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踞虎





  小春脸色一变,眼神迷乱,慢慢地走向牙床。 
  “咦!你怎么啦?”他故作吃惊状地叫:“你以为一个男人一进房,就急吼吼地往床上 
  倒吗?” 
  “你……”小春倏然转身,秀目怒睁。 
  可是,看到他那流里流气嘲弄似的怪笑,眼神一懈。 
  “你好像忘了告诉我内间盥洗的地方,你是不是该先替我准备盥洗的物品?还有茶水呢? 
  净面巾总该有一条吧?” 
  “我……我这就替你准备。”小春急急地道,奔向内间,显得慌乱而且笨手笨脚。 
  周游总算有时间打量房中的景物了,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搜遍了房中每一角落,看 
  清了每一处足以影响行动的地方。 
  折腾了许久,两人再度在房中碰头。 
  这次他改坐在床前的雕花宽长凳上。 
  小春站在妆台的远角,咬着下唇儿,双手仍然在绞扭她的腰中罗巾,神色显得比先前镇 
  定多了。 
  “春姑娘,过来排排坐。”他含笑招手。 
  小春欲行又止,最后莲步轻移,走近他身旁。 
  他手一伸,小春身不由己被他拉得坐下了,幽香阵阵的动人娇躯生硬地挺得笔直,有些 
  微的颤抖,而且向外移。 
  他放肆地揽实了小蛮腰,坏笑着说:“又不是拉你下地狱,你为何放不开?哦!你还 
  没……还没开脸?” 
  他把难听刺耳的话咽回腹中,换了文雅一点的“开脸”。当然用错了典,但谁又会计较 
  呢? 
  “入地狱就入地狱吧!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小春硬着头皮说:“不要动手动脚。哦! 
  周爷,你要赤练蛇去打听去年运宝队的详情,有何用出息?” 
  “锦毛虎不是知道吗?”他信口答,伸右手扶过小春的脸颊,面面相对:“小春,你的 
  粉颊温润嫩滑,如脂如膏,为何要施脂粉污了天然国色?洗掉,好不好?” 
  “这里的规矩是如此嘛!怎能不随俗。”小春在扭动,回避他的目光,眼中有阴森的杀 
  机在闪动:“锦毛虎事先并不知道,直至赤练蛇成了白痴才知道一些风声,可惜赤练蛇已没 
  有什么好说了。” 
  “那就怪了,锦毛虎明明说知道。”他恶作剧地突然在小春的颊上亲了一吻,立即放手: 
  “小春姑娘,你对自己的香闺,好像并不熟悉!你僵僵硬硬,羞人答答,妙极了!锦毛虎真 
  大方,萍水相逢,那天杀的老鸨婆,他竟大方得将一个黄花大闺女当作礼物送给我。” 
  小春心里急得要上吊,羞得要跳河。可是,她却忍下来了,秀眉一挑,作势要掴他的耳 
  光。 
  他却嘶嘶笑,一把捉住了小春举起的玉手。 
  “你……你说得多难听?”小春咬咬牙说:“那些人离开驿站时,本来是好好的,出城 
  后不久,便听说闹瘟疫。这些事,全城的人都知道,用不着打听了。周爷,你到底要知道些 
  什么?” 
  “我要知道你为何对自己的香闺不熟悉?” 
  “你胡说些什么?” 
  “譬如说,床柜内装了些什么?”他伸手作势伸到床内,身子往后仰。 
  “不要动!”小春拉住了他:“柜内全是些女儿家的事物,你就不怕忌讳?” 
  他乘机坐正身躯,双手一收,暖玉温香抱满怀。 
  “噢……”小春惊惶地挣扎:“你怎么?” 
  他及时放手,在对方恼羞成怒之前放手。 
  “姑娘。”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我知道,也许我真有点玩世不恭,但人要是严严肃肃 
  过一生,那也是毫无趣味的事,你说对不对?” 
  小春的眼中?杀机及时消退。 
  “你以为玩世不恭是好德性吗?”小春正经地间。 
  “只要不伤害别人,我想你也不至于反对。” 
  “你……歪理,但……你正经些好吗?” 
  “姑娘,在这种地方,你不认为说些人生大道理不合时宜吗?”他又开始动手动脚了: 
  “你希望我做柳下惠?姑娘,来到个花巷的男人,决不会是柳下惠,正人君子决不会来上元 
  巷,连走路都要绕远些,虽然他很想来。奇怪,你跟锦毛虎多久了?” 
  “一年多了。”小春板他在柳腰蠢动的手:“千百年来苦命女人的悲惨老故事,贫不能 
  自给,卖身苟活。 
  周爷,前天来了一位客人,身上带了一颗扁扁的小圆黑石,好像刻了一些字画。西院柳 
  大姐看成小孩玩具丢掉,她可惨了。” 
  “怎么惨了?” 
  “被那位客人打得半死,直到找回小石子才饶了她。周爷,你在外面闯荡,必定见多识 
  广,可知那种小石是什么宝贝,值得为此而虐待柳大姐?” 
  “也许是黑宝石吧!不早了,我们熄灯就寝……” 
  “还早呢!”小春几乎跳起来:“谈谈好不好?如说,谈谈你自己。” 
  “谈我?我没什么好谈的。” 
  “你当然不姓周,也不叫周游……” 
  “姓什么叫什么并不重要。”他抢着接口:“我是一个浪人,很坏,非常非常的坏,吃 
  喝嫖赌门门精通,招摇撞骗敲诈勒索无所不为,你瞧……” 
  他为小春宽衣解带。 
  小春突然凶猛地盯视着他,娇躯绷得死硬,硬得每一条毛孔都收缩,每根汗毛都竖得笔 
  直。 
  他恰到好处地住手,仅把小春的前襟拉开一角,看到晶莹的粉颈,和那诱人的一小角酥 
  胸。 
  “我还杀人。”他说,目光避开那诱人犯罪的一角玉肌。 
  “你杀了多少好人?”小春问,嗓音因刚才被解襟的不意震惊而变得僵硬,与她的身躯 
  一样硬。 
  “不过,浪迹江湖四载,好像只杀了一个人。”他说:“伤的倒是不少。我有一个很坏 
  很坏的习惯。” 
  “什么习惯?” 
  “我从不在不光明正大的情势中伤害对方,但有时手痒就会作弄人。不过,被我捉弄的 
  人,一定不会受到伤害,即使那人无时无地不在计算我,在我身上打坏主意,甚至要找机会 
  送我下地狱,我都不会计较。真的不早了,我们上床吧!哈哈……”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就 
  在捉弄人。 
  小春迷迷糊糊地躺下了,躺入他的怀中。 
  他伸手向床内的大壁柜,虚空连点三指。 
  木柜传出三声轻响,出现三个小孔。 
  他将小春抱上床,跳上床拉开柜门。 
  一个十四五岁侍女打扮的美丽小姑娘,直挺挺地往外倒,倒入他的怀中,像是沉睡不醒, 
  或着真的睡着了。 
  他快速地为两女宽衣解带,只留下亵衣裤,衣裙折好放在床前的春凳上。用被盖上两人 
  诱人犯罪的半裸娇躯,吹熄灯火。外面隐隐传来三更初的更柝声,不早了。 
  兴元老店中,二更正客店仍在乱轰轰。 
  周游的邻房,那位自称陶大娘的母女俩房中,来了不速之客。 
  她俩是由周游带来落店的,店伙皆知道周游是她们的保护人,只是弄不清他们之间的关 
  系。 
  不过,店伙肯定地相信,他们之间并没有亲属关系,两方面的行程也令人起疑。 
  周游的路引发自河南府,经陕西西安,终站是四川成都。事由是探亲。 
  陶大娘母女的路引发自四川成都,终站是京师,但到了西安府盖了过境关防之后,随即 
  申请返回原籍,赴京的理由是寻父寻夫,回籍的理由是路途艰险。 
  最后的终点是相同的:四川成都,其他都扯不到一起,原籍天南地北,沾不上边。 
  母女俩心事重重,在内间里灯光下!检查一些霉气刺鼻的物件,不住摇头叹息。 
  房门悄然而开,门闩被行家巧妙地用刺孔斜拨法拨开了,闪入两个戴黑头罩,只露出双 
  目的背剑怪人。 
  母女俩听不到任何异样声息,伏在桌上全神贯注审查那些乱七八糟呕人的小物件。 
  “娘!”陶姑娘抬起头,清秀的瓜子脸上有阴霾:“周大哥今晚到底会不会回来?” 
  “小莲,不要为他担心。”陶大娘脸上也有不安的神情:“他真是忙,废寝忘食四处奔 
  波,消息是千头万绪,全靠他奔走,真亏了他。都快要三更了,谁知道他目下是在何处呢? 
  唉!” 
  内间门帘一掀、两个怪人无声无息地闪入。 
  “大概不会回来了。”一个怪人说:“他到上元巷,那是木城正派人不敢去的地方。我 
  们有人在半路等他,你们不会见到他了。” 
  母女俩大吃一惊,吓傻了。 
  两怪人到了桌旁,先前发话的人盯着桌上的物品说:“这些东西,是他白天里从坟墓中 
  找来的?” 
  “是的。”陶大娘定下神战栗着说。 
  “死人身上遗留下来的未化物?” 
  “是的。” 
  “哦!皮带扣环、臂套或腰带的铜钉、牙齿、趾甲,半朽的绸攀纽、护膝的片甲……捡 
  来有何用处?” 
  “分辨死者的身份。” 
  “与你们有关?” 
  “是的。” 
  “说来听听。” 
  “妾身希望在这些遗物中,求证拙夫是否已经遭到不幸了。” 
  “尊夫是……” 
  “陶景星。” 
  “原来是十八星宿的昂宿陶景星,失敬失敬。陶大嫂,尊夫确是在那次神秘意外事件失 
  踪的了。找到他的遗物了?”仍是先前发话的人问。 
  “没有。”陶大娘拾起两枚铜钉放在一旁,这两枚三分图的铜钉光泽要明亮得多,没生 
  铜绿:“这是庐大爷皮护腰上的护钉,钉头刻有万字,他信佛,五分铜五分金,出于蜀王府 
  武库军仗局名匠曹三爷之手,他死了。” 
  “三龙的赤须龙庐超群?”怪人惊问。 
  “是的。” 
  “他真死了,难怪找他不到。”怪人苦笑:“想不到分辨小物件还是一门学问呢!现在, 
  赤须龙的死讯可以正式宣布了。陶大嫂,还能分辨其他的人吗?” 
  “妾身只知道庐大爷,因为拙夫曾提起过庐大爷订制的皮护腰形状,妾身也曾见过庐大 
  爷穿着此物,所以认得。其他的事物,就不是妾身所能知道的了。” 
  “奇怪!赤须龙功臻化境,自诩是铁打铜浇的金钢,健壮如牛百病不侵,怎会死于瘟疫? 
  那些丁勇弱不禁风,死的并不多,为何?” 
  “妾身……” 
  “你们母女俩收拾收拾,在下要带你们走。”怪人退在一侧说。 
  “带我们走?爷台……”陶大娘大惊失色。 
  “敝上要你们,有些事要问你。” 
  “这……” 
  “尊夫也是武林中的英雄人物,希望大嫂勇敢些,不要丢尊夫的脸。”怪人阴森森地说: 
  “蜀王府那些内府把式,全是些三山五岳的枭雄土霸,黑道白道绿林三路一家,把四川搞得 
  乌烟瘴气十室九空,真有良心血性的人就没有几个。 
  尊夫早年混迹黑道,但总算是颇负时誉的英雄人物,在蜀王府也以明辨是非见称,颇获 
  江湖同道的好感。 
  他受聘入蜀王府四年,大概他是所有人中,最穷最有骨气的一个。冲尊夫份上,在下不 
  为难你,希望你放明白些。 
  在下也是上命所差,大嫂务请听命行事。” 
  “我母女不会随尊驾离开。”陶大娘壮着胆说。 
  “你……” 
  “我母女都没练武,拙夫已名列死亡名单,身无余财,寡母孤女万里迢迢寻觅夫骨父骸。 
  从四川至西安,沿途风险重重,不知遇上了多少江湖好汉,他们皆未动我母女分毫。爷台你 
  们不会是低三下四的人,要杀我们母女俩,你们就动手好了。”陶大娘不害怕了,侃侃而论。 
  “不要用江湖道义来扣我。”怪人凶狠地说:“没有人要杀你,你们如果不走,休怪在 
  下得罪你们了。” 
  “你……” 
  “打昏了背走,不要和这泼妇穷泡。”另一怪人不耐地说,跃然欲动。 
  陶大娘刚想大叫救命,脖子便被扣住了。 
  另一怪人一掌劈向小莲的耳门,眼看要应掌昏厥。 
  危机间不容发。 
  格格怪笑震耳,格格…… 
  “哎……”掌劈小莲的怪人惊叫,右手颓然下落,力道全失。 
  内间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干瘪的怪老儿,鸡皮鹤发,酒糟鼻秃白眉,支着一根山藤 
  杖,眯着老眼,发出像刚下蛋的老母鸡般格格的得意笑声。 
  “格格!把老夫带走,如何?管酒管饭吗?”怪老人怪腔怪调地说。 
  “什么人?”右手脱力的怪人惊恐地问。 
  “你小子在问我老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