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
青田道:“弟子只明白一半,不明白的是关于家兄之事,何以要应用武功?拿来跟谁比斗呢?”
左右光月头陀道:“你可知那位罗姑娘,身负超绝天下之奇技广青田茫然摇头,似信不信,却又不敢不信师父的话。
“那位罗姑娘,乃是道家太清门的俗家弟子,天资之佳,迈绝当世。是以那道姑才会看上她,将太清门绝艺传授,并且曾经在碰见贫僧时,告知贫僧说,罗姑娘须在数十年之后,才返玄门。在这俗家期间,重托贫僧设法化解恶孽,你不知道家的太清门,等于我佛门的密宗,专以无上降魔力量称步本教,那道姑玉蕊仙人乃是大清派唯一传人,将道家罡气功夫传给两个人,其一是个男的,姓朱名五绝,其一便是这位罗淑英姑娘。这两人都和佛门有瓜葛,贫僧本可设法使一个佛门弟子,早日练成一种和道家罡气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般若大能力功夫,无奈逆天行事,似非贫僧应为,是以打消此念,改从别的方法下手。
“那罗淑英姑娘一手玄门剑法,以及罡气功夫,已足以纵横于天下,再也没有敌手。将来令兄一说出要投身佛门。她在一气之下,可能大开杀孽,将天下僧侣屠杀殆尽,并将天下庙字毁坏,你说这事算不算大?,
青田心道:“师父你可以亲自制伏她呀,何必多费心机?”
但口中却不敢驳出来。
“贫僧知道你心中想什么,不过贫僧修持了两个甲子,岂能再与凡人动手?故此要找你为我积此善德。无论如何,先尽力设法寻出令兄所遭受那种矛盾的解决方法。最低限度,也要拖延一段时期,等你的内功练得有七分火候,并且学会了降龙十八路杖法,再依我计行事。”
左右光月头陀随即将他的计策说出来。青田脸上阴晴不定,甚是难看。
“师父,弟子只怕这计策到时不成功,岂不连累了天下同门?这结局不免太凄惨一些。”
头陀微唱道:“青田你心肠仍热,似非你之福气。他们这个结局,乃是孽由自作。试想想你大嫂无辜受此一难,就可以明白罗淑英姑娘是否亲手种孽了。你必须以大无畏的勇气,担当起这件重任。贫僧还得赶快去消解玉蕊仙人那个私传俗家弟子朱五绝的大劫哩。”
青田奋然道:“师父法地,顿启弟子茅塞。弟子决以虔心毅力,担当起此一重任。怪不得俗谚所谓天作孽,犹可解,自作孽,不可活的话,实在不诬。”
计议既定,左右光月头陀便命他先服下三粒龙眼般大的丸药。
青田如命服下,但觉霎时浑身骨疼,而且腹泻不已。
到了翌日,顿时神清气爽,筋骨轻健非常。
左右光月头陀除了以灵药替他换骨洗髓之外,并且用先天真气所聚凝的一点真火,打通了他遍身经脉穴道。于是在须臾间,青田已换了一个人般,变得力大身轻。
接着左右光月头陀传他坐功口诀,这是西天竺不传之秘的内家坐功,神效无比。
同时又传他十八路降龙杖法,特地为此打制一根镔铁禅杖。
青田尽日勤修苦练,大有进境。四十九日之后,左右光月头陀骑着黑驴离开了。在离开之前,指示过青田异日应行的道路。
在这四十九天之中,青田只见过袁文宗几面,却没有见过罗淑英。
当左右光月头陀走了之后,他便出门去访袁文宗。哪知袁文宗已去了沈家园。他盘算一下。便也骑马而去,顺手买了一些当地著名的糕饼。
他一径走进私园,直趋园子深处,转眼已到了那片林子之前。
这刻他的内功虽未到达七分火候,但已是身轻如羽,踏叶元声。
他的脚步忽停住,那是因为袁文宗的说话,使他吃惊地停步。
“……唉,淑英你老是不肯谅解我,眼看你妈日内要带同你返回西安,但你还是坚持己意,教我怎办呢?”
“我……我不是说过千万遍了么?淑英,我求求你,别这样子迫我行么?啊,你怎么啦,别哭别哭……”
青田听个清楚,倒抽一口冷气,想道:“她要离开这儿,那不是马上要摊牌?只要大哥一说出要做和尚,这场劫数便算定局了。”
袁文宗温柔劝慰的声音,不住传过来。青田暗中念叨道:“我的好大哥,此刻你千万别说出要做和尚的话啊,我的内功和杖法部未练到火候,定然接不住她的拦江绝户剑,好大哥你千万别说啊,佛祖保佑沙门弟子,教他千万不可说出来……”
罗淑英尖声叫一下,道:“你别理我,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歇了一下,静寂统治了四周围。
她忽又尖声打破了岑寂:“我哭算什么,你非瞧见我的尸体那一天,大概也不肯甘心。”
啜泣之声,又断绝传来。
只听袁文宗长长嗟叹一声,斗然大声道:“你一点儿也不肯谅解我,那也罢了。我这就削发出家,这世间再没有我袁文宗的份儿。
青田额上登时沁出冷汗,后退了丈许,然后扬声叫道:“大哥可在这里叫声中负手于背,徐徐走出林去。
只见罗淑英低垂臻首,手中那方淡黄色绣着红花的锦帕,泪痕儒湿。
袁文宗却站起来,向他招手。
青田暗中吐一口气,想道:“她未有时间发作,我且尽力打岔岔开这题目再算。
当下走上选韵亭,笑着道:“喝,我一找大哥不见,便料定是到这儿来了,想着许久未曾见过罗姑娘,是以冒昧闯来,喏,这儿有一点点甜糕饼,请罗姑娘尝尝,虽是菲薄不成敬意,但这是本镇最著名的土产,姑娘务必试试。
他歇一下,故意讶道:“咦,你们吵嘴?算了罢,咳,我可要怪大哥你哩!
罗淑英徐徐抬起头,眼睫毛上沾有两点晶莹泪珠。樱桃般的小嘴紧闭着,鼻翅不住抽动,青田的心怦然一动,想道:“咳,这样的美人儿,我见犹怜……”
袁文宗叹口气,道:“你怪我什么?
青田答道:“大哥不时嗟叹人的生命有限,那时我还嫌你太过衰飒。可是,如今你却浪费了大好光阴,你看,今日风和日丽,一点儿不像仲秋的气候,你们何不纵怀骋目,赏玩眼前在好风光呢?
罗淑英终是少年心性,举目四瞧,近午的阳光,遍晒在周围的树木山石之上,光亮中带出十分暖和的气味,于是胸襟立即廓爽,只因罗帕已湿,便举袖拭去泪痕。
袁文宗的眼光没有离开过她,这时忽然低吟道:“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染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他的眼光是这么地惆然和空虚,仿佛已想象出别离之后,他独个儿在黄昏里,眺望远方,但被高城隔断了追念的眼光,而且灯火满城闪耀着,浮动起那种凄凉的光景。青田一看又扯回离别的话头,即是又迫到要作决定的界限,大吃一惊,但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罗淑英回眸袁文宗,两个人的眼光立刻纠结在一起,真情在两人的眼光上自然流露出来,歇了一刻,罗淑英幽幽叹道:“你不要从现在便为了离别而悲痛,最快也得等到春天我才回家哩。
青田差点儿要为她这话而欢呼,他知道罗淑英这几句话,无形中是表示暂时让步,不肯立刻决裂,正是徐图后计的意思。
袁文宗当然欢喜,面上阴懋一扫而清。最低限度,在过年之前,他不必再老担着这么沉重的心事。
罗淑英瞧见青田那种真诚快乐的笑容,以为他是为了文宗和他暂时和解而这么高兴,不由得激动地道:“青田,你真好。”
青田被她直接叫出名字,这种亲呢信任的态度,反而令他忸怩起来,他呐呐道:
“我……我并不好……”
选韵亭中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青田不便再事逗留,便先告辞回家。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过了新年。
青田更加下苦功勤练功夫,可是那颗心每日沉重一点,直至睡觉也不安稳的程度。幸亏内功大有进境,随时能收摄心神,达到忘我境界,才不至于真个失眠。
他计算日子的流逝,春风又吹绿了人间。
迟开的梅花已经赏过,现在是轮到兰花、桃花盛放的季节。
春光弥漫在人间,可是春花开落,春风来去,便了却韵华,却又是敏感的诗人所常感咏叹声。
青田除了武功方面,大有进境之外,对于佛典却一无所得。这是因为心事太沉重之故。
他的武功虽有进步,可是总未赶得上日子过得那么快。直至现在是红遍千山的仲春二月,将是罗淑英要离开沈家园,亦即是要与袁文宗摊牌决定之时,但他的武功仍未能练到左右光月头陀所指定的功力火候。
自从新年过后,他一直没有直接到袁文宗家里去,现在算算已是时候,这天上午便一径走到袁文宗家里。
书房里不见文宗踪迹,便一直蜇向后宅。
房门的帘子静静垂着,他咳嗽一声,招呼道:“大嫂可在么?是青田来了。”
房内一个女人声音应一声,他掀帘进房,扑鼻一阵药香味,使他皱一下眉头。
他的眼光扫过正从绣榻上起身儿女人,但见她一向丰满圆腴儿脸庞,此刻已变成颧骨突出,双颊无肉,不觉怔一下,赶紧道:“大嫂别起来,敢是身子不大舒服?
她起了身,请他在一旁的椅上坐下,一面道:“许久没见到三叔,是为了什么忙着?我没事………
青田不敢多问,恰好一个婢子掀帘进来,她便命子婢子将药炉搬出外面,另外亲自动手,冲杯香茗端到他跟前。
她在走动之间,显得有点儿力怯,而且,显然比新年时瘦得多了,天气转得暖和,又是在这内房中,但她还是披着淡青色的丝棉夹祆。
青田道:“大嫂要是身子不妥,就别为我张罗,我这就要往镇去。
她微微笑道:“这一年来难得三叔来坐坐,何必这么匆忙,好歹也要喝杯茶,用些甜点。”
青田忙道:“别的不要啦,这杯茶就够了。”
她顺坐地在一旁坐下。
他们谈起一些琐事,多半是关于青田两位兄长的家事。
然而,青田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贤淑的大嫂,好像有什么话想问他,而又不能决定是否出口相问。
他猜出她的心事,为了避免预料中不愉快的话题,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一切可以触动她心事的话题。
闲扯了好一会儿,青田渐觉如坐针毡。可是,表面上仍是那么从容地将那杯茶喝干,于是,他起身告辞了。
她站起来相送,道:“三叔你也改变了。”青田吃一惊,想道:“她定是说我不像以往般对她无话不谈,成心替大哥隐瞒。抬眼看见她那种樵淬的神色,心中一阵难过,脱口道:
“是的,我改变了不少。…
接下去便待说出自己实在不该将所知的事瞒住她。
她已经道:“我记得以前三叔你不大喜欢喝茶,从来不将整杯喝干。
青田松口气,放心地笑起来,一脚跨出房门,用手掀起帘子,再回头道:“过两天再来看大嫂。
她用手按住旁边的大柜,支持着身体的平衡,这形象显得是那么柔弱无力,憔悴和可怜。
青田疾然走出房去,毫不停留地冲出前院,生像逃避什么似的,大大地喘一口气。
有个家人在门口和他送别,然而他呆木地走出文宗的家门,这刻,他情愿自己真个麻木不仁,好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他所敬爱怀慕的大嫂,落到这步田地,变成他心灵上不堪负荷的重压。
他叹口气,颇悔方才此行,但同时也内疚方才没有好好地慰解大嫂。
不久之后,他已骑在马上,轻扬丝鞭,直向东南方五里处的沈家园而去。
若果这件事不是关乎佛门的大劫,他是情愿不闻不问,远走别处以逃避开。在马背上他沉吟付想。忽地邃然自语道:“是了,师父定必有心借此磨练我。我绝对不能存着畏难苟免的心。”
这思想虽然刹那便过去,可是青田的面上已露出坚定的笑容。
一路上游人极多,都是慕名往游沈家园的。他随着游人,到了沈家大门,将马匹拴在门外,然后信步入园。
游人中不少是携同家眷的,那些女人穿红着绿,似是想和园中盛放的百花争妍斗艳,平添无限春色。
可是青田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一径走到内进私园铁门,用马鞭柄子用力敲敲铁枝。管门的家人连忙开门,让他进去。
现在他猜到这几下鞭柄敲门的用途了。那罗淑英已练成天下奇绝的先天真气,耳目之灵,自然超人一等。故此她尽可以在自己居住的院中静坐,等到袁文宗一敲铁门,便立刻出来。也许她的离开,连家人也没有发觉,否则,那沈家素重声名,岂有完全不理,宛如一点儿没有听闻此事。而且,袁文宗和罗淑英幽会了这么久,也不闻镇上有人传说,可见得他们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