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名珠






  “龙天楼,你姓龙?”

  “我姓龙。世上姓龙的不少,可是姓龙的武林世家只有一个。”

  庄稼汉帽沿阴影下,两道寒光暴闪:“你是龙家人?”

  “不错。”

  庄稼汉道,“龙家有举世称最的绝学。”

  闪身扑到,双掌猛劈。

  龙天楼道:“这就是。”

  他掌似灵蛇,从庄稼汉两掌之间穿过,一昂一圈,五指已搭上庄稼汉右腕脉,轻轻一扣,立即收回。

  庄稼汉机伶暴颤,抽身疾退,失声道:“龙家的‘擒龙手’,你真是龙家人。”

  龙天楼道:“别人不知道,海珠格格不会不知道,龙家人跟礼王府,当年也有一件未成的姻缘,所以两位应该相信,龙家人不会拆散人姻缘。”

  庄稼汉颤声叫道:“海珠。”

  茅屋门开了。

  美姑娘跟黑衣女子当门而立。

  美姑娘道:“我都听见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龙天楼道;“猜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山?”

  “不瞒格格,纯是来一趟碰运气,因为西山是格格跟玉狮子相识的地方,也许该让我找到格格,我在‘三山庵’前碰见了这位姑娘。”

  “以当时的情形,任何人办案,都会看出,我是被人劫掳——”

  “我也是这么看,到现在我还是这么看。”

  “这话怎么说?”

  “如果不是被劫掳,我实在想不出格格是怎么失踪的。”

  庄稼汉道:“海珠,请龙少爷屋里坐吧!”

  美姑娘连犹豫都没犹豫,便侧身摆手,道:“龙少爷请!”

  龙天楼一声,“打扰。”

  进了茅屋,分宾主坐定,美姑娘海珠格格道;“花姑,倒茶。”

  黑衣女子花姑答应一声,倒来一杯茶。

  庄稼汉坐在一侧,头上的大帽仍未摘下来。

  海珠格格道:“现在请龙少爷听听我是怎么失踪的。早在我失踪前的头一年冬天,我到西山来赏雪,邂逅了杨华,双方可以说一见钟情,但是西山别后,由于彼此的环境关系,就没再见第二面,我借故又来西山几次,都没有再见着杨华,心里怅然若失,以为跟杨华无缘。今年春天一个夜晚,杨华黑衣蒙面,夜入王府来劫掳我,因为他认出了我,由是我也知道他就是杨华。当时他有他的不得已,另一方面我也不满家里的一些情形,我还是跟他走了。杨华这么做,是受人逼迫,他应该把我交给某个人,但他为了救我,不惜违背某人的指示,佯装跟我同归于尽,才逃过浩劫,现在,他落得容颜破毁,每半个月就要忍受一次椎心刺骨的痛苦,龙少爷,你先看看——”

  杨华摘下了头上的大帽。

  龙天楼心神为之震动。

  “玉面狻猊”本是个俊逸人物,不然当初海珠格格不会一见倾心。

  但是现在的“玉面狻猊”,整张脸已是刀疤纵横,红肉外翻,而且一只左眼,还有点外凸,望之狰狞可怖,胆小的碰上,非被吓个半死不可。

  海珠格格道;“龙少爷看见了吗?这就是他为了我,所付出的代价之一——”

  杨华道:“海珠,你为什么老爱这么说?”

  海珠格格幽戚地道:“我说的不是实情?”

  “那么,你为了我,舍弃了尊贵的和硕格格的荣华富贵,为了陪伴这么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牺牲了往后的美好岁月,这又怎么说?”

  “杨华,我应该的。”

  “难道我就不应该?”

  海珠格格还待再说。

  龙天楼由衷地道;“两位都不要再说什么了,情坚金石,义比海深,两位一般地让人敬佩。杨狮子,请告诉我,你的脸是怎么毁的?”

  杨华平静地道;“我拒不交出海珠,被他们乱刀毁容之后,拥海珠跳下断崖,让他们以为我跟海珠都死了——”

  “逼迫你劫掳格格的是什么人,乱刀毁你容颜的,又是些什么人?”

  杨华一摇头,道:“说来惭愧,到现在为止,我还一直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当初我是不知道,后来一方面因我不愿再惹恩怨是非,另一方面也由于我跟海珠彼此拥有对方,同感知足,也就未再追查——”

  龙天楼道:“逼迫你的人,他可以用很多手法,不必亲自现身,你或许不知道是谁,但是乱刀毁你容颜的人,双方要面对面,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

  杨华道:“他们一共是三个人,个个黑衣蒙面,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龙天楼“呃”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两位当初既以诈死瞒过了他们,为什么还选这地处京畿的西山居住,不离京到江湖上去?”

  杨华道:“我虽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但是我可以感觉出,他们的势力相当庞大,很可能已遍及江湖,江湖上未必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选择了西山这个地方,事实上,从当初到如今,我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对外的一切;由花姑负责,我除了早晚必到寺院听经之外,跟海珠绝少外出,还不至于招入耳目。”

  龙天楼道:“格格可知道,富儿、桂儿跟那夜当值的两名护卫,已经先后遭人杀害了?”

  海珠格格一惊道:“真的?”

  龙天楼点头道:“是我查出来的。”

  海珠格格脸上变了色:“丫头们跟两个护卫何辜——”

  “我以为是她们因为知道某种秘密,被人灭了口。”

  海珠格格道:“杨华当时黑衣蒙面,两个丫头又都在楼下——”

  杨华道:“不,当时我叫你的名字,可能她们听见了。”

  龙天楼道:“杨狮子,当夜有跟你同去的人么?”

  “没有。”

  “是没有,还是你没发觉?”

  “绝没有,我也曾特别小心。”

  龙天楼道:“这就行了,再从格格失踪后,有人销毁了格格房里所有的东西看,很显然杀人灭口的是府里的人是不会错了。”

  海珠格格道;“销毁我房里东西的是谁?”

  龙天楼道:“是福晋。”

  海珠格格娇靥上立即掠过一丝恨意:“那个女人,她是巴不得承王府没有我这个人。”

  龙天楼道:“如今杀人灭口的,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海珠格格忙道;“龙少爷,你是说——”

  龙天楼不接海珠的话,转望杨华,道;“杨狮子,逼迫你的人,可是以一根似铁非铁的簪儿做为表记。”

  杨华一惊忙道:“龙少爷知道——”

  “那么,你所以受逼迫,所说每半个月忍受一次推心刺骨的痛苦,也就是因为身受无影断肠落花红之毒了!”

  杨华大惊道:“正是,龙少爷你——”

  “容我稍后奉知。你既中此毒,又没有解药,怎么能每半月只受一次痛苦,而没有——”

  杨华苦笑道:“只因为我下手得早,将体内之毒逼于一处,不让它扩散,所以能幸保不死,可是那每半月一次的发作,其痛苦比死还难受,运功抵挡一次,至少虚弱三天,不能行动。”

  龙天楼点点头道:“两位现在请听我说一段经过——”

  他从侦办承王府的案子说起,一直说到了他上西山来。

  静静听毕,海珠格格难掩激动:“大贝勒金铎?!”

  “不错。”

  “怎么他会——你看福贝子能请下这个旨来吗?”

  “只因为大贝勒是皇族,皇上愿不愿让我采取这个行动,谁也不敢说。”

  “那么从另一方面,你刚说承王府的那个人——”

  “那个人身分地位不下于大贝勒,我苦于没有证据,若是不从大贝勒身上牵她出来,以办案的立场来说,我恐怕拿她没有办法!”

  海珠格格一脸悲愤:“苍天——”

  杨华道:“海珠,苍天对你我已经够恩厚了,怎么好再怨什么?就算永远无法揪出他们来,至少咱们过的还是目前的日子,还求什么?”

  海珠格格沉默一会,点点头:“也对,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龙天楼道:“这件案子既由我承办,是不是能揪出他们来,那是我的事,两位就不必操心了。不敢多打扰两位平静的生活,就此告辞,但是在临走之前,我愿意为两位尽一点心意,杨狮子,请席地盘坐。”

  杨华一怔:“龙少爷,你要——”

  龙天楼道:“我除过好几个人体内的无影断肠落花红之毒,不信除不了你的。”

  海珠格格惊喜而起,激动下拜:“多谢——”

  龙天楼伸手拦住;“格格,等除了杨狮子的毒,再谢不迟!”

  话锋一顿,转望杨华:“杨狮子,你还等什么?”

  杨华肃然而起,恭谨道:“杨华遵命!”

  他立即席地盘膝坐下。

  龙天楼道;“不管你把毒逼在了什么地方,照着我的话做,气走‘巨阙’,经‘鸠尾’、‘中庭’上行。”

  杨华立即闭上双目。

  龙天楼接着又道;“走‘玉堂’、‘紫宫’、‘璇玑’、‘天突’。”

  杨华的身躯忽起颤抖,额上也见了汗。

  龙天楼跨步至杨华身后,出指急点。

  杨华“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其色乌黑,腥臭扑鼻。

  龙天楼道:“杨狮子,可以起来了。”

  杨华睁目跃起,无限激动:“大恩不敢言谢——”

  他矮身就要拜下。

  龙天楼伸手拦住:“把痰埋人土中三尺,但有任何惊兆,务必前往十五阿哥府找我,告辞!”

  他没容杨华跟海珠格格再说什么,一声“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杨华跟海珠格格,还有花姑追出柴扉,龙天楼已经走得没了影儿。

  杨华喃喃道;“龙家人毕竟是龙家人,龙家举世称最,又岂是幸致?”

  海珠格格转脸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华道:“除了这张脸以外,我已经是以前的我了。”

  海珠格格喜极而泣,低下了头。

  杨华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这是一笔大恩情,咱们要想个法子,怎么报答。”

  海珠格格默默地点了点头。

  日薄西山,晚霞满天。

  龙天楼回到了十五阿哥府,一到门口,带着亲兵站门的那名蓝翎武官便道:“龙爷,福贝子正在找您呢!”

  龙天楼谢了一声进了门,刚到前院,迎面走来铁奎,一见龙天楼,飞步迎了上来:“总座,贝子爷找您一天了——”

  “我知道了。”

  龙天楼停都没停地往里走。

  铁奎紧跟在身边:“昨儿晚上您不在府里,哪儿去了?”

  龙天楼道;“有事儿。”

  “什么事儿?”

  龙天楼还没说话呢,凌风、华光等另七个飞也似地都到了,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都问龙天楼昨儿夜里一直到刚才,究竟上哪儿去了?

  龙天楼道:“蛤蟆吵坑似的,烦不烦,等我见过贝子爷之后再说,谁知道贝子爷找我什么事儿?”

  凌风道:“听说是皇上要见您!”

  龙天楼为之一怔,道:“皇上要见我?”

  说话间,九个人已进了内院,只听福康安的话声传了过来:“是天楼回来了吗?”

  龙天楼一听就知道话声是从十五阿哥的书房里传出来的,忙应道:“是我。”

  只听福康安着急地道;“快进来,快进来。”

  龙天楼答应了一声,拦住铁奎等八个,飞步进了书房。

  十五阿哥跟福康安都在书房里,龙天楼欠身为礼,刚一声:“王爷、贝子爷!”

  福康安就叫了起来:“天楼,你究竟哪儿去了,害得我们找都没地儿找,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十五阿哥接着道:“天楼,听铁奎他们说,你从昨儿晚上就出府去了,根本没睡,你上哪儿去了?”

  龙天楼道:“王爷,这不关紧要,容我稍待再行禀报,听说皇上要见我,是——”

  福康安把话接了过去:“可不是皇上要见你?你不是给我派了个好差事,让我给你向皇上请个旨吗,我今儿个一早就进宫了,从早上磨到中午,没用,皇上说什么就不肯下这道旨,最后让我磨得没法子了,要见你,他要听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没禀奏——”

  “说了,都说了,可是他非要听你说,有什么法子!”

  “皇上想什么时候见我?”

  “本来我回来就要带你去,谁知你不在府里,这时候才回来,走吧,走吧,赶快走吧!”

  十五阿哥道:“让天楼换件衣裳。”

  福康安道:“还换什么衣裳,他又不是王公大臣,皇上不会跟他计较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