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青天飞龙






  四响更鼓,已从城头敲起,震荡着人间的夜空!

  应清华和衣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既高兴吕梁的幡然悔悟,更高兴探悉了何强仁父子的行踪和梅姐果然被救的消息。

  高兴地翻个身,又接着想道:刘耀武动员那么多人来对付我,真的需要小心些!不然,自己经验不够,人手又少,一旦着了他们的暗算,后果便不堪设想了。但是,我也不用害怕;假使他们真是不可理喻的话,只有尽展此身所学全力应付这些恶徒;绝不能留下他们作恶害人!

  他的思潮一转,接着又怀念父母师长和如霜、冷峰、艳雪等人;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单身赴约,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一定会非常焦急的。

  同时,他又想起许多往事,以及未来的景况,有喜有愁,满脑纷坛;只得起坐床上,以行功调息来代替睡眠。

  天明起来,又策马北上,沿着梁子湖边的官道,愉快地奔驰。

  中午,在山坡镇的一家饭馆中打尖。

  正值他食完起身,意欲付帐起程的时候,忽听得街上人声嘈杂,拥挤而来,门外的白龙,突然长嘶两声,意劲强急。

  他知道有事发生,即刻付了饭资,出门观看。

  果然,店外街上已挤满了人,围住白龙及两个灰衣人。

  这两个灰衣人,一高一矮,身带兵器;矮的倒在地上,正在皱眉忍痛,慢慢爬起,口中连呼“唉唷”!可能已被白龙踢伤。

  高个子的那个,却在旁边骂道:“畜生,你凶!老子宰了你!”

  说完便一摸剑把,拔出长剑,欲向白龙报复。

  白龙因为缰绳缚在木柱上,头颈不能自由;只在对方扬剑之间,后脚一扬,身躯跟着向旁一闪,口中又是一声嘶鸣。

  清华正在此时走出店门;一见情形,恐怕白龙被对方刺伤;迫得身形一起,从店门口飞越众人头上,直落圈中。

  临空喝声“住手”,同时右手向持剑人,隔空一堆一抓。

  只见那高个子身形一仰,闷哼一声,坐地不起;长剑同时出手,直向清华飞来,铮然一响,落在他脚前三尺之处。

  这一刹那的变化,使在场观众惊大了眼,灰衣人吓破了胆!一时全体无声,好像无人旁观一样。

  清华因为内心一急,忘了不要惊众骇俗的事。

  但此际见着众人的表情,才知道刚才稍展身手已使这般人惊奇至极。

  他只得走近马前,拍拍白龙的颈子,表示安慰。

  同时,解下缰绳,向两个灰衣人道:“此马系干柱上,当然无法招惹两位,但两位一被踢伤,一欲行凶,是为何故?但小生不愿为此小事追究下去,你们去吧。”

  说完,便一跃上马,向观众拱手道:“抱歉!抱歉!请诸位让让路!”

  观众被他的话声惊醒,连忙向两旁挤闪,让开一条人巷,望着清华渐远的身影,发出一声声赞叹!

  地上的高个子一跃而起,抬回长剑向矮个子道:“老焦,咱们快回去!这小子很像沈香主说的那个。”

  矮个子的摸着腰骨,也似醒悟道:“呵!对的!咱们快走!”

  在人影东长的时候,清华便到了武昌城外。

  当他经过“中和门”时,忽然瞥见门旁有黄脸呆相的小童正在向着他瞧;形态可笑,似觉眼熟。

  直到他通过城门,进入大街之际,才突然记起:是在万胜镖局见过的。

  他在一家门面堂皇的旅店前下马,店伙殷勤地招待,下榻在后院的一间房内。

  武昌,古名江夏,地当汉水与长江合流处;人口众多,商业繁盛;隔江与汉口汉阳鼎足对峙,合称武汉三镇。

  城西北的汉阳门外,有黄鹤楼为著名胜地;城内有蛇山一座,和汉阳城北的龟山,隔江相对。

  红星教的刘耀武等和清华约会的地点,便是在这座蛇山的东面,一处占地宽广的“红叶山庄”。

  清华住下以后,接着便洗刷换水,饮食晚餐。

  他因为城内是红星教的分堂所在地,眼线一定很多;不愿被他们即时发觉,影响自己的行动;所以在晚餐后,便关着房门,躺在床上休息。

  准备要好好地休息一夜,以便次日在城内游玩一番,顺便侦查一下“红叶山庄”的地址;然后在夜间去探视庄内的虚实,以免遭受敌人的暗算。

  十四日再好好地休息一晚,十五才去正式赴约。

  这是他心中的计划;本是非常妥当的;但是。红星教的行动,是依照“避实就虚,乘虚而入”的传统原则。

  所以,事情的变化又出了清华的意外。

  黄鹤楼,坐落武昌城北的石矾上,楼高数层,建筑壮丽,俯瞰长江如带,烟波浩渺;或遥望远山春树,风景如画;乃是武昌最引人的胜地。

  这一日,风清气爽,春日宜人;午刻初响,便从楼下踱进一个青衫书生;腰间箫剑分悬,步履安详。

  生得丰神秀骨,俊美绝伦透出一股高贵的气派。

  他从楼下越级而上,分层细赏楼中的题诗;似乎对诗词联句特感兴趣;最后,停于二层的栏杆边,负手观赏楼外的风景。

  他上楼不久,又进来一个年青书生,全套蓝绸衫巾,俊眉秀图,脸如傅粉,但在神态之间,温静纤巧。

  身后跟着一个小童,淡红袄裤,眉目秀美。

  他们一路上楼,也是细心欣赏里外的题诗留句;好像与青衫书生,有着同样的爱好。

  一会儿,他们已转到二楼的栏杆旁,距离青衫书生,尚有五六步的地方。

  忽然,那小童轻声叫道:“小……呵!公……。”

  “小兰!你又乱叫啦!”

  小童尚未说出所见,就被蓝衫书生打断。

  那小童舌头一伸,抿嘴轻笑。

  但这一句“小兰”的呼声,却惊动了凭栏痴望的青衫书生;回头一看,立即笑逐颜开跑起来。

  握住蓝衫书生的双手,高兴至极道:“峰弟,你好吧!我们又见面了。”

  接着,又向旁边的小童道:“小兰,还认得大叔吗?”

  说完,又回脸向着蓝衫书生,满脸欢笑地瞧个不停。

  使蓝衫书生羞意上脸,粉颊微红地笑道:“华哥!谢谢你!我很好!怎么你也在这里?”

  青衫书生接口道:“愚兄昨日才到,今天就遇见你,使我真高兴!走,我们吃饭去,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

  同时,又向小童笑道:“小兰,肚子饿了吧?”

  那小童美妙地一笑道:“谢谢大叔!兰儿不饿!”

  青衫书生哈哈一笑,放开蓝衫书生的双手道:“走!我们进城去!”

  原来,这青衫书生,正是远来赴约的应清华。

  蓝衫书生即是他时刻怀念的盟弟冷峰。

  清华安静一晚后,今早向店伙探明去红叶山庄的路线,便独自出来;先到蛇山一转,观察好地势,便绕向黄鹤楼。

  意欲先游名楼,然后夜探红叶山庄。

  不料,在楼上遇见了冷峰,故令他喜出望外,愉快至极。

  乃欲把酒谈心,共诉离衷。

  他们返回城中,进入一家名叫“太白居”的酒楼;选了临窗的雅座,叫来可口的酒菜;举杯对饮,细谈别后。

  酒至半酣,冷峰忽向清华问道:“华哥!你刚才说有好消息告诉我,现在怎么不说?”

  清华笑着道:“当然有啰!不过,我先要问你,你有个好妹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冷峰秀眉一轩,壮似惊喜道:“华哥!你见到舍妹啦?真好!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因长沙见面的时间太短,使我来不及谈到她;这只好请你原谅了!她现在在哪里?你怎么遇见的?”

  清华又笑道:“说来话长,我和她不单见了面,而且已结为兄妹啦!”

  接着又告诉冷峰,如何遇见冷艳雪,如何蒙她赠午餐,解危险,以及协助救小金,结兄妹,以至练武回家的等等。

  末后又笑问道:“峰弟,你和小兰两对兄妹,真是生得妙!长得像!为什么你们学文,她们学武呢?”

  冷峰接着道:“我们都父母早逝,靠祖父抚养;后来,祖父忙着经营生意,无暇照顾我们,只得请了一位西席教养我们。

  “祖父的意思,是先父因学武而被害,我们不应再练武。但是,适遇我们师伯祖到来,一见之下,特别喜爱雪妹的骨骼。

  “雪妹自己也不愿学文,而愿学武;迫得祖父无法,只好让我两人各从所好,文武分途,并且将小兰兄妹分开,要我们各带一个。

  “后来,雪妹随师伯祖去天山,学武七年,直到前年方回来;现在,已被她在西南一带,混出个名号,叫什么‘金环玉凤’。

  “一年到头,多数时间在外面跑来跑去,做她行侠仗义的工作。她回去也好;免得祖父老人家,跟前乏人,总为我兄妹两人担心!”

  清华听完这段来历,又接口道:“雪妹不愧是‘金环玉凤’!今后,也许有更大的名气!因为愚兄已为她出了点小力,助她在武功上更进一步!

  冷峰却带着质问和揶揄的口吻道:“呵!华哥你也会武的!华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雪妹和你是同行,难怪你们会如此关心要好!”

  清华连忙摇手笑道:“峰弟,你不用笑我,离别不久,你也学调皮了!我也是因为走得仓促,无暇与你谈及练武之事!

  “至于你和雪妹两人,不论谁文谁武,我都喜爱!我曾经要雪妹带口信,要你在端午节以后到武当山玄真宫会见我哩!难道这不是怀念着你,关心你么?”

  这一段话,引得冷峰及旁边的小兰都“噗嗤”一笑!

  冷峰却不答话,只是含笑地掠他一眼,捧起酒杯细饮一口,便沉静下来,好像在考虑什么似的。

  清华见他如此,也捧杯喝了一口才问道:“峰弟!你在想些什么?”

  冷峰注视着他道:“我有件事,想向你问个明白,不知你肯不肯老实地告诉我!”

  清华一笑而答道:“你说罢!只要愚兄知道的,一定详实奉告。”

  冷峰又一沉吟,才正容向清华问道:“华哥!你觉得雪妹的人品性情如何?是否真的非常喜欢她?”

  清华不禁哈哈一笑,指着冷峰道:“我的好兄弟呀!你真是书呆子!这还用得着问吗?雪妹是武功高强的女侠,也是貌若天仙、品性温婉的好姑娘!我还不是和你一样的喜欢她么!”

  冷峰又肃容道:“华哥!你既然非常喜欢雪妹,那就好了!因为,据我所知,雪妹虽然外表温顺宜人,实则孤芳自赏,不喜欢男人接近。

  “所以许多人要替她提婚,都被她一口回绝;这次,她能够如此对你,足见她也是非常喜欢你的。

  “因此,只要你禀明伯父母,我回去向祖父一说,这门亲事就没有问题了!华哥,你以为如何?”

  这段说话,使清华心神一震,连忙接着道:“峰弟!你不能如此乱说,雪妹知道会难为情的!何况……唉呀!你不明白我的苦衷……这……

  冷峰紧张地打断他的话势道:“华哥!你有什么苦衷?”

  清华苦笑一声道:“说起这事来,使愚兄非常难过!原因是我有个表姐,叫郑春梅,从小一起长大,非常要好!后来,我随师上山学艺,一别五六载;双方父母便订下了我们的婚事。

  “可是,去年春天,她全家被红星教所害,她也被人掳去;幸得经我调查以后,知道已被人救走;但人海茫茫,现在不知她在何处?

  “此外,愚兄有个师妹,叫白如霜,彼此也相处得很好!势将生活在一起,但是,如果不找到梅姐,得到她的允诺,我还是无法如此做的;纵令老天见怜,使我如愿,她们是否能够处得下去,仍是个大问题!

  “所以,谈到雪妹的事,使愚兄非常为难!纵使愚兄答应下来,雪妹也一定不会同意的!如果雪妹不计较这些,而同意此事坝u何时才能找到梅姐,仍是不敢预料的事,愚兄若果随便答应,便将误人误己了!唉!还是请贤弟原谅我罢!”

  冷峰静听他说话,脸色也跟着转变;秀眉双锁,含泪欲滴,似乎内心非常难受!

  直到清华说完以后,仍是沉默一阵才开口道:“华哥!我也为你难过!但是,关于雪妹的个性,我知道很清楚;她能够对你这样好,定会爱你到底,也不会计较名份;而且今师妹能等你,她也一定能够等你的;你放心!你现在答应下来,绝无问题的!”

  清华又是一声苦笑道:“峰弟,假如找不到失踪的梅姐,便一切都无法解决的;我看,还是以后再说罢!来!我敬你一杯,感谢你这份难得的盛意!”

  冷峰也一声凄然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