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
他夹手拿过两支火炬,先探头下窥一眼,然后双手齐扬,两支火炬齐齐急掷而下。
他的动作够快,火炬刚一出手,已又复取过两支,再不探头去看,估准部位,猛掷下去。
方巨打定了主意,这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杖挑打。他学得天竺秘传十八路降龙杖法,擅能借敌之力,返送回去。
这时但见数团火光,倏下倏上,又复飞上洞外。
那几名庄丁连忙去拾回那几支火炬,以免掉在柴堆时,‘引起不可控制的火势。饶是这样,仍有一根火炬飞到墙边的厚帷上,引起烧了一片火花,两名庄丁连忙撕下那幅厚帷。
缪推民气得面目变色,一纵身飞落到两名庄丁旁边,伸手将那幅厚帷拖过来,这时,帷上一片火光,他待了一下,抖手将厚帷弄成一大团,就摆在洞口旁边。
瞬息间,火舌熊熊乱吐,缪推民举足一域,一大团烈火直降地洞。
猛然呼地大响一响,洞口冒起极猛烈的火光。
缪推民觉出有异,疾然飘身后退。只见一大团火飞将出来,正好罩落在他先前所立之处。
缪推民可真想不到用火去烧个困在地洞下的人,还会那么费力。
不由得怒骂连声,发令将一担浸过油的柴放在这团帷幕的烈火上。
转眼间,火光冲天而起,把整座堂屋映得红了。
他阴沉地等候一会儿,待得那些油柴全都着火,烧得熊熊烈烈,然后一俯身,双掌疾推而出。
这次乃是将许多着火油柴堆压人地洞里,不比那有限数支火炬或整团的帷幕。
只要那方巨一下挡不住,跟着便将堆得高高的油柴推下,于是那方圆不过两三丈的石洞,便立刻会变成火自。
若是再将几缸油倒下时,便大罗神仙也得烧成焦炭。
方巨一见火光直罩下,三不管挥杖疾舞。
杖风呼啸声大作,洞口上面蓦涌起冲天火光,那堆燃着火的油柴,四散飞射上空中。
堂屋中数庄了一见满空全是火柴乱飞,骇叫连声,疾忙各自闪避。
缪推民所站之处,一大片烈火迎头罩下,只好厉啸一声,疾然飘身后退。
霎时间满厅是火,旁边一大堆的干柴,此刻也因有几根火柴掉个正着,引起熊熊火光。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缪推民迅疾地扑到那些全湿了油的柴堆边,乍见火光大冒,心中又气又急,竟然挥掌拍击。
他要是不拍击尤自可,这一挥掌,掌力立将整堆柴震散,火势蓦然四下蔓延开来。
方巨在地洞里连连挥杖,将七八根掉在地上的火柴砸灭,然后直着脖子大叫道:“老小子为什么不玩火了?再弄些下来呀!”
谁知这时上面的火势已蔓延开来,成了一片火海似的,不知是谁弄翻了两缸油,使得堂屋中许多家具都着起了火。
缪推民疯了似地在一片火光中乱扑,手中已掣下狼牙棒,乱砸一通。
方巨再大叫一声,缪推民双目血红,倏然乱叫一声,涌身扑下地洞去。
方巨一见他跳下来,倒也没有乘人之危,在空中袭击。
缪推民脚一沾地,猛然挥棒进击,棒上狼牙棒闪起百十点闪闪光芒。
方巨一点儿不惧,大喝一声,横杖硬架。
缪推民是怒气疯了心,此刻吃方巨轰雷也似的一喝,竟头脑一醒,当下将狼牙棒“力劈牢山”之势猛然撤回,垂棒不动。
方巨横杖架空,却自然而然地也停了手。光是瞪着缪推民在发愣。
原来南阳三鼠早年和青田禅师交过手,得知对方这路神奇杖法有三大特点。
第一,杖风奇异,使人常生错觉以为敌杖已到。其二,擅能借力回击,虽将自己的兵刃大弄出手,也不会使人虎口受伤见血,这一点正是缪推民何以立刻知道方巨来历的原因。第三,这路杖法是遇强则强。
这也是为什么早先方巨力敌两老之时,自己觉得甚为松懈,浑身力量像是全无可使之处,故此恼得停杖不打的原故。
这时,缪推民正是运用这一原理,停棒不动,果然方巨也停下竹杖。
缪推民头脑稍一清醒,蓦然发觉自己竟然投身虎口之中,一个不好,大概会和这小子闹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头顶上传来燃烧时的噼啪声,洞口那块翻板原本用一根柳枝支住,此刻仍然大大张开,不时飘拂过熊熊火舌。
可以想象得到上面整个厅堂都在烈火之中。
“我非赶快逃出这里不可。”缪推民极快地付想:“这大个儿不会腾踊之术,等会儿那几缸油都沸流出来时,注入这洞穴内立刻得烧成灰烬,我只须立即逃得开,此恨定然可雪……”
心里想着逃走,那双眼睛不知不觉一个劲儿往上瞧。
方巨敢是怕瞧见火,大喝一声,拄杖涌身一跳,双脚居然离开地面有两尺多高。
他的紫檀竹杖长约一丈二三.他本人身长过丈,加上手臂的长度,再加上跳高两三尺,那杖尾便够得着部位,当地大响一声过处,这才知道那块翻板乃是精钢打就。
这一杖撞在半开的板身上,上面支着的树枝吃不住他的神力,啪地断为两截。
刷轻响,那块翻板直盖下来。
这当儿,缨推民已大吼一声,急纵而起。
他的轻功并不能跃起两丈余之高,然而这一跃乃是生死所系,正是困兽之逞,特别惊人,只见他身形凌空飞起,狼牙棒划起一道光芒,却也跃至丈七八之高。
然而头上钢板盖下时机钮扣住之声一响,已经将去路封关得严严密密。
这种翻板消息本来是最属平常的一种消息埋伏,可是隐贤山庄乃是官家内帑所建,所请的全是消息能手,故此单论这翻板也比寻常的大不同。
第一便在于这翻板质料乃是以钝钢制成,其坚硬程度和普通的坚实木板不可同日而语,更甚的是这块翻板盖住洞口之时,钢板同四周石地吻合得再无半点儿空隙。
其次便是普通的翻板埋伏,下面不过是丈把深,而且在半空中须要另装倒须构网,以便擒困中伏敌人,他们这儿却是因势利便,利用天然两丈余深的石洞,加上翻板制作极为精巧,能从上面坠下,而不能在里面往上开。
而且这块钢板虽然沉重,但因轴心装置时,力的计算极为精确,比之木板反应还要灵敏得多。
是以除非轻功特高的名手之外,稍差一点儿的,碰上了这个最平凡的埋伏,也将无法逃脱此厄。
适才上官瑜不用这等埋伏或其他飞刀暗箭之类的机关,便是因陆丹几乎能够驭气蹈虚,武功之佳,冠绝一时,便别出心裁,以本庄用以避敌的碳钢板石屋来困住陆丹。
这时缪推民身在半空,上纵之势已住,而那钢板还有五六尺,并且还是已经盖住的,心中一急,非同小可,厉吼一声,那根沉重的狼牙棒脱手飞出。
当地大响一声,那根狼牙棒反震得急坠而下。但钢板却纹风不动。
他脚下响成一片,敢情是方巨方才尽力一跳,掉下地时因重心不对,整儿摔在地上,加上紫檀竹杖碰在石地上,那种声音就够热闹的了。
说得迟,那时快,方巨拱背爬起来,那根狼牙棒划起闪光,直砸到他后脑与颈勃之间。
缪推民间目下瞧,心中大喜。
只要这巨人一下子晕倒或被砸死,那可真是他的运气来啦。
方巨猛可向上一蹶,狼牙棒正正砸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就像坠在铁石之上,当地大响一声,整根狼牙棒横飞开去,撞在石壁上,然后坠落地上。
他伸手一摸背脊,怪叫一声,道:“老小子我要把你撕为两片……”
缪推民恰好飘落在他跟前,却见这巨人一点儿损伤都没有,禁不住骇然道:“我的姥姥,这家伙是什么横练功夫呀?三棱白虎钉伤他不了,连我这根沉重无比的狼牙棒也动不了他一根汗毛……”及至听他一嚷,言中之意,凶残之极,浑身已大大冒出冷汗。
方巨伸臂便揪,缪推民努力一闪,啪地响一声,已被这巨人一巴掌掴在胖脸上,眼前金星乱飞,身形一踉跄,撞在石壁上。再猛可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血中里着四五枚牙齿。
傻大个儿冲过来,一伸粗臂,将他当胸揪住。
缪推民一时亡魂皆冒,情知这大个儿力可移山托鼎,想撕开个活人,还不是一举手之事。
方巨怒气填膺地大叫一声,声音中蕴含无数怨毒忿怒。
缪推民吓得双腿一软,横胖的身躯直向地上软溜下去。
然而却因方巨将他胸襟揪住,便变成挂在方巨手上的怪样。
“老小子你太可恶啦,我非把你撕开两片不可……”他又喊叫了一遍。
缪推民满头全是闪闪冷汗,这种处身于生死边缘的滋味,的确是最为可怖的一种经验。
尤其是在完全绝望无力抗争的情况下。
方巨双掌一分,那力量简直可以将数十头正在酣斗的水牛分开。
只听裂帛大响一声,方巨两手各持一片什么东西,狠狠向地下一摔。
那两片东西尚未着地,已先传来扑通一响,敢情方巨仅仅将缪推民的外衣撕为两片,缪推民的身躯却掉在地上。
他一弯腰将缪推民抓起来,重复双手一分,裂帛一声过处,缪推民掉在地上。
现在,缪推民已赤裸上半身。
方巨当下怒气稍息,道:“老小子你那小棒棒刮破我的好衣服,我也撕掉你的……”
缪推民软瘫地上,却听得清楚,这才知道这浑人乃是将话说含糊,竟将他吓个心胆俱裂,却不过是撕掉衣服那回事而已。不过,再也不会明白方巨为什么对于衣服被毁的事极为生气。
方巨回眸瞧瞧那狼牙棒,道:“早先你说过用这狼牙棒砸死我师父的哥哥,嘿,你这老小子真恶毒,我要……我要……”
他要了好一会儿,还是找不出个结论。
要知方巨乃是个天生孝子,对谆谆母训。无不深深刻在心版,那总是和气待人,信义立本的道理。真个要他打死个无力反抗的大活人,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缪推民脾气虽暴,但到底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心中立刻明白其中奥妙,故意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
方巨眨眨眼睛,想到一个主意,决定将这个老家伙交给师父处置,虽然,他一点儿也不知师父禅师何处。但他到底已解决了这问题。
当下又怕这老家伙再用那狼牙棒弄破衣服,便走将过去,一屁股坐在狼牙棒上。那狼牙棒四周俱是尖锐锋利的狼牙,哧地微响,裤子已穿了十数个小洞。
且说被困在石屋里的陆丹。
这时,她收拾起刺穿钢门而脱身出困之心,退到墙边一张檀木靠背上坐下,闭目憩息。
她的确太累了,四肢乏力,头脑也微微发晕。
记得早先墙壁大响两声,这种惊人的威势,定是方巨所为,但一任她拼尽余力弄出响声,传到屋外。
然而,再也没有了下文。
她情知方巨浑浑噩噩,必定是没有注意,不由得极为失望。
如今,她乏力地在椅上坐下。
这厅子里一切陈设,都是那么贵重和古老的家具,一种古旧悠远的气味弥漫在她周围,仿佛是处身在朦胧不真实的地方,被暧昧的梦境所包围住。
她叹息一声,轻轻靠在搭着银红撒花的椅背上,体力的虚脱以及思古的幽情,使她霎时间生像万念俱灰。
“这儿不啻龙潭虎穴。”她疲倦地想:“我再也无能为力生出世间,啊,若是当日,我能够安静地在那古老的森林中死掉,那不是很好么?”
这刻,在灰黯的心情之下,以往的雄心壮志,以及纠缠不清的思怨爱恨,已变成不实在和可笑的东西。
“我现在为什么还要想念起他呢?”钟荃的面影,清晰地浮现在她心中,于是她继续想:“如今回想起来,我的感情未免付出得太轻率了。唉,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这是怎样子的一回冤孽遭逢啊!”
她悲哀地摇摇头,深长呼吸一下,然后袅袅站起来,走到门边。
那儿钢板上还嵌着她的太自古剑。她伸手握住剑柄,倏然运功努力一拉。
锵地微响,剑倒是拔出来了,然而,她却因用力过度,一阵虚脱,眼前蓦地一片昏。呛嘟宝剑脱手,自个儿也蹲在地上。
歇了好一会儿,她的知觉渐渐恢复。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是半躺半卧地在躺椅上,不由得大吃一惊。
转眼一看,眼光溜过挂满字画的墙壁,垂着深色帷幕的窗户,几具棺木的大橱——她正要转头瞧瞧后面,已经有人在后面说话:“姑娘,你……你没事么?”
声音甚是温柔,口齿清晰。
陆丹更是一惊,已知此人是谁,便不再回头去瞧。
“我的天,这家伙趁我失去知觉之时,将我弄到这椅上,也不知有没有……”想到这里自家也觉得面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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