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沥血伏龙
老禅师听了潇湘仙子说清兵在大半年内不能发动攻势,压在心头的大石已经放下一半,但是再听见萧玉霜说自己可以叫金山双丑由今天起,寸步不离清营这句话,却又不大相信,难道金山双丑跋了两脚么?
潇湘仙子长笑一声,站起身来,看了看帐篷外边的天色,说道:“现在还不过是二更天,我在五鼓之前回来,你在帐篷里内功吐纳吧!不要睡觉!”
智禅上人正要问潇湘仙子要到哪里去?萧玉霜已经把身一晃,风声嗖然,去得无影无踪,老禅师不知道她闷葫芦里卖的是甚药,只好坐着等候不提。
朔风呼呼,月移中天,原野上的簧火渐渐熄灭,歌声慢慢停歇,战士们想是喝醉了,个个返回营幕睡觉,智禅上人好不容易等候了三个更次,直到长夜将阑,五更破晓的时候,帐外突然刹的一声,飞进一个编幅也似的黑影来!
智掸上人出其不意,不由吓一大跳,等到定晴看时,进来的正是潇湘仙子,只见她脸上戴着轻纱面罩,青绸夜行衣近胸口部位,微微染了血渍,左臂弯挽了一个圆圆的包袱,活像包着西瓜,右手却拿了一对马鞑,潇湘仙子一入帐篷,把这两件东西向地上一掷,吁了一口气道:“幸而不辱使命!东西带回来了!”
智禅上人不明白潇湘仙子折腾了半夜,却带了这样的物件回来,到底是弄些什么把戏?只见萧玉霜用手一指马鞑道:“这是福贝子穿着的马鞑,是我潜入他的寝帐拿到手的!”
又弯腰把包袱布一解,抖出两颗圆圆的东西来,竟是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潇湘仙子大笑道:“我今天开杀戒了!这两个是福康安身边卫士的脑袋!”
老禅师这时候方才明白,萧玉霜在今天晚上,原来是到清军的大营里,拿了福康安的马鞑,杀掉福贝子两个卫士,还割了他们的脑袋!
由铜鼓关到清兵大营,至少也有一百多里,一来一回总共二百多里,滞湘仙子能够在三个更次不到的时光,来去自如,轻功脚程之快,已经骇人,何况清兵大营的防守何等森严,长壕围绕,鹿角蒺藜密层层的布满,要混进去谈何容易。呢!
可是萧玉霜居然如入无人之境,取了东西回来!本领高强可以想见,智禅上人真是衷心佩服,他望了望潇湘仙子胸口衣服的血渍,问道:“前辈,那两个满洲鞑子跟你斗了几个回合么?身上怎的染了他们的血?”
潇湘仙子点点头道:“是呀!估不到福康安这厮,竟然收罗了这些硬手做卫士,我在三更将尽,四鼓未来之前,到了清营,破开了十几重蒺藜鹿角,直人福贝子大营里,一下便找着他的寝帐,按说我要杀他也是举手之劳,不过咱们昆仑派戒条是不能够杀睡熟的人,哪怕是天大的仇人,也不能够趁人家没有防备的时候,施展辣手,只好顺手捞了他床前的马鞑,我本来还要找福贝子的一品贝子亲王顶戴,一并拿去,开一个大大的玩笑,哪知道帐外闪进这两个卫士来,叫做什么戴铁龙戴玉虎,一个使刀,一个用剑,这两个还是关东长白派的好手,‘五虎断门刀’和‘风雷剑’很有两下子,戴铁龙首先刀锋一顺,用个‘斜风吹柳’招式向我肩背斩来,吃我用了着‘丹凤朝阳”回剑一挡,裹住他的刀锋,往回一送,使了个冲天剑绝着,把戴铁龙的脑袋齐颈斩断,丢了下来。戴玉虎见同伴被杀,全不气馁,使出风雷剑法,左五右六的向我连刺三剑,我拾起戴铁龙的人头,腾挪躲闪,避开他这三剑,抢出帐外,然后用了一着反背式的八方藏剑,回手一挥,把他人头斩落,可是距离太近,我胸口的衣服给血花沾染上了!”
智掸上人听了越发吃惊!因为照潇湘仙子这话说来,福康安帐前这两个卫士,武功俱非泛泛可比,自己是峨嵋派掌门,如果跟他遇上,三四十招之内,未必能够取胜,可是潇湘仙于杀掉这两个姓戴的卫士,一个只用了一招,另外一个也不过对拆了两三式,便已剑到头落,武功造诣之高,真个不可推测,怪不得天池三老,被称为武林泰斗了!
潇湘仙子又笑道:“我这一次夜闯寝帐,还不把福康安这厮吓破胆子?明天我们把这两颗人头,一对马鞑号令关前,高挂城头,叫福康安知道了,他必定魂飞魄散,还不叫金山双丑严密保护,金山双丑要保护贝子爷,还敢到铜鼓关来扰乱么?”智禅上人听了,不禁恍然大悟!
到第二天早上,铜鼓关的城头上,果然用长竹竿挑起两件东西,一件是福贝子穿着的马鞑,还有一件是福康安卫士的人头,廓尔额兵看见了这两件别开生面的家伙,无不捧腹大笑!
可是另一方面,由铜鼓关到大雪山去的路,却现出两个人影来,一个是潇湘仙子,一个是史存明,他们为了取回离火剑谱,应付未来强敌,只带了简单的行李,飘然离开了尼泊尔地界,向北进发。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潇湘仙子和史存明征尘仆仆,翻越过布满积雪,旦古冰封的大雪山,重新返到西藏地界,在经过雅鲁藏布江河谷时,史存明看见西藏人驱着犁牛把农作物运到附近的“卡伦”去,(卡伦是西藏土语,即是西藏官员驻守的碉堡。”
他向这些藏人一问,原来是供应福康安征西大军的军粮,觉得达赖喇嘛对清朝反抗不彻底,终于屈服在福康安大军的武力下,十分嗟叹,渡过了雅鲁藏布江,这里是藏北的高原,刺骨寒冷,空气稀薄,比起横过大雪山这一段路程,还要难险!
潇湘仙子和史存明有一天走到腾格里海牧地附近,忽然发觉自己水囊里的食水快要用光了,只剩下小小的涓滴!
萧玉霜道:“明儿,没有粮食还不打紧,没了食水可不行,前面还有一大段沙漠呢!向附近找找有人烟的地方,问人讨一点水吧!”
在沙漠高原上旅行,食水真个比起黄金还要珍贵,尤其是新疆西藏一带,有许多不毛之地,往往走上一天两天,也不见一个人,更不见一棵树,在这情形之下,如果没了食水,那就等于宣布死刑的囚犯了!
所以好久以来,不时有整队客商渴死在沙漠里,临死前争吸人血的凄惨故事!
史存明听了潇湘仙子话,心中一凛,登上沙丘向四下眺望,用尽眼力,方才看出东南的地平线上,现出一列蒙古包的影子来,不禁大喜叫道:“前辈,那一边有人哩!”
潇湘仙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红日西沉,不久要天黑了,快些跑去!”
在草原上视野是很广阔的,有时望见地平线上现出入马或者蒙古包,似乎距离很近,其实至少在二三十里以外!
所以他俩个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在草原上星飞丸走,不到顿饭工夫,果然迫近了蒙古包的地点,只见这里约莫有三十多个帐幕,附近还有一些牧人,正在那里点着篝火,他们一见潇湘仙子飞也似的奔来,齐声叫喊:“不好了哇!黑狼神,黑狼神来了哩!”
史存明听见牧人把潇湘仙子叫做黑狼神,不禁纳罕起来,诧异之中又觉得可笑,自己在尼泊尔王城的时候,听说过什么黑蟒神,连国王也要向它膜拜顶礼,后来给金弓郡主和自己揭穿秘密杀了,那不过是一条普通黑蟒,怎的到了这个地方,又引出一个黑狼神来?
潇湘仙子看见牧人用“黑狼神”这名字来喊自己,不禁心中冒火,倏地向前一窜,痴如飘风,抓住了一名牧人,把他向地一推,喝道:“胡说八道,哪一个是狼神?你说?”
那牧人吓得发昏二十一,连声叫道:“狼神爷爷,要发财只管发财吧!饶了我的狗命!”
潇湘仙子勃然大怒,腾的一脚蹴出,把那牧人踢了个筋斗,说也奇怪,这时候帐幕附近还有许多牧人,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的,站在当地,没有一个上前,也没有一一个人敢逃跑!
史存明看出蹊跷,他过来把潇湘仙子一拦,说道:“前辈不用生气,他们口里说的狼神,必定是个不比寻常的人物,让我问清楚了他再说!”
少年壮士过去把摔倒的牧人扶了起来,柔声道:“你们不要误会,我们两个不过是寻常过路的旅人,因为没了食水,看见这里有蒙古包,来向你们讨一点水喝罢了,你们却无缘无故的自相惊扰,叫我们做黑狼神,把我们弄得不明所以,哪个叫黑狼神?他是人还是怪?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呢?”
众牧入经过史存明这样解释,方才消了疑虑,说道:“哦!二位原来是过路的,那好极了,请到帐篷里面坐坐吧!”
潇湘仙于和史存明被他们引进一个最大蒙古包里,牧人小孩子送过乳茶来,潇湘仙子喝了几口,问道:“什么叫黑狼神,他是很凶的么?你们怎的害怕成这个佯子,快说!”
原来西藏北方,完全是荒漠不毛的咸水湖和砂碛地带,天气寒冷,一般商旅行客无不视为畏途,只有少数牧人为了追逐水草,偶然在这里定居一两个月,作流动式往来罢了!
大约在五年前,这里突然窜来了一股“刀客”,所谓“刀客”,就是马贼,这班马贼据说是由蒙古那边来的,清一色全是蒙古人,马贼首领是个女人,本领非常厉害,终年穿着黑衣,不过很少人见过她的卢山真面目,因为她每逢出动打劫的时候,头上必定戴着一个挖空了血肉的黑狼头,乍眼望去,就像一个半人半狼的怪物,她带领这一支马贼,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勇悍善战,他们跟普通马贼不同的地方,就是每一个人都有三四匹马,轮流乘坐,替换奔跑,往往一日一夜,可以跑出二三百里,所以行踪飘忽,神出鬼没,大漠里的商旅一遇着她,那就是晦星高照!
因为凡是行走沙漠的商队,必定聘了会武的人,跟随保护,一见马贼来劫,少不免奋起抵抗,可是这班蒙古马贼却是生性独特,对方不反抗犹自可,一经抵抗,必定把来人刀刀斩绝,半个活口不留,真个比豺狼还要凶恶,所以一般商旅牧人,提起这支马贼无不心惊胆颤,这戴黑狼头的女匪首,行径也很奇特,常常一个人单身出动,刺探牧人聚居地方,或者是往来商队经过的路线,普通马贼匪首多数是叫部下做刺探工夫的,她却自己做,所以一般好事的人替她取了一个外号,叫黑狼神,在藏北草原上,一般牧人流行了两句口头禅:“宁撞阎王,莫撞黑狼”,由这两句话里,可见他们对黑狼神害怕一斑了!
潇湘仙子和史存明向蒙古包飞过来的时候,用的是陆地飞行功,其疾如飞,而且潇湘仙子本身又是女子,身上穿着黑衣,不禁哂然失笑!
这天晚上,潇湘仙子和史存明就在牧人的蒙古包里宿歇,一夜无话,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个人立即起来,继续赶路,两人的皮袋贮满清水,牧人们还送了他一皮筒马奶,史存明暗暗感激,想道:“礼失而求诸野,古人的话真个不错,难得这些牧人,如此善良,倘若遇着了那个什么黑狼神,咱们索性把她杀了,给当地的牧人,除去一个大害!”
他和潇湘仙子继续起程,又走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他们过尽了腾格里海牧地,进入藏北接近额喇昆仑山大沙漠的边缘,史存明忽然站定脚步,说道:“前辈,行走沙漠,可少不了驼马牲口,我们找两匹代步,方才可以横过沙漠哩!”
潇湘仙子一想也是,可是这里一望荒凉,连个活人也看不见,到哪里找代步?正在徘徊之间,东北角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仿佛数百骑,直向沙漠奔到。
史存明心中一动,回过身来,向后望去,人马影子还未望到逼真,一行征雁划过长空,这群雁鸟约莫有十六八只,飞成一个人字形,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听见呜的一响,一支羽箭由人马队里直飞起来,穿中人字头那一只飞雁,那飞雁嘎嘎两声哀叫,在空中接连打了三四个筋斗,方才扑的一声,掉了下来,落在史存明的跟前。
史存明低头一望,只见那支射雁的箭是用狼牙做箭镞,用黄杨木来做箭杆,这样轻飘飘一支箭,竟然把雁头射个对穿,这群飞雁离地至少有十丈高,发箭的人居然能够中鸽,腕力之强,可以想见,史存明正在暗里喝彩,潇湘仙子忽然叫道:“明儿留神,来的不是客商,正是刀客!”
史存明听了刀客两字,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想道:“前天才听牧人说什么黑狼神,今天却遇了刀客,难道真正这样凑巧,就是黑狼神这班马贼不成?”
刹那间蹄声历落,人马影子由远而近,马上骑客全是是头戴雪帽,身穿皮衣的壮汉,每个人都是深颧高鼻,皮肤作古铜色,史存明向潇湘仙子说道:“是那话儿来了!这些统统是蒙古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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