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





  钟荃低头一瞥,只见那柄匕首正在脚下,本来银光熠亮,如今通体布满一层乌黑的颜色,知是金蛇的毒气,不由得一阵骇然,为怕那阵青烟飘散,不敢再站在那儿,连忙退到贾格等人立处,彼此咋舌摇头不止。
  屈小山和王林挣扎起来,不敢去碰郭常尸体,一直走过来,连连向钟荃道谢。
  大力神错相道:“少侠天生神力,真个惊人,在下的外号要改啦!”
  贾敬道:“我却极佩服他在半空推人接刀,同时上升转身飞回那一手,真不愧是神龙,师叔你怎样练的。”
  王林面含愧色道:“小可不知天高地厚,幸得少侠援手,若是被那金蛇飞过,有死无生。可怜郭常便是这样惨死。小可这条性命,简直是从鬼门关捡回来。少侠大恩大德,小可没齿不忘。”
  屈小山也文绉绉地拜谢救命之恩,反令钟荃十分不安。
  金头狮子贾敬一旁嘱咐无住法师应办的善后事宜。
  因为那蛇太毒,故此必须将郭常和蛇尸用火焚化,理至地底。
  当下众人一道走到寺中,无住赶紧排起斋筵,款待这些贵宾。
  屈小山苦苦邀请钟荃等同到他府中,钟荃因知道后天便是比武之期,生恐期前镖局中有变故,不敢离开,便婉词坚却。
  最后只好答应迟些日子,到洛阳去会上一面。
  一场惊险,便此揭过。钟荃和贾格两人,回到镖局,钟荃当晚将一切经过详细告诉邓小龙。
  邓小龙脑筋灵活之极,立刻睁目道:“哎呀,师弟你差点给那姓潘的害了哪。试想那金蛇之毒,人手怎能沾上?而且还有喷出来的毒气?幸亏后来终因情形改变,才没有冤枉送命,照你说来……”他沉吟一下:“那潘自达行动诡异,而那武功和身材,莫非便是当回想劫镖的男人?”
  钟荃听了细想果然有理,不觉猛然张大嘴巴,道:“师兄说得是,但那厮何以会弄鬼害我呢?”
  邓小龙道:“江湖人心,最是凶险难测,谁知道那厮安下什么鬼心肠?我的粗略猪忖是:一,他和昆仑派给有梁子,大概是关乎何叔叔的;二,他本人护忌你的武功,以除掉你为快事。愚兄这一猜师弟以为如何?”
  钟荃大点其头,郁郁不乐道:“小弟非常钦佩他的剑法,诚心想交个朋友,哪知他,唉,不说也罢。”
  天计星邓小龙道:“那金蛇乃是万松庄两样绝毒之一,姓潘的既然带同此蛇,身又负伤方愈,料必和万松庄有什么瓜葛,愚兄已派人去探问消息。好在并不太远,明天便可知道消息。师弟明天你别出门,我们兄弟饮酒长谈,静待后日之事一了,愚兄便陪你往华山走一趟,解决何叔叔所询之事。大概华山之行了结,京中已有消息回报,你便可动身往后藏萨迦寺谒见智军大师。”
  “师兄的安排好极了,小弟先谢谢师兄。”
  “师弟说什么话,吾兄若无师弟帮忙,恐怕无法收拾呢!”
  当下各自安寝,一宿无话。次日钟荃整日逗留在缥局中,却由贾敬口中,得知屈小山的父亲屈任重,已经携眷东行,赴洛阳履任。
  他见到了屈小山,据说屈小山再三致意请他勿忘日后洛阳之约。
  是日黄昏,邓小龙暗中嘱咐四大镖头,准备明日早晨一同赴约。这场比武,便只有六人前往。
  刚刚说完此事,四大镖头紧张的神色还未有松弛,那往华山万松在打探的人已回来。他也是本局的镖头,因为和任上的人有交往,故此请他去探。
  这位镖头复姓欧阳,单名坤,来到后堂,总共连他七人,他道:“在下奉命探听,到了万松庄,因为在下和在上有点亲戚关系,故此直入无碍。”
  欧阳坤续说道:“这万松在有齐氏一族,如今年代较久,人口也有百余之众。在下从齐玄庄主的亲侄子口中,得知齐庄主前日忽然病倒,再没有其他的消息。不过在下凭自己的观察,庄中显然有点紧张,尤其是豢养毒物的后庄,许多受过特别训练的弟子,忙个不停,戒备森严。”
  “在下见深不到其他消息,只好赶急回来报告,有负所命,心中甚是惭愧,万望总镖头见谅。” 
 

 
 
 



第十三回 消弥前孽白发朱颜
 
  邓小龙笑一下,徐徐道:“按理说,具名帖上的三个魔头应该在谷外等候我们,或者命人等候也可以。”
  他沉吟一下,又道:“可是天下之事,诡谲变幻,我们宁可多点小心。虽然那三名魔头,不致会哄骗我们白走一趟,甚至一个不巧,和这谷中主人种下怨嫌,却也不可冒失。我说,师弟你便徒步入谷瞧瞧,你身上穿的简陋,他们又认不得你,是最好没有的了。”
  神龙钟荃应一声,飘身下马。邓小龙又嘱咐道:“此入谷中,不论见到什么人或其他什么东西,若是攻击你,你除了护身之外,不可伤害着了,并且赶紧退出来。若谷中的人讲道理,并无恶意攻击情事,你便告知愚兄专城来了,如今在谷外等候……”
  天计星邓小龙故意支使钟荃,内中大有道理。
  只因钟荃一则武功高强,为六人中之冠,遇到谷中有事情发生,当能全身而退。
  其次他知道钟荃性情平和忍耐,如今初下昆仑,不大晓得江湖上讲究面子的那一套。
  故此若果真个被三名魔头骗来此地,谷中主人误会而向他为难,也不会结下不可解之冤仇,因为钟荃决不会妄下煞手。
  大力神精相的江湖门槛,精倒是太精了,有时面上放不下,便会放手去做,结下不可解的冤仇,岂不是太冤了吗?
  钟荃领命前行,眨眼之间,已转了弯,身影便从谷外五人眼中消失了。
  天计星邓小龙吁一口气,道:“帖上的日期和时刻,我们分毫不差,可是瞧现在这情形,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四大镖头这时一齐遂然动容,敢情他们现在忽然发觉总缥头面上那种不安和忧虑的神色,十余年来未曾见过。
  可想而知今日的一会,竟是如何严重。
  金头狮子贾敬考虑一下,明白了总镖头的意思,便道:“师叔孤军入谷,怕只怕应付不善,生出不必要的误会。不如小可立即追上去,凡事多个商量,小可绝不会教总镖头多担心事,未知总镖头意下如何?”
  他的话中,分明点破了邓小龙所忧虑之处。
  即是暗示他绝不会贸然和谷中的人结仇生事。
  天计星邓小龙微笑一下,但笑容立刻便消失了,缓缓地摇头。
  只因金头狮子贾敬虽然觑穿了邓小龙心中一层意思,却未曾想到邓小龙居然会惟恐他的武功不够对付。
  要知今日一会,对头们实不是普通的江湖道上人马可比。万通镖局的四大镖头,虽是名传四海,武功自有不凡之处,但试想不但具名帖上的三位魔头,已曾销声匿迹地隐遁了好多年,不知已练成些什么独特功夫,加之谷主贺固,更是前一辈的毒辣人物。
  这四人加起来,已足够邓小龙提心吊胆。
  何况此行也许跟劫缥之事有关,那劫嫖的两人,随便有一个在场,这四大缥头合起来,还不是人家对手呢。
  再说钟荃衔命进谷,他可不知道邓小龙怀着如此这般的鬼胎,从容徐步入谷。
  转了一个弯,但见前面又是树石遮挡,不能直望太谷。
  走近了那树丛山石之处,猛可吃了一惊,眼前赫然有几个骷髅头,连串着挂在最显眼的树枝上。那些骷髅头颜色惨白,眼洼深陷,有些已没有下颚,形状甚是恐怖悲惨。
  他数一下,共是九个骷髅头,心中付道:“师叔曾提起过这上行孙贺固,说他的武功奇特,造诣更在西南双毒之上,却不曾提过他以九个骷髅头为标帜。”
  一面想着,一面转过树石,只见大路旁边,一棵合抱大的老树,树身的坚皮拆落大片,斑斑驳驳,地上还有几块断折的厚木板,因是漆着黑色,故此使他多望一眼。
  他走过去,用脚尖把断折成几块的木板踢在一起,发觉黑漆之中,写有白色大字。
  板上油漆甚是鲜明,一望而知是刚刚油好的。
  可是,现在却毁为几块,那些白字现在已看得出来却是“断魂谷”三个大字。
  下面还有四个较小的字,却是‘闯谷者死”的字样。
  钟荃自个儿皱皱眉头,付道:“这块厚重的木板,油漆成黑底白字,夺目之极。上面的宇,分明是谷主所立,但何以会碎成数块,而且又不收拾?”
  这时他不免要踌躇一下,盘算着要不要立刻出谷,将这情形告诉邓小龙。
  抬眼望时,只见两文开外,又是树丛兀立,遮挡住目光。当下忖道:“我奉师兄之命,进谷一探内情,如今连屋子还未曾见到,便走回去;岂不被他们笑话,还估量我是害怕哪!
  不行,我且现探望一程。”
  心意一决,迈步便走,转了这个弯,猛见路旁草丛或砂砾之间,白骨处处。
  看来却是人的骨骼,头颅也有,手脏腿骨也有,直似曾经在这里屠杀过不少人的模样。
  而且那些人死后,便任由曝尸此处,年代一久,便剩下些骨头。
  他不由得在心中念一声佛号,一直再走,再拐一个弯,眼前仍然被山石树丛挡住。
  “这断魂谷太奇怪了。”他想道:“怎的弯了这么多的弯,还未曾看见房屋?难道他谷中藏有什么稀世的宝贝,以致引来觊觎的人,却被那上行孙贺固杀死?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骨?”敢情他连转两个弯,到处都能见到人骨,虽然零零落落,并非全副人体骨骼,却也够他触目惊心。
  忽见在近拐弯之处,堆叠着好些什么,似乎是些动物伏在一块儿。
  他一跃而前,禁不住骇异地啊了一声。
  原来那堆东西,正是十多头毛色黄黑相间的藏边英犬。
  这时全部凶睛圆瞪,白森森的利齿露出来,显得狞恶之极。
  不过一点声息都没有,钟荃走近去,它们也不动弹。
  他目光一扫,心中骇然忖道:“这些恶犬全部让人用内家重手法,震断心脉而死。只因手法奇快,这些恶犬来不及惨嗥,已经送命,故此仍留下狞恶凶猛的外貌。若果我不认得这种手法,怕不以为它们正在蓄势待发哩?这些恶犬是谁杀死的?莫非有人先入谷将它们击毙?”
  他沉吟好久,转念想道:“目下江湖上谁有这般高明身手,能够快得和闪电一般,将这十多头莫犬击毙?谷主立行孙贺固倒是可以办到,可是,他“啼,且莫以为贺固不会下手击毙这些恶犬,他这种不讲清理的人,也许心中一不高兴,便将之完全杀死也是可能的。我且不管他,进谷瞧瞧再说。”
  举步绕过这个弯,却见前面歧分为两条路,在交叉之间,本插有一块路牌,这时已毁折在地,碎成好多块。
  走过去想拼凑起,以便认明道路,哪知凑成两个箭咀,却辨认不出文字,弄了一会儿,只好放弃这念头。
  他往左边走几步瞧瞧,但觉路上荒芜,有如要转入穷谷深山似的。
  便折转身,径向右边的路走进。
  但见两旁木村整齐,道路也像较为平坦和清洁,于是更不犹疑,脚下稍为加点劲,奔将前去。
  左折右转,大概走了十余个弯角,却没留神转角之时,总有两三条岔道。
  只因这些岔道乃是向谷外岔出,故此进去时并不觉得,只有出谷时,便领略得其中滋味了。
  他猛然停步,四面瞻望,但见乱岗起伏,树丛处处,老是遮挡目光,瞧不出岗后或者树后是什么景象,其势又不能逐处去瞧,心中不觉一阵迷糊,付道:“怎么老是未走到谷中?
  也没有房屋人踪,倒似走进乱山中了。”
  忽听一声鸟鸣,清亮之极,就在右侧不远处传来。
  他四顾一下,墓地纵上右边一个山岗顶上,但见岗外乃是一片繁密的桃林,却不见有飞鸟踪迹。
  张望了一会儿,信步下岗,向那片桃林走过去,猛又听得鸟鸣之声,余音袅袅,甚是悦耳,从林中传出来。
  他一径穿林丽人,想瞧瞧那究竟是怎样子的鸟,竟有这么好听的鸣声,尤其是余音含劲不尽。
  一似练武之人,那种内力充沛的语声,比之普通强健的人的语声,自有区别。
  入林走了三四文,墓地眼前白影一闪,跟着一声清呜,响震全林。
  鸣声笔直破林而起,抬眼一瞥,只见一头浑身雪白,身长约摸尺半的大鸟,正振翅穿林而上。
  健翎雪白夺目,神速之极。在这一瞥之间,已升高十余丈。
  他停住身形,抬头去瞧,微笑忖道:“这鸟儿不知是什么名色,如此可爱,而且灵答非常,眨眼便飞得老高,教那挟弹者无所施其技。不过,鸟儿你无须怕我,我也没工夫跟你闲缠。”
  念头未曾转完,只见那鸟忽然双翼齐来,急泻而下,活像白虹下坠,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