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妹
“没有用,阮行!”甘十九妹喃喃道:“我已经把你摸得太清楚了,念在这几天你跟我一趟,就让你自己来个了断吧!”
阮行聆听之下,忽然止住了泣声,那张瘦脸一刹时变得雪也似的白。
“三公主,你不能对我这样!”一面说,他缓缓由地上站起来:“我阮行来到丹凤轩,少说也有十年了,素日对轩里可称得上忠心耿耿,二位公主若不信可以去问问轩主和大公主就明白了,嘿嘿!有功不赏,无罪要杀,这个差事可是不好当,三公主,卑职斗胆,可请你一同到大公主那里去评评理了!”
甘十九妹看了银珠一眼,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样,二姐,现在,你总应该明白一切了吧?”
银珠将信又疑地道:“难说他真的是……大姐派来监视你的?”
甘十九妹冷笑道:“这还错得了?”
话声方住,即见阮行霍地身子一躬,箭也似地射空直起,直向着侧面院墙纵去。
然而,他的这一点心思,却早已在甘十九妹预料之中,随着阮行腾起当空的身势,即见她右手倏地向外一翻,“噗”一道光华,电闪而出!
迎着阮行腾起当空的身势,这道光华恰似掠空而过的一颗寒星!这一式短剑出击,与她最拿手的那一手“星鸟出袖”的绝招“剑星寒”,看来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间,部位,配合得那般恰恰凑巧。
阮行腾起当空的身子,不过才拔了起来,遂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由空中直坠了下来。
“噗通”一声,坠落地上。
二女一左一右,几乎是同时纵身过去,却见阮行身上颤抖着弯身坐起,不过才坐起一半,却又直直地倒了下去,在他前心要害之处,插着革十九妹那口银光闪烁的短剑,由于力道至猛,那口短剑剑锋深深陷入,几至没柄,大片鲜血,在甘十九妹猝然拔起的剑锋之下就像箭矢也似喷了出来。
阮行怒目凸睛,状极狰狞,张开嘴,他嘶哑地说了几句,却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却涌出大口鲜血,紧接着一头倒于血泊,遂即一命呜呼!
银珠似乎吓了一跳,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惊道:“呀,他死了!”
甘十九妹冷冷一哼,道:“本来,就是要他死的。”
银珠左右看了一眼道:“要是被人看见可不知怎好?我可有点担心!”
甘十九妹怅惘着轻叹一声,无论如何,她曾与阮行共处一段时日.对方也曾是自己得力的手下,此刻上天竟然安排自己亲手把他结果,确是十分凄惨之事。
她默默无言地走过去,提起了阮行的尸首,银珠赶上几步道:“你怎么处置他?”
甘十九妹伤感的道:“这里三面濒水,只有把他丢进湖里去了!”
银珠道:“好主意!来,我给你把风。”
话声一落,相继隐身暗处。
※ ※ ※
一阵水花溅起,吞噬了阮行僵直的尸体!
湖风轻泛,水面上起了片片涟漪。
这濒水之滨,已有些初秋的寒意!
明月当头,前瞻着洪泽湖浩瀚的湖水,一片烟波,展延无际,点点渔火,就像洒落在穹空的繁星,恰如明灭脑海的无限记忆,你似曾相识,却无从记忆!更不可捉摸!
二女并肩在湖边漫步行着。
甘十九妹含有伤感的语气道:“二姐,你已经可以看出来我急于脱离师门的决心……今夜我杀了阮行,大师姐早晚必能猜知,绝不会与我善罢干休的,我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银珠道:“大师姐的确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你可要小心提防着她一点。不过,所幸轩主对你还一力倚重呢,就算大师姐放不过你,只要你咬紧牙,给她来个死不认账。我看她对你也是无可奈何!”
甘十九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二姐,不是说你,虽然你比我早入师门,可是对于师父,我自信却要比你摸得清楚一些。”
银珠一笑道:“当然,谁不知道轩主最疼你,你是她的宝贝心肝儿!”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了!”
“什么地方不同?”
“因为师父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我已有叛离之意。”
“不会吧!”银珠颇是纳闷地道:“我倒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甘十九妹叹了一声:“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了解师父,比你要清楚得多,她老人家越是有什么疑惑之事,她越是放在心里,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可是,你又根据什么,认为她对你已生疑心?”
“凭她老人家那双眼睛!”甘十九妹喃喃地道:“我对她老人家的眼神儿,认识太清楚了!”
微微停了一下,她接下去道:“……二姐,你应该不会忘记一件事……”
说到这里,她脸上猝然现出了一阵惊悸神色。这件突然忆起的事情,使得她有些毛发耸然。
银珠见她如此,不禁吓了一跳,道:“什么事?”
甘十九妹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你应该还记得,红姨她是怎么死的?”
红姨本名李秀姑,外号叫“红叶仙子”,据说是“丹风”水红芍的同门小师妹,然而,这位小师妹却一直住在丹凤轩,一身武功有一多半是水红芍这个大师姐传授的,平日与银珠、甘十九妹相处,亦不自恃长辈身分,因而二女对她甚是乐于亲近。
是以,甘十九妹忽然提到了她的死因,不禁使得银珠为之大吃了一惊。
“哦……”她喃喃地道:“你怎么会想到了红姨?她不是染患了‘桃花毒瘴’而病死的吗?”
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转身步向柳荫之下,在一堵大石上坐下来。银珠也跟过去坐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银珠实在有点迷糊了:“谁不知红姨是病死的!你怎么说不是?
莫非这里面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不成?”
“当然!”甘十九妹冷冷一笑:“二师姐你为人太过敦厚,什么事都不太用心去想,有关红姨的死,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了。”
银珠脸色微微一变,低头寻思了一下:“这倒是怪了!我记得红姨有一次深入桃山,返回之后不久,就病倒床上,过了没有多久,她的病势才发作,全身水肿……那时我还奉师父之命,在病榻侍奉她……后来没有过几天她就死了!”
甘十九妹苦笑道:“不错,但是你可注意到她的病情有什么症状?”
银珠道:“全身红肿,遍体桃花红斑,正与传说中的桃花毒瘴没有什么两样。”
“我看就不一样!”
“不一样?”银珠一笑,道:“三丫头,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服气了,那两本《百毒真经》,你读过我也读过,每一页我都能讲得出呢!”
“好!那我倒要考考你了,二姐!你说说看,中桃花毒瘴的症状!”
银珠道:“我刚才已经说了。”
甘十九妹道:“但你说得不够仔细。”
银珠一笑,道:“好吧,那我就背诵给你听。”
说罢,她闭目微微思忖了一下,遂即背诵道:“面肿,身肿,身泛桃花之红,时呕吐,冷热不定,清醒时能说擅道,背发奇痒而终,还有……”
“够了!”甘十九妹插口制止道:“你果然记得清楚,这些已经足够了!”
银珠道:“这些现象,红姨都有。”
“不一定!”甘十九妹冷笑道:“你既是侍奉红姨病榻之人,我倒要问问你,红姨可曾经醒过?”
“这,”银珠仔细寻思一下,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注意!”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她可曾跟你说过一句话?”
“这……”银珠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是师父关照我不要跟她说话的。”
“不错,可是师父并没有关照她不准说话……再说!”甘十九妹进一步,抽茧剥丝地道:“这显然与病情不符!”
“咦?你这么一说,我才好像想起来,是有点不太对,她好像从来没说过话。”
“不是她没说话,”甘十九妹道:“是她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为什么?”
“因为她舌头肿胀,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来。”
“哦,对了!”银珠似乎还依稀记得这件事:“我记起来了,红姨当时情形,的确是这样,记得有一次我喂她喝水,她张开嘴,我才看见……她是舌头肿了,肿得又红又大。”
“这就对了,”甘十九妹道:“桃花毒瘴的症状之中,何曾有这么一点。”
银珠甚是纳闷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点疑心了……这么看起来,果然与症状不符,那你看红姨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甘十九妹冷笑道:“如果我告诉你真实情形,你一定会吓一跳……红姨是中毒死的!”
“中……什么毒?”
“青蛇涎!”
“青……蛇涎?”银珠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那不是师父所收藏的最毒的毒药吗?”
“本来就是。”
“可是怎么会……”
“我说是傻二姐!”甘十九妹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红姨本来就是被轩主谋害的……这件事我原以为我们姐妹三个都知道,原来你毫不知情!”
银珠怔了一下:“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了?”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
“大师姐呢?”
“她当然早就知道了,”甘十九妹一笑:“非但她早就知道,而且这件事还是她一手布置的呢!”
银珠怔了一会儿,苦笑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是我一个人不知道……真的不敢想,师父和大师姐竟然会下这个毒手!红姨是师父同门师妹,她……竟然会狠得下心?实在是太可怕了!为什么呢?”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银珠漠然地摇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在我印像里好像她们姐妹过去一向处得极好,只是后来好像彼此有了些隔阂!”
甘十九妹道:“问题就是出在这个隔阂之上!”
银珠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睁着光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甘十九妹。
“二师姐,”甘十九妹耐下心道:“红姨虽然出身崆峒派,但她生性高洁,当得上莲花出于污泥而不染,对于师父的某些作风,她是不能适应的。我还记得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她房去,问我喜不喜欢她……”
甘十九妹脸上现出了一丝凄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一刹间含满了泪水。
“我只觉得她好可爱,好惹人喜欢……我就点点头说我喜欢她……红姨紧紧地搂住我,又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当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觉得红姨好美,好可怜,她问我我就跟着点一点头,说愿意。当时红姨好高兴,就叫我赶快去准备衣服,收抬东西,说她过一会儿就要走了,要我跟她一块去,最后还关照我,要我千万保守秘密,不能把这个秘密露给任何一个人知道。”
“有这种事?”银珠吃惊地道:“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后来呢?”
甘十九妹黯然神伤地垂下了头:“当时我就当真听了她的话,回到房子里赶忙收拾东西,准备好了一个小藤筐子,就在房子里等她,那时,天已经很晚了……我左等她不来,右等她也不来,夜已经很深了,等着等着我竟然睡着了!”
银珠关心地问:“后来呢?”
“后来她来了……”甘十九妹慢慢回忆着道:“什么时候来的,详细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天很晚了,红姨把我背在背上,还用一根绳子把我捆在她背后,我手里抱着箱子……红姨自己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口宝剑!我就向红姨说,你为什么不带东西?红姨就拍了一下她的剑说,我只有这一把剑就够了,走遍天涯海角也没有人敢欺侮我。我高兴得要命,就紧抱着她亲她的脖子,她怕痒,笑得要命!”
甘十九妹说到这里,脸上由不住带出了一片笑靥。可是不久,那片笑靥就化成了凄惨的苦笑!
四十一
“那一夜,外面好冷,下大雪!”甘十九妹继续接下去道:“红姨背着我由后山翻到了顶峰,夜里又没有灯,只是白茫茫的雪,好冷好冷,冷得人骨头打颤……我紧紧地搂着红姨的脖子,风吹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耳朵里所能听见的除了风声就是狼叫……我真是从来也没这么害怕过……”
银珠惊道:“你们胆子太大了,师父说过,那座绝峰,除了她本人以外,很少有人能攀上去,山上全是冰雪,一个不慎跌下来,势将粉身碎骨……”
“不错!”甘十九妹道:“可是红姨的轻功却是顶儿尖儿的,我看绝不在师父之下!”
银珠点头道:“这倒是实在情形,我们姐儿三个的轻功不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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