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
她挪过来,从纸包中拿出一个热热的大饼,塞在他手中,并且整包都放在他身旁,之后,做化地躺下。
青田默默开始吃那大饼,他是很饿了,故此吃得很快,转眼吃掉四个。
他把剩下的两个,拿给罗淑英,可是,他的手却停在半空。
罗淑英这时舒服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眼睛已经阁上,睫毛安静地合住,显得无比的温柔。那露出来的一段粉颈,十分雪白,而且有点儿纤弱的感觉。
青田的眼光连忙从她那雪白的颈上移开却又瞧见她起伏的部胸。一种柔软弹性的感觉,自然地使人意会到……
他忽发觉自己竟然有点儿通思,吃了一惊,连忙移开眼光,望向天空。几只飞鸟掠过清朗的天空,此外,连一丝云也没有。
他的脸上一阵热辣辣,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他一个已经三戒但足的出家人,居然会有飘渺退想。
他在心中涌着佛号,全心要仟海一番,可是鼻端中又嗅到阵阵香味,如兰似麝,这使他又吃了一惊。
捧饼的右手,仍然停留在她上面。这时连忙放下那两个烧饼,然后站起身,走开一边。
这一走动,立刻发觉脚下胀痛非常,连忙将僧鞋脱掉,躺将下去,用那顶僧帽盖住面孔,用心地休息。
他的确太累了,不但是肉体上,主要还是在精神上的负荷。
此刻他还得挣扎着休息,脑海中浮现种种景象,都是使他不能安心,或是说使他不能容忍的。
是以他虽是闭目躺着,双眉依然锁在一处。他要驱逐压抑的思想太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田已经睡着了。
罗淑英暗自潜心运功,不久便恢复了精神。她缓缓地坐起身来,眼光四下一扫,只见青田移开躺在那边,这刻只露出一个光溜溜微带青色的头颅。
她忽然要流泪,因为她一下子便想像到袁文宗可能也是这个样子。整个人仍是昔日的那个,可是青丝一创便已不相同。
她知道一个人创掉青丝,虽然没有改变什么,但在整个人生的意义上,已经截然是另外一人。而且是再不能如以前一般接近,不管戏谁或吵嘴,烦恼或是甜蜜。
青田盖在面上的帽子溜坠在一旁。他面上的线条,却是和文宗那么相似,使得她的心剧烈地痛楚起来。
心中的痛楚尚未过去,报意徒生。她痴痴想道:“假如他心中只有我,那么,他该不会为了抛她而烦恼周!”她所指的是她,当然是文宗的妻子。
妒念激长了愤恨,她那浪澈如一泓秋水的眼光中,闪出奇异的光芒。
她继续想道:“假如这世上没有佛门可供他托庇,那么,他除了放弃生命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逃避办法么?哼,佛门广大,我倒要看看是否真个这么大。我要将世上丛林寺庙都烧毁为平地,将所有的和尚都杀死。”
愤恨在她心上沸腾着,还有妒忌和痛苦,她低低呻吟一声。
她扯断一根草茎,用雪白的牙齿咬啮着,这一下无意识的动作,可以窥见她心中的混乱。
她继续想到:“我若是像他一般,隐遁空门,恐怕他会像我此刻般跋涉关山,急忙地去寻找,他会向我低首相求么?”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打了一个死结,不管她如何努力地反复推想,但总无法寻出肯定的答案。
地猛然收摄昏乱的思想,根恨地向青田那边投以一瞥。
然后,轻灵地飘身而起,迅疾得有如御风紫燕,眨眼间飞进树林中,在树叶中隐没了身影。
只那么一会儿工夫,林中传出踏枝踩叶之声,虽然甚是轻微,但在这四周俱寂的空林中,却十分刺耳。
转眼间从林中走出两人,全是劲装疾服,腰悬利刃。
他们鬼鬼祟祟地低声商量,一面用手指点睡熟了的青田,其中一个抽出利刃,一直走过去。
罗淑英乃是因为内急,故此径人林中深处解手。
她一径走回来,有点儿神思不属的模样,于是脚下弄出甚大响声,还有三丈许便到青田睡的草场,忽然前面人影一闪,住脚看时,一个劲装汉子从树后转出来,一手按在刀把上,满脸俱是诡异的笑容。
罗淑英一眼瞥向他按刀的手上,只见手指粗大,青筋虬突,显然是个训练已久的练家子。
壮汉低声狞笑道:“你便是跟那和尚的女娃子么?果真漂亮俏丽……”
她秀眉一皱,笼上一股杀气,跟着那双明如秋水的媚眼闭住,凝神倾听一下。
她这一下闭目倾听,能够听出数里方圆的一切动静,宛如具有慧眼,能明观周围的各种现象。
那壮汉蓦地用力急扑过来,张臂作出搂抱的势子,身法甚是迅疾。
她眼睛忽开,错步闪开数尺。身躯就在壮汉指尖拂过,却还差那么少许,没让壮汉沾上。
这种上乘之极的移形换位,若那壮汉识机,应该立刻想法逃走。可是那壮汉自第一眼迎面瞧见她的容颜,立刻神魂飘摇,情思迷惆,竟然不知进退。
外面的青田好梦正酣,却有一个壮汉,手提闪亮利刃,蹑足走近他身边,然后据腕举刀,缓缓下落。
大凡武学名家,早已将感觉训练得十二分敏锐,即使在睡梦之中,也极之灵敏。若有人以刀剑暗算,那一股金风依然可使之惊醒,在千钧一发中避开。
可是像这壮汉这般缓缓落刀,便无能觉察,何况青田和尚历世未深,怎样也想不到会有人尾随暗算,加之大半年来,难为他已将武功锻练得这么神妙,哪能同时将这种极端灵敏的感觉练成?况且他自念是个出家人,大可不必像普通的武林人,日夕存着警戒之心,故此对这一门功夫也较为忽视。于是,在他此刻的睡梦中,即使那壮汉一刀劈下,也未必能够惊醒逃开。何况那壮汉受行家指点,缓缓地落刀。
这边的罗淑英微哼一声,衣袖一掷。那壮汉正转身疾扑,仍是以饿虎擒羊之势,直搂抱过来。
袖风过处,那壮汉左手如受利刀一割,墓地手背鲜血喷溅而起,敢情已去了一大块肉。
他当时但觉左手一热,及至血光崩现,吓得大叫一声,眼光格处,面前那艳极的女郎,已经没有踪迹。
原来罗淑英在转眼间已飞跃而起,身轻如羽,直冒出林梢,少说也有两丈左右之高,眼光到处,正好瞧见青田和尚身前那壮汉,利刃光华照眼,正往青田和尚喉间切将下去。不觉浑身出了一阵冷汗,因为她此刻是决不能赶及出手挽救青田和尚的性命。
脚下那壮汉夫身大呼,叫声划破空林中岑寂,甚至乎有几只飞鸟扑翅而飞。
暗算青田那人吃了一惊,不由得手底一窒,倾耳而听动但随即又转回念头,腕上加劲,修然往下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破空之声疾地飞来,当地一声那柄利刃的刀尖被什么尖坚硬的暗器迎着一撞,倒退开尺许,刀尖恰好从青田和尚脖子边擦过,直没人单地泥中。
这壮汉同时间哼一声,埃地倒下。
罗淑英有如飞燕盘空,斜飞下来,林中那壮汉同时也悄无声息。敢情当那暗算青田和尚的人因同伴叫声而一窒之时,罗淑英已扯下衣襟,分作三块打出。
这一出手,隐隐有风雷之声,而且鬓发飘飞,显已暗含着罡气功夫。那三块布团飞射出来,两块同时招呼向暗算青田和尚的汉子,一取刀尖,将利刀撞退尺许。一取那人胸前中堂死穴。试想那布团撞在刀尖上,尚且能发出金石交鸣之声,将整柄刀憧退,何况打在死穴上,当然立刻毙命。
另一布团却打向脚下的壮汉,立刻便声息寂然,自然是死掉了。
她飘身下林,青田和尚蓦然坐起来,惺松着睁眼时,却见身边刮刀光华闪额未休,一个壮汉却俯仆于地,不觉骇然失声。
她已飘落在他旁边,道:“这厮想晗算你,我差点儿也来不及救你哪!”
青田冲口道:“定是南阳四鼠的党羽。哼,我本着上天好生之德,却不料这千人以怨报德。”
罗淑英立刻钉问道:“他们以怨报你什么德?”
“这个……”青田和尚沉吟一下,才发觉自己失言,这时心中极快地想到万一说出昨晚交手的情形,若碰上南阳四鼠的三人,定必让她杀死无疑,可是又不能不说,到底将事实抖露出来。
罗淑英没有说什么,淡淡道:“你还困么?再睡一会儿也好。”
青田和尚起来,但觉脚下依然疼痛,勉强装出不在乎的样子,道:“不觉已睡了两个时辰,正好上路。我们走吧!”
他弯腰捡起排杖,只见草地上斜插的利刀,光华闪闪,估计出所向的部位,却是有死无生的脖子,不觉吐一口气,再不瞧那死人,和罗淑英一径上马出林。
那两个人果然是南阳四鼠的人,他们奉命追缀青田和罗淑英踪迹,见机行事。这刻两人都死掉,便没有人回去报讯,因此南阳四鼠便白白等候了好久,才亲自动身追踪。却已是六七天后的事了。
青田和罗淑英到了西安府,一路上却是分开而走,故此没有什么麻烦,到了西安之后,便会合在一起。
青田打听清楚本府最大的寺庙,便是城南的慈恩寺,以及本书前文提及过的兴教寺。便带领着罗淑英去访寻。
不过青田和尚可学乖了,并不和罗淑英一同询问寺僧,却是独个儿先询问。第一天没有消息。第二天便到兴教寺。
一问之下,果然探问出文宗乃是在此落发出家,法名圆通,只是三天前的事。
那方文是净光大师,剧他说,惟恐文宗有高梁弟子的脾气,吃不了苦,已着他托缸游方,受那风霜诸般磨难。最快也得半年后才回来。至于文宗所走的路线,却没有加以规定,由他自己决定。
青田和尚神色大变,光头上沁出点点汗珠。光镇定着退出来,在廊间仁立细想好久。
他知道若将实情告知罗淑英,她必会立刻翻脸,起码将这佛门胜迹的兴教寺毁成瓦砾。
而他此刻尚未有那种功候,足以按照左右光月头陀的遗计,将她稳住一个时期,静等事情自然发展。
他微微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可又要打诳语了,这生涯可够受的……”
但他随即又纠正道:“可是啊,我怎可埋怨这担子太沉重?这担子……”他的思绪忽又悠然远部,心上浮起罗淑英停停倩影,以及那动人的绝世容颜。
“这桩事,不但因佛门大有关系而使我焦虑,而且,她在我心灵上,也是莫大的磨练,师父大概早早含有深意,我切莫自坠魔障中。”
寺院深深隔绝了尘世一切喧哗,这儿只有无边的恬静安详。许久以来,那动荡不安的心灵,这时似乎有点着落。
他徐步走出来,出了寺门,只见罗淑英青巾包头,一身宽大的青布衣服,若非瞧见她的正面,骤眼间便会错觉为普通村妇。
她此刻坐在一棵树下凝眸对着远屏天边的终南山,眸子中也是一片悠然的神情。
“她在想着些什么呢?”青田和尚拄杖站在山门,悄悄地想:“我那大哥此刻正是远走天涯,难到她有这灵感,是以遥望天际,以她这种绝世容颜,以及妙诣天人的武功,这世间的一切,何求而不得啊?可是,造化弄人,一任她费尽心机,也是落个徒劳无功,唉,若是世上还有什么事物,可以代替她心中那影子的话,我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正是不辞冰雪为卿热,然而青田和尚一片冰心,却也落了空。
他怅然微唱,手中弹杖轻轻顿一下,步地一响,杖尾直插人坚硬的于土中。
她震动一下,回眸瞥视。
青田和尚低头一瞧,忽然泛起笑容。原来刚才无意将禅杖一顿,插入坚硬的干土地上,已显出他的内力,在这数日之间,又深进了一层。
大凡各种技艺,甚至乎读书,总是有一个共同的现象,便是当进步到了一个阶段时,便会凝滞不前,经过许久的时间,不知不觉超过这阶段之后,又会进步得很快,直到另一个阶段的来临,这进步的速度才又像上次般凝滞住。
青田和尚一向是自家苦练,未曾与人交过手。要知武功之道,除了自家的天资禀赋和锻炼时的苦功外,还得正式使用,从真刀真格的场合中,无形地熔会贯通,才能得到最大的收效。
以青田和尚的资质(他曾受左右光月头陀以灵药和内功为之脱胎换骨),以及所学的天竺异功和杖法,已具有莫大神通。只因他未曾实地施展过,于是便像是理论和实践不能配合。
最可惜的是南阳四鼠的功力到底有限,并非攻错的上佳他山之石,他还得多寻几次机会,和真正的高手拼斗,功力火候才可更进一层。
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笑容泛上面上,一时忘了罗淑英在瞅着他。
罗淑英唤道:“青田,快过来呀!”
青田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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