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
他仰天大笑一声,一支小黑箭从他口中掉下来。
原来他刚才偏激之性一发,竟然张口去咬那支阴风箭,却真个给他咬住。
他也不理其余的人是个什么下落,猛力左腿一蹬,把那支深嵌腿上的仙人掌甩落地上。
然后有点踉跄地直奔高楼而去。
三楼一张绣床上,僵卧着一个寸缕不挂的女人,骨肉均匀,容貌美丽,却紧紧闭着眼睛。
这人正是当日在相府和潘自达春风一度的红霞。
腿上的鲜血,涔涔而流,把裤角染红了一大片,他却毫不理会。
他伸手摸在红霞手臂间深深凹下去的绳子捆过的痕迹,那是当他第一次上楼时,便瞧见红霞浑身寸缕俱无,被捆在床柱上。
当时他连忙弄断了麻绳,但觉红霞四肢僵木,双目紧闭,当下心碎肠断地惨叫一声,将红霞放在床上。
他心中汹涌着的情愫,并非一个恨字可以形容。
为的是这位在他生平唯一曾给予他温柔爱情的姑娘,不但已被人占有,而且还在无意邂逅之际,给那夺爱之人弄死。
这种种情愫混合在一起,连他自家也不知是股什么滋味?
两滴眼泪夺眶而出,不管他平日如何暴戾偏激,目空一切,此刻却显得脆弱之极,真情流露。
他徐徐倒下去,枕贴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上,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唤回那一缕棋杳杳魂。
一种奇异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使他猛吃一惊,浑身微微发抖。
敢请他从她躯体中,听到轻微的跳动声,那是心的跳跃。
他猛然仰起身来,用心查看,跟着立刻伸手一拍。
红霞倏低吟一声,僵木的身躯忽然软软瘫缩。
这是因为潘自达有了先入之见,一心认定红霞曾经叫过救命,多半已被那厮弄死,是以一时把自己蒙住。
现在,狂喜之情汹涌地袭击着他,反而又掉下几点泪珠。
红霞缓缓睁开眼睛,疲弱无神的眼光,凝定在他脸上。
然后像是记忆起这个人是谁似地陡然闪亮一下。
潘自达完全了解她眼中的意思,低声道:“红霞,是我来了……”
“我们终于重逢。”她疲倦软弱的声音,使得潘自达泛起无限怜惜:“真个是你么?自达……”
她叫唤着他的名字,潘自达但觉心中异常充实和温暖。
“你让我瞧清楚些,行么?”
潘自达俯首下去,不单是让她瞧得清楚些,而且热烈地吻在她的唇上。
不久,他便替她穿好衣服,只因此地究是仇敌的居所,他还未知下面究竟情形如何?不得不作最坏打算。
替她穿好衣服之后,便将她抱将起来,奋力从楼梯走下去。
金祺云兄 OCR
第四十六回 灵鸟忽降永怅分飞
这楼中尚住着好些妇孺,当然不敢来拦阻他。
至于那个被钟荃拍了一堂的人,已被潘自达在上楼时杀死。
他一踏出楼外,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大吃惊。
那须发如雪的乾坤手上官民站在大路边一棵柏树下,面色苍白,下颔的白须上还沾着一些血渍。
再看远处躺着那血掌尤锋,动也不动。
邓小龙左手抱住钟荃,正晃悠悠地向外面走去,也不过是刚刚举步。
白石铺的大路上,血污处处。
他一眼瞧见钟荃倚在邓小龙肩上,脚步虚浮地移动着,便知道他已受了伤。
背上玄黑色的古剑的剑稳不住地摇晃。
一个恶毒的念头掠过潘自达心上,他想道:“钟荃这厮真不得了,竟然把两个如此厉害的老头子也打得非死即伤,这种武功太了不起,现在看来他们两人都受了伤,我虽也有伤,却不过是硬伤,不如趁这机会将他们一齐杀掉,还有那柄宝剑……”
红霞轻轻道:“啊,你在想什么,眼睛里的光芒真骇人。”
他立刻温柔地瞧她一眼,道:一没有什么,我总不会对你凶的啊!”
话才出口,脚下已动,一直追将上前。
邓小龙回头一瞥,忽然察觉他来势不善,怒哼一声,霍地沉身一转,用右边身子顶住钟荃,左手握住方才捡回的宝剑,狠狠地瞪着他。
潘自达见他动作伶俐,可不知邓小龙其实右边身躯麻木不堪,特别是右臂根本抬不起来。
而且真气已被血掌尤锋震伤,不过一时尚能支持而已。
他猛然停一下,失声道:“你们怎样啦?”
邓小龙机智过人,心中明白他胆怯之故,当下狠声道:“你走你的,别管我们。”
说着话时,左手长剑摆个架式。
潘自达果然趔趄不前,道:“你这个样子干什么?”
“你以为你那鬼心思我不晓得么?”
潘自达摹然火起来,尖声大叫道:“我就是非要那剑不可,你给不给?”
邓小龙哼一声,没有立刻作答。
园子里散布各处的亭树台阁传来人声隐隐,似乎是因方才惊天动地的响声和战伐之声惊动,有些人要出来察看光景。
啊、龙极快地忖道:“哎,不好,眼前这恶人已经难办,现在又似乎有人要出来。想这大内双凶既然隐居此地,他们的人自然都懂武学,目下我已是强管之末,只怕不堪普通武师之一击哩!”
眼光到处,只见潘自达也面露紧张之色,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计较。
当下冷冷一笑,道:“你听见没有?已经有人要赶来,我想,纵然你自家不怕,但抱着的那位怎办呢?”
这一击果然直中要害,要知潘自达适才首鼠两端,不敢逼迫邓小龙,便是因为误以为邓小龙没受什么伤,诚恐火并之下,伤了红霞。
但他乃是个偏激之极的性情,虽然已萌退志,口中仍不相让,尖声叫道:“你管不着,我问你要的是剑。”
邓小龙爽快地道:“好,此剑给你也可以,但你得以那柄交换,这可是你自己的意思。”
潘自达迟疑一下,居然同意了,立刻将太微古剑连鞘扔在地下。
邓小龙将手中长剑插在地上,然后用左手扯下钟望背上的玄武剑,叫道:“你先走,我抛给你……”
潘自达耳中已听到步声杂沓,快要来到,可真不敢耽误,迈步踉跄而走。走出两丈许,邓小龙一扬手,一道黑影扔过去。
他一手捞住,看清楚正是他使得最顺手合心的玄武剑,不觉仰天尖笑一声。
邓小龙心中焦急之极,情知这庆余楼左右的人一出现,定然无法脱身。
可是他又不敢让潘自达瞧出自家的狼狈,只好强自镇定,狠狠瞪着他,等他离开。
潘自达再迈开脚步,一面叫道:“老邓你也走啊,哈,哈……”
他的身形很快便隐没在一片林子转角之后,邓小龙回顾一下,考虑要从哪一方逃走,一面转过身躯,用左手抱住钟整的腰身,舍掉自己的剑,过去拾回那柄太微古剑。
钟基这刻已让阴风箭奇特的毒药,弄得全身疲软无力,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体内仍然自动以全力遏抑住那能攻心致死的毒气。
潘自达的去路传来吃喝声和金刃相击之声,邓小龙倒抽一口冷气,心中叫声我命休矣。
忽然一狠心,半挽半拉地和钟室走个回头路,直趋那条白石大路斜向的汉水岸滨。
刚走了十余步,耳中但听兵刃交击与及尖厉惨叫之声。
邓小龙心中可真个着忙,惟恐那是潘自达被人所伤,这一来他和半昏迷状态中的钟童都将变成瓮中之鳖。
尖厉的惨叫声连续传来,邓小龙能够极清楚地判辨出那是临死的最后哀号惨呼。匆匆一算,已共有六七人伤死的模样。
当下立时推想到那该是潘自达仗着玄武古剑而杀死对方好多人。
再走出数十步,已到了牌楼之下。
猛听后面喝叱连声,共是四五个人的口音。喝声全都劲沛非常,虽隔着十来丈远的距离,依然清晰可闻。
邓小龙放目前瞥,但见那一道白茫茫的汉水,离着这牌楼还有半里之遥。
江边倒是有三四艘小船在那儿系泊。
只要他能立刻赶到江边,多付些银子与那小船的人,大概要脱离这险境当非难事,然而半里之遥,在平时当然全无问题,眨眼工夫可以赶到。
可是如今一则钟基陷于半昏迷状态之中,二则他本人因受尤锋的血掌力量震伤真气,右臂也抬不起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便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关头。
那便是他一是立刻拼尽余力,以家传绝顶轻功,抱起钟荃疾扑江边,雇船顺流而逃。
可是这一着必须考虑到若果逃到小船时,那水上人家不肯合作远逃,或是让刚才那几个武功甚强的人也跟踪追到,以快船追赶上了。
这时他的力量国以轻功奔逃时用尽,后果便不堪设想。
因此,他还有一个方法,便是不逃。
将这最后的残余力量用以对付来敌,也许终能侥幸逃生。
这两个办法,逃或不逃,可要他立刻决定,分秒也不能迟疑。
那边林子之后,潘自达仗着手中一柄玄武剑,面容狞恶惨厉地和五个人在交手。本是抱着的红霞,又改为背负。
那五个人全是年逾四旬的中年人,其中三个穿着暗色夹袍,衫角飘飘,甚是斯文。余下两个都是穿着短打衣裳,像是匆促间赶来,连外衣也不暇穿上模样。
那三个身穿长衫的人,两人使棍,一个却用一柄铁叉,全不是兵器,大概是一时间没有兵器,便随便抢拾这些棍叉应敌。
两个短打装束的人,俱使单刀。
这五个人正在围攻潘自达,一旁横七竖八地倒着六七具尸身,全是当胸被剑刺着,穿心而死,血迹遍地。
潘自达状类疯狂,手中乌黑闪亮的玄武剑使得凌厉之极,团团进攻的五人竟占不到上风,仗着偏激狠毒的海蝠剑法以攻为守,迫住那五人。
一时之间,似乎难分轩轻。
那五个人进退之间,有如行云流水,而且轮翻从不同的角度,凌厉进扑,时间甚是佳妙,借以牵制不能对他们其中单独一个下毒手。
论起功力来,这五人全属武林出色人物,可是若比起潘自达,却显然尚逊一筹。
可是潘自达在十招过后,已呈不支之象。
只因他腿上之伤深可见骨,影响用力,其次背上红霞又是极大的负累,使得他每一出手凌厉进击之时,人家在后面疾然扑来,便不得不立刻翻剑回护。
但见他步履蹒跚,面容惨厉,手中剑法一变,忽然使出怪绝天下的癸水剑法,那便是古代五行剑中的一种。
这套剑法全以诡滑怪橘而大别于其余的四行剑法,以潘自达的天性而言,果是极合式使用这套剑法。
那五人齐齐为他的诡异厉害的剑法而迫退开去,然而三招之后,潘自达步履的蹒跚艰困,使得那五人立时又挥棍抡刀,猛攻上来。
潘自达尖嘶厉叫,手中玄武剑左斩右劈,真力依然劲厉异常。
可是只因脚下踏不上那种步法,是以威力全失,晃眼间左肩挨上人家一棍重的,痛人骨髓,这一棍原本应是背上红霞的劫危,潘自达勉力一旋身,硬以左肩去挨棍,左手五指如钩,疾抓另一个人的单刀。
这一来那五个人全都看出潘自达弱点所在,那便是若向他背上之人施以辣手,则潘自达便会陷于进退失据之境。
五个人心中全都明白,但又是数招过去,却没有采用这方法。
其中一个短打单刀的人,厉声叫道:“二老俱已死伤,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余下四人一闻此言,齐齐怒嘿,立将适才不肯攻击人家背上妇女之心收起。
这是因为他们五人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岁数也活上四旬有余,岂能做那毫不光明的勾当。
但二老死伤之事,又令他们勾起仇恨和怒火,便不顾一切,同时攻袭此一弱点。
潘自达岂有不知之理,急得尖叫连声,但见一道乌光如黑龙飞舞,在两棍双刀一叉之中,旋回飞舞。
转眼间一声惨哼。
血光选连崩现,敢情潘自达左肩挨了刀,划开一道口子,热血直冒。
可是他这一刀并没有白挨,对方也让他一剑扎穿小腹,噔噔噔退了四五步,一交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四般兵器更加如风狂骤雨般攻来,形势危殆之极。
猛听头上一声清亮鸟鸣,跟着两丈之外,传来银铃也似的声音,道:“喂,你们全给我住手……”
可是那四人恍如不闻,依然拼命进扑猛攻。
潘自达心头猛然大震,脱口暧一声,转眼去瞧来人。
手底略慢,人家四般兵器可就攻了进来,一支长棍照头砸下,另一枝棍则直挑小腹,那柄单刀和铁叉,却从后面砍刺而至。
潘自达眼光到处,但见两丈外一株垂柳之下,一个身穿白罗衣的圆脸少女,站在那儿,微风中衣裙轻飘,动人之极。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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