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
当下心头记住方向,脚下加速,一溜烟股前蹿,身影那份迅疾,在旁人眼中,但觉人影一闪而逝,无法分辨出在着形相。
后面病金刚杜锟冤魂不息地追缀。
口中大声辱骂着,可是后来钟荃脚下一施展开,他拼了命还追不上人家,哪还能分耗气力嚷叫,便自动收声。
钟荃方向不乱,但已转过厂十数条大街和许多胡同。
谁知杜馄仗着地形熟,往往抢先斜抄过胡同捷径,又缩短了被甩下的距离。
钟荃心中有点对自己气愤,凭自己的脚程,还甩那社祸不掉,岂不笑话?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一往无前他疾奔,虽然屡屡折转方向,但总没有想到忽然折回。
是以后面的杜锟,仗着烂熟北京大小街道,一见他奔入什么小巷,便抢着斜我,省了许多气力时间。
转眼间又穿过一条较宽的胡问内,钟荃情知自己已奔出数里之遥,心中一恼,回头见杜银还未现身胡同口立地涌身一跃,越过高墙,飘身落在一处院落中。
扫眼四管,猛见那边角门外传来一点儿声息。
立刻伏腰一蹿,巧快如乳燕投林,眨眼间掠过天阶,蹿入院中。
耳边未听那角门发出声响,似有人推门进院,暗想那人必定会到厅来,连忙向就近的房间蹿进去,却见这房间敢情是个书房,收拾得并不雅洁,甚至近于凌乱,靠内面一边的角落,摆着一面齐胸高的屏风,此时推叠在起。
屏风过米便是一张棺木云榻,靠窗处一张书桌,文房四宝一概没有,倒是摆着一盆水果,乃是色黄如金的橘子。
另外还有两个磁盆,装着黑白两色棋子。
他躲在门边,侧耳而听,那人果然来到厅中,后面还有另外一个步履沉重的人。
前面那人在厅中落座,大声道:“先别忙着打扫,倒杯茶来才是正理。”
那步履沉重的人嗷然应一声,又匆匆出厅走了,想来必是此宅中的仆童。
钟荃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口音好生厮熟,竟是谁的嗓子?”
思索了一会地忽又想道:一方才那仆人的步履沉重,而这人却消无声息,难道是那仆人特别痴肥?而这人却瘦得出奇?不然便是武功甚佳。”
正在狐疑间,忽地记得这人是谁,吓了一跳。
暗念这房中只有一扇窗户,窗外便是那院落。
他要打窗户出去,必须经过房门。
但那人生像是面向房门坐着,一时不敢妄动。
踌躇了一会儿,那仆人捧条进院来,那人道:“拿到书房去。”
钟荃骇一跳,急忙后退,直退到角落屏风处,已是避免可避。
脚步声已走到门边,钟荃知道整个书房都无藏身之处,那檀木榻四脚空空荡荡,床下一览无遗,决不能躲匿。
人影微晃,那仆人已走入书房。
却是个年纪甚轻的厮仆,手中捧着茶杯。
人得书房,四项一下,见并没有什么灰尘,便安心地呼口气,把茶放在靠着根边的小儿上。
那人跟着进来,赫然是冀南双煞中的老大,恶客人金魁。
此刻威武地走进来,甩鞋上床,盘膝而坐。
只这么一刻工夫,一条人影疾闪进房,扯开嗓子道:“喝,老人你在这几?快搜查一下,别要那小子躲到家里来了。”
这人正是病金刚杜锟,他这么一嚷,恶客人金魁的茶便喝不成了,沉声问道:“你别忙,谁让你赶来了?”
“便是当日在新疆碰见的那藏族小子,我在街上碰见,一径追到这儿,忽然失去踪迹。”
“你刚刚追丢的么?那就不必查了,我恰恰从厅子进来,若他蹿进来时,怎样也逃不了我的耳目,啊,倒是要赶快搜搜后宅,快!”说着一跃而起,光着袜底径自飞出窗外,钟荃这时正藏身在屏风后,那几只有甚狭小的空隙,决不可能容纳一个大人,但在那间不容发之际,他已施展出缩骨易体之术,刚够躲在里面。
这时正待乘隙逃走,输服一觑,只见那病金刚杜锟却留在书房中,并没有跟金魁出房往后宅搜寻,反而悠悠闲闲地伸手抓起一把模子,逐颗掉回盆子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来那后宅中,只有恶客人金魁的家眷,病金刚杜锟并没有成家立室。
是以金魁匆忙走了,他仍然没有动弹。
反正,他认定那藏族少年轻功绝佳,追丢了才是理所当然之事。
也许是忽然脑筋拐个弯,恰巧他绕道阻截时,径自越屋走了,也极为可能。
不过他一时把话说急了,恶客人金魁老谋深算,先防被人做下羞辱祖先之事,连忙急急去查看后宅。
病金刚杜锟虽不相信敌人潜迹在本宅,但也不便阻拦,只好任他自去。
隔了老大一会儿,恶客人金魁回来,安心地道:“这宅子我都仔细看过,那厮决不在此,你怎会碰见他的,那番僧和那傻巨人没有露面么?”
米后一句话,把钟荃听得心头一跳,因为当田章端巴只和他在一起碰见过他们,那时还未认识他口中的巨人方巨。
他既有此一说,必定是后来曾经遇见过他们。
不过,他也知道章端巴和方巨必定安然无恙,否则那金魁便不会提起他们厂。当下病金刚杜锟把经过说了出来,最后道:“我以为笨鸟不会要花样转弯逃走,哪知这笨鸟到底动了一下灵机,越屋去了。当时我心中在想着,这笨鸟一径这样逃法,终久会绕口自己住处,于是我便可摸清底细,到底是跟谁来的,却不料……”他一叠声笨鸟,把钟荃叫得冒火,但心中也暗骂自己的确笨。
怪不得老是甩不掉人家,敢情有这么一手。
而且也明白了那杜锟明知打不过自己,却苦追不舍的道理。
恶客人金魁道:“算了,算了,反正要碰上的,终究要碰上。这些混蛋们别看赢得我们兄弟,但只要到相府来,准保有苦头给他们吃吃,甚至还留下狗命。我说,我们兄弟下一局怎样?”
钟荃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在背地里,居然知道了鼎鼎大名的冀南双煞,打不过人家,也会希冀别的人替他们出气。本持冷不防冲出去,顺便给他们一点儿苦头,但又忍住了。那两人开始下棋.一个坐在床上,一个搬了个圆墩,相对盘膝坐着。
金魁道:“下完这局棋,便回府去,那齐玄虽然受了剑伤,也不可大意。”
钟荃心中一动,益发要听个究竟。
金魁自个儿又继续道:“我老想不通,那齐玄夜探相府,究因何故?若是为了蝎娘子徐真真,那时候已近在咫尺,举手便可以把她救出来,或者是杀死。但是,他却不知道怎地会受伤,又不肯说出来。”
病金刚杜锟抓起一把黑棋,忽然暴躁地道:“他妈的充什么好汉子,今晚我杜老二弄点苦头给他尝尝,看他究竟有多硬的骨头,还有那贱人。”
他们平日对奕惯了,因此病金刚杜锟取黑子先着。
啪地清脆一响,他把一粒黑子扔在三四路。
恶客人金魁道:“二弟切勿胡乱行事,须知齐玄是武林中有名的脚色,而且也不必牵连上那婆娘的一笔呀。”
随即他又咦一声,道:“二弟几时学的新手法,不用大斜倾了么?”说着,放一粒子在三五路间。
他又道:“二弟这一着定是隔一夹攻了……”
病金刚杜锟从鼻子中用力喷气,摇摇头,随手至五三路上放粒黑子。
恶客人金魁呵呵一笑,道:“怎的二弟也用无忧角来守了,显见火性大减。”
墙角屏风后的钟荃,躲得有点别扭,忖道:“他们这一局不知下到几时,莫不成我就老躲这里,”
却听恶客人金魁道:“且慢,我想二弟最好回相府去,把齐玄和那婆娘都挪个地方,说不定那藏族少年和番僧巨人等,都潜来京师,打算救那婆娘,甚至和齐玄是一路的。”病金刚杜锟下了一个子,抬眼道:“大哥你这不是打草惊蛇么?相府那么大的地方,里面水牢石室有的是。谁能知道我们偏偏将他们囚在迎月馆的铁房中?你这一移动,说不定有人会泄露风声,不如等晚上我们值班之时,悄悄亲自下手再搬地方,但若没有其他动静,还是不动为上。”
恶客人金魁哼哈一声,没有说话,却顾着下子去了,似乎是默许杜锟的意见。
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钟荃在无意中得知齐玄确实下落,心头狂喜,想道:“我的运气真不坏,误打误撞的居然会躲在姓金的家中。并且得知了那齐玄的下落。看来我绝不能惊动他们,否则又把齐玄和徐姑娘搬了地方,可真难倒我了。”想着想着,一缕情思又系回在陆丹身上,悬想着她此刻身体怎样?会不会因自己离开得太久而走开了。
棋子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把钟荃听得烦腻欲死,但其势又不能泄漏行藏,只好苦忍。
渐渐他又被心中起伏如涛的思绪所淹没,浑忘了此刻的烦躁焦虑。
他的思路从下山时起,直到目前为止,匆速地重温一遍。
那是关于几位师尊们所嘱命之事,一直引致这一大段经历。
不但许多事尚未了结,而自己更多惹了无数烦恼。
最难解释的便是那陆丹,他竟然能够暂时推开一切,为了她的毒针伤势而拼命奔忙,这是多么奇异的心绪和感情啊?
时光悄悄地溜走,在人们的观念中,它该是最公正的。不管人们是如何渴切地挽留,或者是如何焦急地送赶,它依然如故地一秒一秒地消逝,永不增多,也不减少。
钟荃深深知道时间,空间,和速度的奥妙关系,因为每当他练剑到了最妙悟之境时,他便感知这三者都发生了极微小的变化。那是一种互相影响的关系,而在他这种功候的名家身手,这些微的差异,也得计算在内。
譬如有同等功力的高手,以极快的速度,吐剑刺出或是甩创射出,这时旁边的观察者,因那剑术太快,会觉得比平常较为短些。
时间和空间,也有同样的情形。
速度愈大,这种差别愈见明显。
是以,他感知时空和速度,并非绝对不变。
可是若没有加上速度,纯粹在普通情形下来衡量,则时空永无变化。
此刻他也知时间并没有延长,但在他主观感觉中,时间的确比平常延长许多。
他甚至发怒般数着每一秒的逝去,而那些棋子敲在棋盘上的声音,也令他极为不快。
这样地苦挨了许久,约摸过了三个时辰(即六个钟头),他不但心情焦灼烦躁,而且口渴肚饥起来。
虽然他这种内家好手,对于饥渴侵袭,耐力比之普通人要强胜数倍。
但到底也不是好玩的事。于是更加添了他心情的不安烦躁。
这时病金刚杜馄先输了一局,现在下的一局,已非如上局般采取攻势,而是躁急进攻。
恶客人金魁却是稳健地思索下于,不似杜锟那般迫不及待。
终于杜馄怒骂一声,跳起来道:“算了,这一局不下了。”
恶客人金魁淡淡道:“你总是这个样子,开头时又总是求我对奕,下次你可得多费点唇舌,才求得我动咧。”
“这劳什子谁耐烦下这么久,我们不如喝酒快活。”
“不行,”恶客人金魁坚持适,虽然声音仍是那么平淡:“你想留点余地,下次好跟我再对奕么?不行,除非你这局认输。”
钟荃暗中对自己叹口气,想道:“你这急性子认输便认吧,有什么要紧的。赶快认输了,出去喝酒快活,我也好回去见她。”一想起了她,心里又焚竟起来。
随即又想起那怪人潘自达。旭此刻大概在西山什么地方逛着,再过一会儿便会回店等地消息。
若果自己尚未能脱身,惟恐又误事了。忽然记起潘自达说起那万柳在绝毒之物金蛇,乃是产自海南岛五指山,而他却识制蛇之法。
莫非他和海南岛五指山有计么关系?当年曾有一位剑师,到五里坡的邓家找何涪斗剑,因此延误了何活与渠清的约会。那人便是海南剑归元。
那么,这活自达极可能便是归元的弟子,因为是从海南岛来的啊。
他想得痴痴迷迷,歇了好久,猛觉房中已无人声,偷眼张望时,冀南双煞大概已和平解决问题,出房喝酒去了。
这时机不可失,连忙闪身出来,真气松处,身形倏然涨大,回复平时样子。
他知道绝不能让那两个魔星知道有人曾听见他们说话。
是以非立刻而且一于二净地离开这里不可。
念随心生,身随念动,但见他如春絮飘风,紫燕穿帝,霎时间已纵出窗外,涌身飞越过空阶,坠出院墙外。
四下一瞥,并无别人瞧见,连忙跨开大步,一径疾奔。
回到贾家胡同的住处时,抬眼望望天色,已是下午未申之交。
再过个把时辰,便是昏暮时分了。连忙举手敲门。
耳中听到有人来开门的脚步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