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沥血伏龙
一顿身形,史存明正要飞身扑上,番僧突然一扬右手,叫一声:“着!”三把飞刀陡然飞出来,直向史存明身上飞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把断虹剑一旋一舞,绞了一个剑花,雷木大师打过来的飞刀,叮叮叮的三响,便自落在地上,史存明高声叫道:“番狗,你有多少废铁,趁早施展出来,施展完了,小爷爷送你上西天大路!”雷木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哨子来,含在口里,用力一吹,声尖而响,震动空谷,史存明破口骂道:“番狗,任凭你学狗吠鬼叫,小爷爷也要砍了你的脑袋!”把断虹剑一抖,就要飞扑过去!
哪知道雷木大师这一声哨子并不打紧,山峰脚下现出几十个人影来,吏存明定睛一看,原来是蓝衣辫发的清兵。史存明在白熊谷一役里,曾经和清兵打过硬战,心中暗想:这里还有靴子,附近必定清兵扎营的所在,不过这些靴子本领稀松平常,即使来了二三百人,自己也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怎的,杀了眼前这个番僧,再作道理。史存明心念微动,突然吱的一声呼哨,四边飞过无数弩箭来,史存明不怕清兵,乱箭却不能不理,他把断虹剑一绞一扫,箭雨到了他的身边,纷纷跌落地上,可是清兵的弓箭手,似乎在一二百人以上,他们分三面埋伏,箭雨一阵接着一阵射来,史存明舞剑拨箭,雷木大师连滚带爬的逃出老远,被清兵接应去了。
史存明看见番僧已经被清兵救去,要杀他不成了,方才猛然想起师傅还在阿特朗玛峰上和两个敌人相斗,不知吉凶如何,自己只顾着逞一时血气之勇,几乎误了大事!史存明正要向回头路走,白雪飘飘的山坡下,这时候却现出几个人来,这几个人全是穿着侍卫装束的汉子,朝着自己跑来。起落如飞,当先一个正是两个月前,在金弓郡主孟丝伦大营外和自己交过手的黑牛李洪,李洪看见了史存明,高声大叫:“这小子正是叛逆一党,杀过我们不少兄弟,今日自投罗网,别叫他跑了!”
史存明去路被截,不得不战,他把断虹剑当胸一横,冷笑说道:“清廷走狗,那次饶你不死,今天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与不是?”李洪勃然大怒,就要抖链子鞭上前,背后一个粗鲁口音喝道:“不用你来,让我收拾这小子!”说话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满洲侍卫,使一对丧门铜,这侍卫名叫塔洛布,是副帅福康安的新任侍卫长,也是秃眉叟的弟子,和耿玉航一同到新疆口外来,论身分比李洪还高得多,李洪只好后退,塔洛布喝了一声:“小子跪下!”双铜一起,用个“旋风扫雪”的招式,兜头劈落,史存明横剑一架“巧换金梁”,宝剑和双锏迎个正着,叮当一声,塔洛布臂刀雄浑,史存明持剑手腕被他震得发麻,塔洛布锏身上也喷出火星来,他疾忙抽身一退,低头看自己的双铜,赤铜打造的铜身,被宝剑砍了一个缺口,深几半寸,塔洛布方才知道这汉人少年使的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不禁大力震骇!
史存明招一转,断虹剑疾如风发,“孔雀剔翎”,“金雕展翅”,刷刷,一连两招,刺向塔洛布的要害,塔洛布的武功本来跟史存明不过在伯仲之间,可是心怯了对方宝剑的锋利,连连后退,李洪和几个汉人卫士看见形势不对,一窝蜂拥了上来,史存明昂然不惧,“恨福来迟”,当的一剑。先把一个侍卫的单刀削成两截,塔洛布高声大叫:“他用的是宝剑,大家缠着他,不要跟他硬拼!”这几个侍卫立即散开,塔洛布舞动双铜,展开“黑虎铜”的路数,直上直落的劈进来,猛如怒狮,史存明竭力支拒,七八个侍卫奔前绕后,东一刀,西一剑,这个打法十分要命,史存明被培洛布缠紧,如影随形,不离左右,其余的侍卫却跟他走马灯似的游斗,这一回不比独战雷木大师了,史存明拼力斗了二三十合,渐居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塔洛布不禁大喜,抖擞精神,一铜紧似一锏,一招快似一招,他这双铜得自名家真传,时而作刀剑劈挂,时而当判官笔进招。
所指之处,全是人身穴道要害,再加上黑牛李洪的链子鞭。和六七名侍卫的刀剑,配合游斗,史存明渐渐头上见汗,气喘心跳,他暗想自己纵然可以突破这八九个侍卫的包围,也不能逃过四面八方清军的乱箭,自己对“雷电剑”和“飞龙剑”两套剑法都学不齐全,哪里能够逃出罗网,史存明暗中叫声:“不好!想不到我一时贪功追敌,今日命丧此处!”
就在他危机瞬息的时候,山坡下雪尘高涌,异声四起。有人高声大叫:“不好!雪山崩了,快逃命呀!”原来雪崩是天山常有的自然景象,每逢春夏雨季,山峰上的积雪受了暖气,渐渐消溶,半山的冰雪溶解,山顶上的冰块夹着沙石,滑了下来,一个山峰积雪崩倒。其他山峰也同时响应,几十丈灰白色的雪尘,夹着大量沙石,飞舞而下,塔洛布和众侍卫纷纷走避,清兵的弓箭手也抱头乱窜,史存明心想这时不定,还等什么时候?他立即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脚点冰雪,向前狂跑,跑不到几十丈,背后猛觉被冰块沙粒冲击,少年壮士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山峰上的积雪塌了下来,一任自己武功再高,也要被生埋活葬。
史存明在天山住了许多个年头,他知道遇着雪崩,唯一方法就是向前狂跑,最好向高处地方狂奔,因为积雪崩倒是陆续塌下来的,其中略有空隙,假如撞着冰雪和大块山石当头落下,那当然没有命,如果拼命狂跑,未尝不可以逃生。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史存明轻功纵然超卓,怎样也抗不过大自然的力量,他一口气跑了几座山头,但觉四面八方,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包没在雪尘里,突然间头顶上哗啦啦一响,大量冰雪打在他的身上,其中还杂了不少石头,史存明精疲力尽,脑痛欲裂,尖声大叫:“我命休矣!”吐出最后一口丹田气,“独鹤冲霄”,奋力一跃,穿出冰雪包围,飞出几丈以外,咕咯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当堂晕了过去!
史存明倒在冰雪里,雪崩之势渐渐的停住了,可是他仍然昏迷不醒。过了半天,乱琼碎玉之中,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穿着银色貂裘,外罩大红斗篷的旗装女子,女子坐在一匹伊犁马上,带着四个随从,全是戎装侍女,挽弓佩箭,这旗女坐在马上,眼光及远,看见了史存明,叫道:“哎呀!那边躺着一个人哩!”
史存明虽然由雪山崩倒的冰雪下逃了出来,可是跑得精疲力尽,扑地跌倒,他下半身也被浮雪遮盖住了!那旗装女子的随从立即跑上前,说道:“半点不差,果然是一个人,还是汉人哩!福晋,咱们救他不救!”福晋是满洲话“夫人”的尊称,满清俗例凡是王公贝勒,贝子亲王的夫人,一律称为福晋,那旗装女子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的不救,你们快把他拉起来,用毡包好,抬回我的营帐里,知道没有?”那几个侍女答应一声,过去扒开冰雪,把史存明冷僵了的身了直拖起来,拿过一张厚厚的骆驼毛毡,将他裹好,向回路上走去。
你道救了史存明的旗装女子,到底是哪个人呢?原来她是征西大将军兆惠的如夫人,侧福晋贺兰明珠,贺兰明珠本来是朝中御史贺兰齐的庶出女儿,自小研读经史,精通诗词,秀外慧中,是个女中的进士,十五岁起又练了一身好武艺,精通骑射之法,二十岁那一年,便做了兆惠将军的侧福晋,兆惠对她宠爱有加,几乎一天不能离开,这次兆惠任征西大将军,扫荡回疆,贺兰明珠一意要跟兆惠到边塞去,开开眼界,兆惠不忍拂她的意思,便把贺兰明珠带在军中,一同出发,本来历朝屡代,军中不准携带女眷,因为妇人在阵,于军不利。满清却不拘这一套,所以兆惠带了侧福晋随军,没有人说闲话,不过兆惠到了口外之后,觉得兵凶战危,从来不准贺兰明珠到前线去,只把她安置在后方,明珠到了口外,闲来无事,便带几个恃女到处驰马射猎,这次兆惠进兵天山,她也跟到大营移到天山来,这次带了侍女出外赏玩天山雄奇雪景,无意中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
贺兰明珠和几个侍女居住在一个独立的帐篷里,帐篷里生了炭火,暖气烘烘,温煦如春,史存明并没有怎样受伤,不过精疲力尽,在雪地冻僵罢了!贺兰明珠倒是一番好心,先把他外面的皮衣皮裤脱了下来,忽然瞥见了史存明的断虹宝剑,不由吓了一跳!
贺兰明珠的脑海里,闪电似的转过一个念头来,她想起兆惠昨天说过,先锋赛隆阿几天前杀入天山,撞着了金弓郡主孟丝伦部下的回兵,被她杀得大败,当场还有一个汉人少年帮助回人作战,这少年使的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冲锋陷阵,凌厉无匹,杀死了自己不少铁甲军,想来一定是这个少年了,贺兰明珠正要站起身来,吩咐侍女向兆惠将军通报,可是回心一想,君子感人以德,如果自己趁他人事不醒的时候送到兆惠那里,害了他的性命,未免于心不忍,贺兰明珠再看了看史存明英俊的面庞,芳心软软的,总提不起杀害他的意思,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解了断虹宝剑收好。向侍女道:“你们暖一点白酒来,灌他喝下,再弄点乳酪饼,等这人醒过来吃,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将军,知道没有?”几个侍女含笑答允。
过了顿饭时候,史存明苏醒过来,他睁开眼一看,只见自己躺在一座炭火熊熊的帐篷内,身边还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旗装少妇,不禁哎呀一声,正要欠身起来,哪知道才一转动,便觉得自己全身酸疼,四肢百骸如同散了一般,他才明白刚才一场雪崩,对自己的创伤实在不浅,只好叹一口气,闭目不语,贺兰明珠嫣然一笑,说道:“壮士,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不用担心,我决不会加害你,你放心休养吧!”史存明见她穿着旗装,知是清军女眷,不管对方有没有恶意,自己总算是落在敌人的手里了!少年壮士默然不语,贺兰明珠一双灵活的眸子,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他吩咐侍女拿过热茶和乳酪饼,史存明觉着肚饿,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下肚,贺兰明珠嫣然笑道:“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分明是个有本领的男子汉,你有一身武艺,怎的不替朝廷效力,却去帮助那些叛乱回民,真个可惜之至。”
史存明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勃然变色,伸手向腰一摸,要拔断虹剑,哪知道宝剑已经不见了!史存明微微一颤,喝道:“你是何人、向我说这些不入耳的话,快把宝剑还我!”
贺兰明珠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好比花枝乱颤,她清如银铃的朗笑了一阵,方才从容不迫的说道:“你不用问我是准人,我由你身边的一口剑里,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帮助金弓郡主跟我们作战的,是你么?在自熊谷杀死我们不少铁甲军的,可是你么?”史存明断然道:“是又怎样!你怎的不把我送到兆惠那儿去?砍了我的脑袋!”贺兰明珠并下生气,笑嘻嘻的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把你在雪中救了回来,哪有再害你的道理?在你们汉人目中,以为满洲人个个都是坏家伙,其实满洲人也并不尽是坏人……”史存明冷笑一声道:“满洲人不尽是坏人,杨州十日,嘉定三屠,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就算那些是前朝的事,以眼前来说吧,回人世代住在西域,距离中土迢迢万里,跟你们没有丝毫过犯,你们兴师动众来攻打回疆,害得草原上不少牧民血膏草野,家散人亡,到底是哪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少年壮士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贺兰明珠虽然博通经史,被史存明这样一驳,不禁粉面通红,无言以对。
几个侍女在贺兰明珠说话的时候,已经退出帐外,史存明在熊熊炭火之下,照见贺兰明珠发光可鉴,花钿衬映的一张粉面,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再看她那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史存明不禁荡漾起一线怜香惜王的心来,觉得对方不管怎样,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应该拿刚才那样粗暴的话来损害她的自尊心,便改变口吻道:“我知道夫人一片好心,不过人各有志,不能相强,这次我史存明能够重见生天,全出夫人所赐,大德不敢言谢,容日再作结草衔环之报便了!”
贺兰明珠方才回嗔作喜,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劳师动众,千里迢迢,兵凶战危,沙场暴骨,其实我们这些人,又何尝爱打仗?”
史存明听出她的口气已经松动,心里暗暗欢喜,正要试探对方身分,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人马声响,还有战马响铃的声音,贺兰明珠吃了一惊,连忙拿起一张骆驼毛毡来,向史存明脸上一盖,说道:“你蜷伏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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