么诗情画意,他们的神态甚是严肃,认真地注视着,像是要领悟些什么似的。
“你留意地看下去,就要出来了。”阮南甚是肯定地道:“每天这个时候,一定会出现的。”
山风由斜面的岔口袭过来,其声轰隆,一时间万树齐摇,落英缤纷,满空红叶,呼啸天际,在山洼子里盘旋了几转,纷纷下坠。
这一刹间,就像是下了一天红雨那么的壮观!
尹剑平目睹之下,情不自禁地点头赞了一声:“妙啊!”
话声方自出口,耳边上却听得一阵啁啾声,响自林内,蓦地飞出了大群白鸟。
红的树叶,白的鸟羽,在夕阳下,一时蔚成奇观!妙的是,两者并不混淆。
在红叶的落英缤纷里,但只见白鸟的翩翩翻腾,上下翻飞。其身法之美妙如意,真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出白鸟红叶之戏,足足持续了有盏茶之久,遂即叶落,鸟去!
尹剑平目放异彩!
阮南却含蓄着深奥的微笑!
“这‘叶落鸟飞’身法迥异,大有学问,我那‘分身化影’的招法,正是由此脱胎而来,你如果细心敏悟当能有所领会,用以来对付水红芍的‘流水散花手’法,却是最恰当不过。”
尹剑平怔了一下:“流水散花手’?”
阮南点点头道:“那是水红芍最拿手知名的身法之一。”
说罢,转身离开。
阮前尹后,来到了一处池沼边侧。
夕阳下,那片沼泽地方,蒸腾起浅浅一片水汽,水汽映以阳光,反幻出瑰丽七彩,很有些海市蜃楼的味儿!几只长腿鹤,正自涉水啄食,景象较诸图画看来要传神得多了!
阮南停住了脚步道:“自然界的和谐常常在暗示着某种神秘,就像眼前的群鹤啄食,这里面也大有学问的。”
尹剑平道:“它们在吃什么?”
“黄鳝,”阮南一哂道:“一种比蛇更狡猾的东西。”
话声出口,一条全身呈金色的巨鳝倏地由浅草沼泽里跃身而起,极其轻灵巧捷地穿向别处,夕阳下泛出了醒目的一道金光!
“好身法!”
阮南出声喝赞时,那条巨鳝,已扎落了浅水。
三只大鹤,同时由三个不同的地方拍翅疾掠过来,水花翻溅里,显示着鹤的腹翼翅爪!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却表露得完整无遗。
尹剑平会心地赞叹一声,紧接着那条巨鳝被迫地由水中昂首立起,那副样子一如择物而噬的毒蛇!
接下来是鹤与鳝的一番对搏,进退拧转,穿掠潜伏,加以众鹤鼓噪,群起交鸣之声,引发起此一刻自然奇景的无限杀机!
尹剑平下意识地只觉得身上一阵奇寒,每一个汗毛孔都情不自禁地大将开来,足下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阮南偏过头,微笑地看着他道:“你的感受如何?”
尹剑平摇摇头道:“可怕极了!”
阮南一笑道:“你果然是一块练武的料子!这种杀机是一般人万万领受不到的,你能有此慧心明目,可见你是高人一等!”
尹剑平那双眸子瞬也不瞬地逼视着当前奇景,脸上显示着兴奋之情!
阮南道:“你可注意到这其间巧夺天地造化的灵异身法?”
尹剑平目不旁瞩地道:“注意到了。”
水声再响,浪花四溅,那条巨鳝再一次地挣脱了鹤喙,穿落出丈许以外!
大鹤拍翅群集,快速地追上去,乱叫一团,却不再见那巨鳝。
阮南点头笑道:“优胜劣败,适者生存。那条鳝如果没有戏弄它们这些扁毛畜生的能耐,焉能在此生存,更不会长得这么大了!”
说罢他转向尹剑平道:“贤侄,你可注意到那条金鳝掠起的身法?这其间,共有几种变化?”
尹剑平想了想,点点头道:“三种。”
阮南笑道:“你可以分别说出来吗?”
尹剑平道:“起,飞,落,大概就是这三式了!”
阮南点头:“你能注意到这三种不同势子,实在是难能可贵,只是还略有不尽之处!”
尹剑平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还有一式,一共是四种姿态!”
阮南惊奇的道:“第四种姿态在哪里?”
“在水里面。”
“这就对了!”阮南几乎为之钦佩地点着头道:“那最后的一招姿势,的确是在水里面施展的。”接着他兴叹一声,又道:“我观此变异,足有数月之久,才看出了那最后一式变化,而你竟能在一眼片刻之间识破悟出,真令人惊异不止!”
尹剑平道:“三叔夸奖了!”
阮南频频点头道:“奇才,奇才,凭这一点,你的成就将要高出我不知多少!”叹息一声,他面现欣然地道:“我把那鳝行乱水四式连成一体,演变为一式绝招,用以敌对水红芍的‘千剑红妆’一招!”
“千剑红妆?”
“不错!”阮南冷笑道:“那女人曾以这一招,杀害过无以数计的武林高手,我本人也几乎丧生在此一剑之下,是以才会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一面说撩起衣袖来,一直捋向肩处,在那个地方,显露出一道深深的剑痕落疤!
尹剑平目睹之下,叹息道:“水红芍果然剑技高超,这一剑她可是闪身由背后发出?”
阮南点头道:“正是由背后发出。”
忽然,他怔了,接口问一下道:“你竟然看出了……”
阮南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他十分惊异地端详着尹剑平,慨然道:“你的悟性与联想之力更见超人一等,这些便是成就上乘剑术的要件之一,弥足珍贵!”微微一笑,他盯着面前这片沼泽道:“在这里,我曾花费了半年时光,才悟出了鳝鹤对峙之功,也许你不用这么多时间,来,我再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大风起,草原上显示出一片肃杀。
无数的晴蜓在起落着,西天远际镶染着一片淡淡的金黄颜色,落日只剩下最后的一些余晖,像征着白昼的即将结束。
阮南伸手指向草原道:“剑平,你看见什么了?”
“晴蜓,草原。”
际南点点头,说道:“这是眼睛可以看得见的。”
“什么是看不见的?”
“风!”阮南一笑:“虽然你看不见,但是你却一定能感觉出来。”
他扬起一双手,两只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是风最大的一个地方,”阮南喃喃地道:“每天这个时辰,这里的风就从来也没有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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