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名珠






  “刚在前院,你上哪儿去了,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儿?”

  海珊的话声轻柔,娇靥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怨神色。

  定了定神,龙天楼道:“有人叫您的时候,正巧我有事儿,所以走开了一会儿。”

  海珊那能让人心碎的眸子,紧盯着龙天楼:“不是有意躲我?”

  龙天楼道:“格格这是哪儿的话,我怎么会,又怎么敢。”

  海珊娇靥上的幽怨神色,突然间浓了三分:“别人不会,也不敢,只有你会、你敢。”

  海珊说的是实情,她是骄纵、刁蛮、任性了些,可是,毕竟是位和硕格格,毕竟是个百家争求的美貌姑娘,像那位纳兰公于那般好性子的紧缠不舍,不就是个最佳例证。

  可就偏偏龙天楼“怕”她,许是,这就是没缘份。

  龙天楼道:“您要是这么说,那就是怪罪我了。”

  海珊道:“那就该我说,我怎么会,又怎么敢。”

  这话露骨了些。

  龙天楼不敢再说下去,道:“格格,咱们过去吧?”

  “过去,上哪儿去?”

  “总不好冷落纳兰公子。”

  纳兰还在那儿呆呆地站着,既没走开,也不走过来。

  海珊看也没回头看一下,道:“不管他,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龙天楼不知道海珊要说的是什么要紧话,可是既然是要紧话,那就一定关系重大,这种话,不能听。

  他忙道:“格格,我还有事,等会儿我再来找您,或者是改天……”

  “不能等会儿,更不能改天,我现在就要跟你说,还要听你一句话。”

  不管是什么事,这更关系重大。

  龙天楼心头猛跳,正愁无计脱身,只听有人叫道;“天楼!”

  龙天楼抬眼一看,见是福康安从花厅方向走了过来,他如遇救星,答应声中忙迎了过去。

  海珊站那儿没动。

  但是福康安绝不是不懂礼,他含笑先向海珊道:“你们正在说话?”

  海珊道:“我正有要紧事儿要告诉天龙。”

  这是实情,而且这么说福康安总不好“打扰”了。

  岂料,福康安道:“真不巧,我也正有要紧事找他,这样好不,我暂时把他从你身边借走一会儿,待会儿再让他来见你。”

  听口气,像是商量,但是福康安没等海珊有任何表示,就把龙天楼拉走了。

  海珊却一改以往作风,没急没拦,只是眼圈儿微红,娇靥上幽怨神色浓得让人心酸:“你们都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

  福康安把龙天楼拉到了花厅的另一边,才驻步停身,然后望着龙天楼不说话,神色有点异样。

  龙天楼当了真,道:“您有事儿?”

  福康安微一点头:“给你解围,救你脱困!这不就是事儿么?”

  龙天楼有点窘,强笑一下要说话。

  福康安脸色一整,道:“天楼,我看得出,你也别不承认,海珊缠上你了,而且很认真,你有什么打算?”

  一旦说到了这上头,龙天楼反倒泰然了,道:“您是知道的,门不当,户不对。”

  “那倒未必,只是我要你撇开这些。”

  龙天楼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能这么说,没有缘份,不敢高攀。”

  福康安吁了一口气:“我也看得出,既是这样,往后就尽量躲她远点儿,你不在旗,皇家的家法不允许这个,但这不是顶要紧的,要紧的是,别人都误解她,其实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尤其她是个死心眼儿,不让她慢慢死心,往后是大麻烦。”

  龙天楼不想惹这个麻烦,根本不想谈这个,他道:“我到后头来见您,有要紧事儿。”

  福康安也马上跟着转了话锋;“我正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大发现——”

  龙天楼把他的发现,从头到尾告诉了福康安。

  听完了龙天楼的叙述,福康安脸色好怕人,竖眉瞪目,煞威毕露:“好卑鄙,这算什么,简直是不择手段——”

  “也不能全怪他们,也得怪八阿哥已身不正,他的福晋给了人可乘之机。”

  福康安一摇头道:“不,不能这么说,打从本朝入关以来,顺治、康熙、雍正以至于今,男人们这种事不足为怪,但是,女人家就不行,论家法该白绫赐死。”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事关重大,我不敢擅自行动,特来请示。”

  福康安扬着双眉,冰冷道;“人既然在这儿,就不能让她溜掉,八阿哥沾这个,咎由自取,挑开它,天塌下来我顶着,我不信皇上能容忍他的儿媳妇这样。”

  龙天楼只觉血气往上一冲:“有您这句话,我就放手去做了。”

  福康安道:“去,只管放手去做你的。”

  龙天楼答应一声,刚要走。

  适时画廊那头转过来一行人,共是十二个人,两前十后,后头十个,清一色的护卫角色,八个是大府邸的护卫装扮,另两个竟然是大内侍卫。

  前头那两个,一老一少,老的穿便服,极尽考究奢华,白白的脸,长眉细目,五绺长髯,年纪约摸五十多。

  少的,少说也有卅来岁,细皮嫩肉,挺白净,挺清秀,带着些书卷气。

  龙天楼猜不透来人是谁,有这么大排场。

  只听福康安道:“和坤来了”

  “和砷?”龙天楼听得一怔。

  “老的是和砷,年轻的是贵为额驸的他儿子,丰绅殷德,我不想见他们,走吧!”

  两个人刚要走,迟了。

  只听那个老的含笑招呼道:“福贝子在这儿啊!”

  面子事儿,礼总要顾。

  福康安不好走了,龙天楼要走。

  “这位也等一等。”

  和坤居然也招呼龙天楼了。

  福康安都不好走,龙天楼又怎么好走?

  就这两句话工夫,和坤跟丰绅殷德已带着十名护卫来到近前。

  丰绅殷德含笑招呼:“小福。”

  福康安跟丰绅殷德招呼过后,淡然向和坤道:“中堂也来给八阿哥祝嘏了。”

  “这是人事,我怎么能不见。”

  话是跟福康安说的,可是—双细目却直打量龙天楼。

  福康安道:“天楼,见过和中堂。”

  龙天楼欠身—礼:“龙天楼见过中堂。”

  和坤含笑道:“福贝子身边都是俊彦,但是像这样丰采的还不多,我正想认识认识。”

  福康安道:“我哪来这么好福气,他是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

  和坤微一怔:“拘捕大贝勒的那位。”

  福康安道;“不错。”

  “从内务府抓去万峰的也是他。”

  “是的,”

  龙天楼道:“没有事先禀知中堂,还请中堂见谅。”

  和坤“嗯”了一声道:“该办,该严办,这些人闹得也太不像话了,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哪容许这个,龙总教习好魄力,好胆识。”

  福康安道:“倒不是他好魄力,胆比别人大,他是奉旨行事。这帮人竟敢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的确该严办,不过这件事一旦追究起来,将来恐怕牵扯很广。”

  和坤道:“不怕牵扯广,除恶务尽,就该一网打尽他们,要是任由他们在京里为非作歹,威胁到大内,咱们还怎么治理天下?”

  龙天楼一欠身道:“中堂是不是能颁个手令?往后天楼办事也方便些。”

  “这个——”和坤—怔,旋即说道:“你已奉圣旨,我不便再颁手令,不过我爱才得紧,往后不管大小事,尽管去见我,我一定尽量给你方便,你陪福贝子聊吧。”

  他跟福康安招呼了—声,带着丰绅殷德及护卫们匆匆走了。

  望着和坤等的身影拐过画廊不见,福康安笑了:“天楼,你真行!硬将了他一军。”

  龙天楼却没笑:“贝子爷,恐怕这才是幕后大主谋。”

  福康安道:“你要能体会皇上的用心。”

  龙天楼一时没懂这话的意思,诧异地望着福康安。

  福康安道:“日子一久,皇上对他已经生厌了,皇上不会不明白他的种种恶迹,但是要动他,更需要有证据,这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

  龙天楼心头猛跳:“皇上的意思是这样吗?”

  “应该是显而易见的,诸多皇子之中,只有十五阿哥最厌恶他,他也视十五阿哥为唯一的眼中钉,皇上却把你推荐给了十五阿哥。”

  龙天楼热血上涌,道:“贝子爷,我不惜血溅尸横,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扳倒和坤。”

  福康安凝目望着龙天楼道:“朝廷,民间,普天之下,没人不希望扳倒和坤,绳之以法,尤其是十五阿哥跟我,但是我们俩却不愿赔上你这么一个奇才。”

  龙天楼由衷地感动,道;“贝子爷——”

  福康安抬手一拦道:“什么都别说了,照咱们刚才说的,放手去做吧。”

  龙天楼道:“天楼遵命。”

  一抱拳,转身走了。

  福康安脸色凝重地站在那儿,直望着龙天楼的身影不见。

  转眼工夫之后,龙天楼又进了东边跨院。

  他看见了那两个负责守卫的八阿哥府的戈什哈,那两个戈什哈也看见了他。

  龙天楼往里走,两个戈什哈往外返,双方走没有几步,两个戈什哈就并肩挡住了龙天楼。

  “你又上东跨院来,是——”

  已经知道龙天楼是贝子爷福康安的人,两个戈什哈态度上是够客气的。

  龙天楼道:“我想进去看看。”

  另一个戈什哈含笑摇头:“这恐怕不行。”

  龙天楼道:“事到如今,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们,今天是八阿哥的寿诞,大内怕发生什么事故,特下密旨给我们贝子爷,要他带人暗中负责八阿哥的安全,我是奉贝子爷之命,到处看看。”

  右边戈什哈道:“我们府里有的是护卫——”

  龙天楼道:“你的意思是说,大内多此一举?”

  右边戈什哈硬没敢吭气儿。

  左边戈什哈道:“这件事,我们主子知道吗?”

  “既是暗中护卫,八阿哥当然不知道。”

  “那不行,没有我们主子的交代,任何人不许进这个院子。”

  “我这个等于奉有密旨的,也不行?”

  右边戈什哈说话了:“你把密旨请出来我们看看。”

  龙天楼把玉扳指一扬,道:“你们见过皇上手上戴的这个扳指吗?”

  八阿哥府的戈什哈识货,两个人立即跪下了一双。

  龙天楼道:“起来陪我进去看看。”

  右边戈什哈道:“禀您,这个院子里,住的只是我们主子的一位贵客。”

  “不论贵贱,我既奉密旨,一律要查看。”

  话落,径自往里行去。

  两名戈什哈没奈何,急忙爬起来跟在后头。

  这个院子小是小,但是极尽清静幽雅,龙天楼走的是那个丫头走过的花间幽径。

  转个弯,走完花间幽径,一明两暗三间精舍,立即呈现眼前。

  精舍的门关着,窗户支起着,只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

  龙天楼道:“八阿哥的那位贵客,就住在这儿?”

  两名戈什哈同声道:“是的,可是怎么……”

  他们两个要说的是“怎么没动静”。

  只是他们的话还没出口,龙天楼已身法如电,一举步间便到了精舍窗前。

  从窗外往里看,屋里极尽奢华之能事,还暗香浮动,闻之醉人,可却空荡、寂静,就是没人。

  龙天楼道;“人呢?”

  两名戈什哈直了眼:“没见出去啊——”

  龙天楼道:“如果要出去,还有没有别的路?”

  左边戈什哈忙道:“一定是上后院去了,里头有一扇小门通后院,我们主子到这儿来的时候,都走那扇门。”

  龙天楼知道,这时候,那位“贵客”绝不会上后院去,因为这时候后院到处是名位两重的贺客,那位见不得人的“贵客”绝不会在这时候上后院去。

  那么人上哪儿去了?

  只有一种可能,走了,翻墙走了。

  为什么在这时候翻墙走了?

  原因不明,但走了是事实。

  龙天楼未动声色,也不点破,道:“从那扇门,可以通后院,当然也可以通八阿哥跟福晋的卧房了。”

  “那当然。”

  “好了,没你们的事了,你们还去前头守着吧。”

  两名戈什哈哪敢说个“不”宇,躬身哈腰,应声而退。

  龙天楼则转身往里行去。

  两名戈什哈没说错,里头,靠西墙,真有两扇小门关着。

  龙天楼过去轻轻推开小门,只见树海森森,花木扶疏的一片映入眼帘。

  听得见贺客们的笑语,却看不见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