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





  两下剑光一触,白元女尼手中剑招尚未变化,已被敌人抢占机先,剑尖直深进来,堪堪点在腕上,急忙中撤剑收劲,身形倏然坠下。
  眼见敌人如御风飞去,眨眼间已离开四文有多。
  另外那老尼发出三粒牟尼珠之后,还站在原处,此刻也是造之无及。
  眼睁睁让敌人逃向失陷的同伴那边,并且把佩剑带去。
  这时,忽然庵中传来两下清亮悠扬的钟声。
  在这静寂的山上,那钟声宛如长着翅膀,冉冉向群峰飞去。
  两尼愣然回顾,白元女尼尖声骂道:“你们伤了我大悲庵的人,还想生出此庵么?”骂声中,压剑便追。
  邓小龙一听钟声,知道定是庵中报警的讯号,却没料到这两下钟声,意思是本庵有人负伤,通知众弟子务须截住来人,手下不必密情。
  这一来,岂不是已结下怨仇?
  正在错愕之时,身形仍然不停,又前飞了丈许,猛然眼前一亮,竹林转出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正是那白莲女尼。
  她手中也持着剑,剑把上系着的流苏穗子,和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也是白色的。
  邓小龙一触她那对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觉得有点为难,脚尖一沾地,蓦然测飞开去,乃是打算绕过她的意思。
  白莲女尼斜闪丈许,仍然截住去路,身法之神速,比之方才交手的白元更为高明。
  邓小龙只好停步,抱剑行了一礼,正待说话,后面白元女尼尖声叫道:“五妹别放过之贼……”
  白莲秀眉轻轻皱一下没有回答,却严峻地道:“我们华山大悲庵素来不许男子入内,适才贫尼已做主破例,让你那同伴意息治病,但你们却恩将仇报,你那同伴居然伤了本庵徒众,你自己说应该怎样……”
  邓小龙窘困地陪笑道:“这桩事原本是在下兄弟之过,在下岂敢分辩,但在下实在有事要晤见桑老前辈,是以斗胆闯庵。”
  白莲女尼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给你们这一困,我们华山大悲庵不成了江湖笑柄了?你找的那人不在本庵,乃是……”她的话忽然中断,原来白元女尼来到切近,却没有从背后偷袭。
  白莲女尼回复起先前严峻的声音道:“如今闲话少说,你必不肯束手就缚,现在动手吧。”
  话说完时,已经亮出门户,侯敌进招,邓小龙心中一动,觉得这白莲女尼词色虽冷,但对自己倒是满好的,刚才若不是白元赶到,她已说出桑姥下落了。
  如今虽未知确实,但桑姥不在本庵,却是毫无疑问。
  立刻心上萌生退志,引吭长啸一声,好让钟荃知到自己所在。
  啸声甫歇,挥剑进去。
  白莲女尼手中长剑一翻,寒风倏生,竟然破招而进。
  邓小龙活吃一惊,沉胞一擦,当一声钦在敌剑之上,但觉敌人到上内力浑厚,遇非适才白元女尼功力可比。
  白莲女尼已斜跨两步,剑尖吞吐间,疾刺左肋穴道。邓小龙认得这一剑来历,正想翻剥削敌腕,迫她撤回,谁知剑光连闪,敌剑已削到自己臂上,心中大骇。
  邓小龙这时才知道这白莲女尼,真个不同凡响。
  内力造诣暂且不说,便这招式的精妙奥妙,已极令人惊佩不休。
  他明明认出白莲女尼方才使的剑式,故此抢着吐剑急刺敌腕,迫她撤回长剑。
  哪知她一翻腕,那剑尖如毒蛇吐信,反削自己前臂。
  这一下猝不及,欲待缩臂收剑,已来不及。但见剑尖将及臂上之际,那白莲女尼哼一声,忽然漫了一点。
  邓小龙在这瞬息空隙间,已将手臂撤回来。
  背上沁出冷汗,但面上反而微微一笑。
  白莲女尼立时目光垂下,不看他的表情,长剑一领,疾刺而至。
  邓小龙领教过她的精奇招数,焉敢大意,施展开桑清所传的二十余把六合剑法,霎时间,两道银虹,盘旋飞舞,却都是一沾即走,并且一齐用极快身法,四下游走逐击。
  立刻平地涌出光华千百道,流转飞舞。
  原来这白莲女尼,乃是当今华山掌门万妙庵主座下五名弟子的最末一个。
  年纪虽然最轻,但天赋异禀,颖悟异常,已被推为全庵第一高手。
  那万妙庵主尚有两位师妹,却仍然稍逊白莲一筹。
  邓小龙若不是内力造诣深厚,加上学得昆仑心法云龙人大式的两把,日来经过钟荃再指拔过其中微妙变化,以及昆仑白眉老和尚自创的抱玉剑法中救命连环三招,夹杂在那二十余招华山划法中运用的话,岂能抵挡这位华山第一人物?
  三十招过去,邓小龙依;日以守为攻,严密封住门户。
  白莲女尼剑法身形施展开,白衣飘飘,银虹四射,隐约可见秀眉微锁,有什么心事似的。
  旁边的日元女尼看得焦躁,叫道:“五妹加点劲儿,快把这厮收拾下白莲文尼微哼一声,修然进手猛攻,把邓小龙迫得招架不迭,险象环生。
  但只是那么一下,压力又松。
  邓小龙暗中喘口气,心中知道这位白莲女尼和自己打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尚未真个出尽全力,分明是有意维护,却不知何故?
  猛听那清越呼亮的钟声连敲三响。
  白元女尼嘿一声,压剑蹿开一旁,四下搜索。
  另外那个徒手的老尼,也蹿向另一边搜索。
  白莲文尼创势忽缓,悄声道:“你的同伴逃脱了!”
  邓小龙哦一声,立刻低低说声谢谢。
  跟着大吼一声,出手力攻,一时幻出光华万道,剑影如山。
  去搜索的两尼姑听他大吼,都回头注视,却见白莲似是被敌人猛攻急上,稍处劣势。
  正在这时,邓小龙又长啸一声,光华乱闪中,突然一响,跟着一道剑光,冲霄而起,神速得像流星飞渡,直飞上竹林项。
  日元女尼喝声快追,仅创腾身而起,可是她的轻功,却不能飞上两文七八高的竹林顶,半途中迫得伸手在竹身上换力,身形再起,眼见邓小龙飘飘飞走,轻功之超卓,自己再练十年,也追不上人家,不觉失声一叹。
  白莲女尼也来到身侧,摇头道:“这厮不但剑术高明,而且轻功之佳,武林罕睹。”
  白元女尼看不出破绽,连连点头。
  邓小龙施展开绝顶轻功,在竹林顶踏叶飞行,虽然速度不比平时,但也够惊人的了。他从庵后跃出山壁脚下,飞跃登山,沿着来路逃走,耳边听到另外有些尼姑在庵中瞧见他登山身形叱声。
  他哪里还去回顾,一口气直蹿上山去,不久工夫,已没人树丛中。
  天上仍然是阴云满布,雨势虽没有加大,但下得久了,更觉水气蒙蒙,遍山笼罩。
  他绕了两大段山路,又得回到山麓。
  一路没有发现钟荃踪迹,估量也许他回到昨夜投宿的小村庄,便放开脚程,急驰而去。
  回到那小在中,寄宿的人家的男人,都披着蓑衣下田去了,只剩下那村妇和两个小孩子。
  钟荃还没有回来,他并不着急,径自关起房门,换掉身上湿衣。
  那村妇冲一碗热茶,并且把他的湿衣拿去晾晒。
  他走出外间,靠在门框上,对面是一列简陋的泥屋,挡住了视线。
  他呆呆地望着明暗的天空,雨丝飘绵,一种寂寞的感觉包围着他,使他记起南昌城外五里坡的老家,他那贤淑但不美丽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他的父亲火鹞子邓昌和他母亲仍然健在,而且身体很硬朗,不过邓昌已经完全从江湖隐退了,在故园度着化悠的日子。
  他的思路忽然转到白莲女尼身上,有点惊异地推测她为什么会几次暗助自己,可是他想不出什么道理,当然他不会对一个出家人推想到男女之情,仅仅以为她大概和桑清有关,是以暗助自己逃走。
  不过,她那对清澈如秋水的眼睛,却似乎在眼前晃动,甚至凝视着自己。这可令他觉得有点儿心烦,连忙转过思路,去想钟荃的下落。
  他已呆立了许久工夫,但钟荃仍没有回来,自从在竹林阵内走失之后,不知他遇到什么人,目下又选到哪儿去呢?不过他并不担心他的安全,因为即使以白莲女尼的功力,还未能阻得住钟荃。
  而且,只要钟荃肯逃走的话,再高明的人也拦他不住,何况他还有那手先天真气的功夫。
  一直等到吃过中饭之后,他便有点心急了。到底钟荃经历米深,虽然武功惊人,但这世上的事可真说不定。
  外面雨势忽然转大,渐沥之声使他有点心烦。
  想了一下,便入房背好长剑,那柄在庵中使用的长剑,他早在出庵时,摔回庵中。
  忽听外面有人叫道:“师兄你回来了么?”语声中,人已走进房间,已是久候不归的钟荃。
  但见他浑身是水,上半身还是赤裸着,露出紫黑色的强壮肌肉。
  他一见到邓小龙,立刻便要告诉他些什么,邓小龙做个手势,阻止他开口,着他先换过身于净衣服再说。
  等到换好衣服,一碗热茶在手,他才说出经过。
  原来当他们在竹林阵内摸索之时,钟荃本是夜能见物的眼睛,但此刻像是不大济事,眼前逐渐昏暗。
  他迷头迷脑跟着前面的影子走着,老大工夫之后,猛然发觉前面哪有人影,而且自己在昏暗中瞧不大清楚四周的东西,不由得十分地气闷,低叫了好几声师兄,但这时他实在已转到庵左那面,寓着邓小龙差不多有数十丈之远,哪里还叫换得到?
  当下呆在黑暗之中,一时想不起主意。
  歇了片刻,举步又走,猛觉自己要碰向一根斜伸出来的竹枝上,连忙闪身时,身上的衣服却被挂住,嘶地断裂了。
  他心中有点儿不满地扯掉其余的破衣,便变成了赤裸着上半身。雨水淋在身上,觉得甚是清凉适意。
  再走几步,前面忽然是一处文许大小的地方。
  他在麻麻密密的竹林中钻了这么久,到了这里,像是被解除束缚地吐一口气,暂时逗留一下。
  活觉脚底一软,那块地面仿佛向下沉没,把他骇了一大跳,但他的反应何等灵敏,脚一顿,身形已飞将起来。
  虽然顿脚之时,那地面果真陷坠下去,受不得力,但只在这么一顿脚工夫,他已浮身在平地两三尺高,没有随着地面陷落下去。
  幸亏这会于是他,随即施展出云龙大八式,腰扭处,双腿一用,已到了竹林旁边。
  若是别人,难保仍得掉下深洞不可。
  他的脚尚未洁地,竹林中妹妹两声,刺出两支铁钩,一个女性口音唱道:“小贼下去!”
  他这一惊,真不亚于方才地面忽然陷凹之时。
  在这刹那间,也明白了好好的地面,怎会忽然陷下的缘故。
  那两柄钢钧,外有尖锋及刃口,但约刃之内,却是粗粗约钝。
  这样便可以用来钓拿落井的人,亦可当如兵器攻敌使用。
  使钩的女尼大概是见他身手高明之极,是以这一对尖锐锋快的韵尖,活向他身上重要部位招呼,一奔咽喉,一划小回,风声飒然,狠疾非常。
  钟荃微嘿一声,双牢一翻,一式“野马分鬓”,掌力内药未露,待得手掌快要沾上对方两柄钩刃之时,修然掌心一登,呼地吐出凌厉无比的掌力。
  竹影后哎地一叫,却是两个人的口音,那两柄铁钩,在间不容发之际,猛然分荡开去。
  险些儿在竹缝中拗断了钩柄。那持钩的两尼万料不到敌人在这势屈下风之际,尚有这么厉害的诱敌家数和掌力,虎口都给震裂了,同时哎地一叫。
  钟荃身形一闪,已在这个当地钻入竹林中。
  但见昏暗之中,两道灰影微闪,已不见暗袭自己的两尼影踪。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中付道:“我的身法已极快,但那两个尼姑比我还要快,看来这华山大悲庵,能够位列天下四大剑派,果是藏龙卧虎,大有能人。我竟是如何是好?师兄他又是在哪里?”
  心中一阵急躁,抬头望望天色,但见头顶竹叶茂密,没有半丝光亮透下来。 
 

 
 
 



第十七回 水气迷蒙山庵换剑
 
  他并不知道这大片的竹林,内中藏有佛门降魔护法的阵法,略略借助竹林的曲折和林中的阴暗,令人生出幻象,自行迷坠于幻境中。
  另外在竹叶中张布铃网,以便那些高明的魔头,不受幻象所侵,越林而出时,庵中也有警汛防备。
  故此这片竹林阵,似难实易,有惊无险,实力差的人,当然无法出阵,而即使身手高明的魔头,也难以不惊动庵中人而脱身竹林,此中消息,甚是微妙。
  尽管钟荃不明底蕴,但他一则是佛门高僧的入室高弟,二则本身功力已锻炼至八分火候。焉会陷入幻境之中,以致心神迷乱?是以最多不过觉得眼前昏暗,有如夜色已临,甚么都瞧得不大清楚。
  方才那暗袭的两尼,身形一闪即隐,实在不过是借着阵法隐蔽身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