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名珠






  但是龙天楼没说实话,不能说。

  半天,承亲王突然停了步,霍地转望龙天楼,脸色煞白:“查,给我继续查。”

  这种决定,该在意料中,却又好像出人意料之外。

  作这种决定,下这种决心不容易。

  承亲王既能这么决定,可见他还是个顾骨肉亲情,相当明白的人。

  龙天楼道:“请恕草民糊涂,您是让谁查?”

  “当然是让你查。”

  “王爷,”龙天楼正面道:“不是草民得寸进尺,不知进退,实在本案到目前,您要是还让草民查下去,无论如何,您得给草民—个明确而且更有力的保障。”

  “我前后已经下给你两道手令,你还要我给你什么保障?”

  “王爷,从今以后,情势不同,对象不同。”

  “你放心,大贝勒那儿,我会跟他说——”

  “王爷那是想打草惊蛇。”

  承亲王一怔:“难道说——”

  “目前草民还不敢说。”

  承亲王道:“可是侍卫营要是老找你麻烦——”

  “只要草民有王爷给与的保障,草民就不怕侍卫营找麻烦。”

  承亲王看了看龙天楼;“你得答应我,除非万不得已,没有查到什么之前,不许惊动福晋。”

  龙天楼道:“这个草民做得到。”

  承亲王猛一点头:“好。”

  他走到书桌前,提笔就写,一挥而就,然后还盖上了他的印,递给龙天楼:“这样行了吧!”

  龙天楼接过一看,随即躬身道:“谢王爷!这么一来,草民就好放手办事了。草民再要求,目前的情形,请王爷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我知道。”

  “草民告退”

  龙天楼一躬身,要走。

  “龙天楼。”

  龙天楼停了步:“王爷!”

  承亲王的神色有些黯然:“我知道,已经不少日子了,可是,我还是希望我女儿能平安回来。”

  毕竟是骨肉,毕竟是亲生女。

  尽管他是个和硕亲王,他总还是个父亲。

  龙天楼一阵感动,由衷地道:“草民一定尽心尽力。”

  一躬身,退了出去,

  承亲王神色更黯然,颓然坐了下去。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承亲王的身躯,颤抖得很厉害。

  龙天楼出了书房,一眼就看见哈总管站在画廊的那一头,他走了过去,哈总管迎着他冷然道:“府里你都熟了,用不着我陪你出去了吧!”

  他没问龙天楼,究竟为什么来见承亲王。

  许是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龙天楼道:“不用了,哈总管请忙吧!”

  他转身顺着画廊走了。

  他觉得出,哈总管站在那儿没动,不过他知道,只等他走得看不见了,哈总管马上就会奔向书房。

  出后院,经过前院,进了门房,白五爷正在焦急地踱着步,一见龙天楼进来,忙迎了过来:“怎么样?!”

  门房里只龙天楼跟白五爷两个人,是故龙天楼道:“王爷交代,继续查下去。”

  随手掏出承亲王刚下的手令递了过去。

  白五爷接过手令一看,神情为之一松:“小七儿,你真行,我这儿揪了半天心了。”

  龙天楼接回手令藏好,道:“我马上就要采取行动,头一个从哈总管身上着手。”

  白五爷一怔:“哈总管?”

  龙天楼道:“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白五爷没再问,当先出了门房。

  两个人并肩出了承亲王府大门,正要走。

  白五爷伸手一把拉住了龙天楼,两眼直往前望。

  龙天楼顺白五爷目光望去,不由为之一怔。

  不远处,停着一辆单套马车,车前站着两个人,一个像车把式,一个赫然是礼王府的供奉巴尔扎。

  龙天楼定定神道:“这是干什么?”

  白五爷道:“小七儿,看样子你不去一趟是不行了!”

  巴尔扎当然是看见龙天楼跟白五爷了,不过他没迎过来,显然是在等龙天楼跟白五爷走过去。

  龙天楼皱眉道:“五叔,这可怎么办?”

  白五爷道:“谁叫你碰上了?老躲不是办法。”

  “不是我要躲,我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这么巧,偏让你碰见礼王府的两位格格,许这是天意,其实——你既到了京里来,又明打明地让人知道你叫龙天楼,还能碰不上礼王府的人?你爹他应该想得到,不行你只好去一趟了,将来你爹说话,我来给你挡。”

  按龙天楼的本心,他并不怕去礼王府,甚至有点愿意去,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如今听白五爷这么一说,心里竟觉得突然一松,脚下不由地迈步走了过去。

  两个人并肩走着,快近马车了,巴尔扎才忙迎了过来,躬身一礼,满脸陪笑:“龙少爷!五爷!”

  白五爷含笑答了一礼。

  龙天楼道:“老供奉——”

  巴尔扎道;“龙少爷!您又这么折我了。”

  龙天楼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巴尔扎道:“您请上车吧。”

  龙天楼道:“这是干什么?”

  “上礼王府见老郡主去呀!您不是说等您承王府完事以后吗,我回府回禀老郡主以后,老郡主马上让我跟车到承王府门口来等您,老郡主的意思是省得您多走路了。”

  龙天楼明白,其实那位老郡主的意思,是怕他不去,心里着实有一份感动。

  只听巴尔扎又道:“龙少爷,如今您承王府的事已经办完了,您就别再推辞了。”

  龙天楼道:“承王府这件事,要说办完,那还早得很——”

  巴尔扎忙道:“这我知道,老郡主也明白,老郡主想看您想得厉害,实在等不及您把承王府这件案子办完了,龙少爷,您就抽个空去见老郡主一趟吧!”

  白五爷轻轻咳了一声。

  龙天楼明白白五爷这一声轻咳是什么意思,当即一点头道:“好吧!”

  巴尔扎惊喜而激动,似乎眼泪都要出来了,忙躬身道,“谢谢您!您快请上车吧!”

  白五爷道:“小七儿,那你去吧!见过老郡主以后,咱们营里见。”

  白五爷跟巴尔扎打了个招呼,径自走了。

  巴尔扎一边哈腰恭送白五爷,一边又催龙天楼上车。

  龙天楼没再说什么,暗一横心咬牙,向着马车走了过去。

  巴尔扎抢前一步掀开了车帘,龙天楼登上了马车,他跃上了车辕,一声“走”,清脆鞭声响动,马车飞驰而去。

  当礼王府这辆马车驰离承王府门前的那一瞬间,承王府大门里,有个人露了露头,是哈总管。

  马车疾快地驰动着,龙天楼坐在车里,靠在软绵绵的锦垫上,只觉一股子兰麝幽香往鼻子里钻,他明白了几分,这辆马车,一定是兰心,或者明珠那两个格格的专用香车,心里登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

  马车左弯右拐,只是一盏热茶工夫之后,驰速减慢,然后停下。

  只听巴尔扎在车外道:“到了,龙少爷!您请下车吧!”

  随即车帘掀开了。

  龙天楼谢了一声,跳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树海森森、奇花异卉遍地的大花园,三面长廊,建筑飞檐狼牙,美仑美奂,临长廊有三排房子,只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

  巴尔扎忙道:“龙少爷,这儿是礼王府的后花园。”

  话声方落,只听巴尔扎急忙接着又道:“老郡主接您来了。”

  龙天楼心头一震,忙抬眼望去,只见三排房子那中间一排三间房的居中一间,两扇门大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走在后头的那位,赫然竟是在侍卫营曾一度邂逅的兰心格格,她蛾眉淡扫,脂粉未施,却永远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看见她,龙天楼心里有种异样感受,似乎带点怜惜,却说不出真正有什么。

  走在前头的那位,一身旗装,四十许美妇人,兰心格格的面貌有几分像她,她除了有着跟兰心格格一样的高雅华贵气度之外,眉宇间却比兰心格格多了一份似乎永远抹不掉的淡淡忧愁。

  就这份淡淡忧愁,看得龙天楼心神为之一阵激荡。

  巴尔扎忙迎过去打千:“禀老郡主,这位就是龙少爷!”

  两对凤目,四只明眸,早就凝注在龙天楼脸上。

  龙天楼忙定一定神,走过去恭谨躬身:“草民龙天楼,见过老郡主跟兰心格格。”

  没看出兰心格格有什么异样。

  而中年美妇人却突然间激动得厉害,伸手握住了龙天楼的胳膊,哑声还带着颤抖:“孩子,别多礼,让我看看。”

  中年美妇人一双凤目凝望着龙天楼,望着望着,凤目中涌现了泪光:“孩子,你不像爹,一定像娘。”

  龙天楼怔了一怔,欠身道:“回老郡主,草民自小就没见过家母。”

  中年美妇人一怔:“你娘过世得早?”

  “许是,家父不许我们问。”

  “呃!有这种事?”

  “是的。”

  “你爹,可好?”

  “谢老郡主,家父安好。”

  “你,兄弟几个?”

  “七个,草民行七。”

  “恐怕你是出类拔萃的。”

  “老郡主夸奖。”

  “我是就事论事,要不然白五爷不会单求你来。”

  “那倒不是,只因为五叔最喜欢草民。”

  “别客气,孩子,今年多大了?”

  “廿了。”

  “那跟我的兰心一样,你们见过了,是不是?”

  兰心格格向着龙天楼含笑点头。

  她那笑,使得龙天楼心头一震,忙垂下目光欠了身:“草民还没有谢过格格——”

  “孩子,你们之间更用不着客气,更别一句一个‘草民’,对我,甚至在礼王府,你用不着这么自称。”

  龙天楼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中年美妇人伸手又按住了龙天楼:“孩子,咱们——”

  忽地一怔,急忙凝望龙天楼;“不对,孩子,你刚说你今年多大?”

  “回老郡主,天楼廿了。”

  “你那六个哥哥跟你都差几岁?”

  “天楼弟兄之间各差两岁。”

  “那你大哥今年岂不卅二了!”

  “是的。”

  “不对,不对,孩子。”中年美妇人讶异地叫道:“我是在你爹离京的第二年嫁的,次年就生了兰心,就算你爹一回去就成了亲,你大哥也只该比兰心大一岁,怎么会今年卅二,大兰心这么多?”

  龙天楼听得也猛一怔,心想:对啊!这是怎么回事,得问问五叔——口中却道:“这天楼就不知道了。”

  中年美妇人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旋即淡然笑道:“暂时不管这些了,走,孩子,咱们进屋说话去。”

  她拉着龙天楼转身往廊上行去。

  兰心格格跟在另一边,一左一右,像煞了一对金童玉女。

  进了屋,巴尔扎紧跟着进来,等中年美妇人拉着龙天楼跟兰心格格落了座之后,他献上香茗,然后又退了出去。

  中年美妇人的一双凤目,始终不离开龙天楼那张俊脸之上,像极了一位慈母注视久别膝下的爱子,目光一刻也舍不得挪离。

  龙天楼有些不自在,只好垂下目光。

  只听中年美妇人道:“孩子,你爹跟你们弟兄提过当年吗?”

  “提过,不多。”

  “不多?”

  “是的。”

  “他是怎么提的,能说给我听听吗?”

  龙天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只听兰心格格道:“娘,您还问这个干什么?”

  “说的也是,过去的事了,问了又如何。”

  龙天楼还是没接话,一来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二来是因为他认为这时候还是不接话好。

  “孩子,你几个哥哥都成家了吗?”

  “六个哥哥都成家了,大哥、二哥他们都有孩子了。”

  “你呢?”

  “天楼还没有成家。”

  “廿也不小了,为什么还不成家?”

  “天楼到现在一事无成,而且也不想成家那么早。”

  “在江湖上,有了红粉知己了吗?”

  兰心格格似乎很关心这一点,她一双美目紧盯着龙天楼,静待他的答复。

  龙天楼有点不好意思,避开了兰心格格的目光,道:“没有。”

  “我不信。”中年美妇人道:“长得这么好,会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天楼不敢瞒您,真的没有,不过也许是天楼一向粗心,没留意。”

  一听龙天楼这句话,中年美妇人跟兰心格格都笑了,中年美妇人笑得很含蓄,兰心格格笑得好美好动人,害得龙天楼心头又猛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