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海风云
许久,一名卫士走近二世子昆瑜身畔,躬身道:“禀世子,天色不早了,可否启驾回城,”
二世子焦躁地说:“不成!天黑再说,那怕打起灯火把,也得找。”
另一名卫士用手指着远处的马寒山,道:“也许他到马寒山去了。他英雄盖世,死不了的。”
马寒山,也叫马衔山,距城百里,山势高峻,盛夏冰雪不消,山顶光秃秃,除了冰雪之外,禽兽绝迹,所以也叫空头山,但古藉上却将这山叫“空同”;也算崆峒山之一,但崆峒派的人,并不承认此山。这山的西脉,便是臬兰山。
二世子看了马寒山一眼,道:“不会的,我们只差片刻便上山寻找,他身受重伤,怎走那么远?”
“他挨了致命重掌,仍能行走,可见他并不如所想的严重,也许他真走了。”
“胡说,两位师父说他活不了,不会错的。哼,有人往这儿搜,截住他们。”
卫士们向山下急奔,不久押了六个人上来。
二世子面色一冷,叱道“什么人”?
鲁二哥和五名店伙被推前跪下,说:“草民鲁奇,在……”
“你是凤翔老店东主?你还不甘心?想找山海之王出气?”
“草民不敢,特前来救助山海之王。”
“胡说,你说谎!”
“禀世子爷,草民确是真心前来救助,不敢撤谎,山海之王在草民店中出事,草民心中难安,故而前来寻找,聊尽心力。”
“押回去,回头再问。”
突然,山下密林有人叫:“在这儿了,山海之王在这儿。”
众人往山下急奔,直趋密林。
山海之王滚下密林,立即昏厥,许久许久,他方倏然醒来。
两记毒掌要不了他的命,他体内有一种奇异的神奥潜能,毒无法蔓延。掌下之时,他虽真力未复,但他所练的神异奇力,威力并未完全消失,掌力一触,立生反抗之力,消去之大部份掌劲,所以他虽承受了致命两击,仍然能支持。如果不是他真力将竭,脑中迷乱,下手暗算他的人,说不定还得大吃苦头哩!
他不知自己的体质何以奇异,也不知所练的是何种奇功,反正他知道自己经受得起,要不了他的命,所以拒绝了人们的善意,仇恨人类之心涌上心头。
他在库库淖尔,土民们不管是谁,即使在他未除仙海三害之前,他们对他都没有恶意。而他进入汉人地区不到三天,纷扰蜂起;他认为是朋友的人,竟在他毫不防备中,给了他致命一击,要取他的性命。而下手的人,又是武林中有地位佼佼出群的人物,他能不恨?
人醒了,他发觉自己跌在一个草深及腰的洞窟中,四周全是阴森森的草木,阳光向他斜照而下。
他挣扎着坐起,只觉背上疼痛澈心,浑身脱力,手中都有麻木不仁的感觉。
他强忍痛楚,本能地吸入一口深长的空气,气机一动,痛楚更烈。
可是他不管,痛苦算不了什么,他心中的怨恨,才真的令他痛苦。
他忍痛定下心神,拖过身旁的包裹靠着后腰,探手人衣下虎皮囊中,取了一颗天蝎蛛,囫囵地吞下腹中。
他的手触到了囊中绣有小风儿的小囊,和另一个百宝囊;这是两位蒙族交给他的东西,说原是他的所有物,老蒙人带他回库库淖尔,他身上仅有三样东西:两个囊和一把小剑,别无它物。
他心中一动,打开百宝囊,囊中有一个小革囊和一个小玉瓶。他解开小革囊,取出一颗手指大的白色丹丸,三不管丢人口中,喃喃地说:“既然是我自己的东西,定然可吃,吃了再说。”
丹丸入口,立化一道冰流,直下丹田,背上的疼痛似乎一减,他心中大喜,收起囊立即提气行功。
不知过了多久,背上疼痛已消,真气如期运行奇经百脉,真力渐复。
山上有人搜寻,他早已知道,只是他不予理睬,心神全用在行功疗伤之上。
红日将落西山,斜阳余晖洒落一山彩霞,他的功力已恢复了八成。山上人声鼎沸,他附近也响起了匆匆的足音。
他早已听清二世子的语音,只是不愿见人。他的耳目已修至入神之境,天视地听已臻化境,在一里之内的人畜,绝逃不出他的耳目。
寻到的是一个锦衣卫士,一钻出树丛,便看到坑中端坐在深草里的山海之王,闭目静坐如同老僧入定。
看神态,不象已死,红润的面色,宝相庄严,岂会是死人?卫士不敢走近,他曾听世子告诫过,山海之王不许任何人接近,走近了将会身首异处,他怎敢走近?在坑外向山上大叫,将世子引来了。
众人在四周一围,世子急促地叫道:“山海之王,可以听到我的话吗?”
山海之王俊目倏张,日中神色一闪,道:“请世子速回兰州,我不要紧。”
“啊,你……你没……你的伤好了?”
“好了!那两个喇嘛是否仍在庄严寺中?”
“走了!”
“往哪儿走?”
“寺中不见有他们的踪迹,可能返回甘凉,也可能进入中原去了。”
“那两个老鬼呢?”
“他们没返回府中,不见了。”
“哼!他们除非死了,撞在我手里,我要他们骨肉化泥。”
押在远处的鲁奇亮声叫:“老弟台,让我见见你,我是凤翔老店的鲁奇。”
山海之王说:“鲁二哥,你走吧!明日中午之约,取消了;我即将远行,日后有缘,再打扰你。”
世子突向后面叫:“放了他们。”又向坑下说:“山海之王,我可以叫你师父吗?”
“不成!我并未授艺,不配为人师表。我将离开兰州,日后有缘,也许我会回来看你。”
“你已替我打通经脉,我该叫你师父。师父,请到徒儿府中小留一些时日……”
“不必了!”他缓缓站起。
鲁奇抢到坑边,屈身爬倒,将手中一个小包奉上说:“老弟,我知道你将进入中原,非钱不行,请接受愚兄一点心意。”
“这是什么?”
“其中有银钞一百两。这是愚兄一点至诚,如果老弟不弃,请留下使用。”
山海之王沉吟片刻,他接触到鲁奇充满期待的目光,心中一软,伸手接过道:“谢谢你,鲁二哥。”
鲁奇兴奋得一蹦而起,大叫道:“兄弟珍重,但愿日后有缘相见,如途经兰州,千万赏光到敝店盘桓。告辞了。”
他抱拳躬身一礼,含笑转身。
二世子回鲁奇一笑,向他说:“鲁二哥,请等等。”他向身后卫士招手,有人捧上一个锦盒,揭开盖奉上,他取出两条已略具人形的人参,递到鲁奇手中,道:“师父自称山海之王,不屑与我王府中人来往,鲁二哥,这是两支三百年以上的长白人参,练武之人常用为救死拯伤,请二哥替我转赠我师父,可以吗?”
山海之王心潮一阵波动,怨恨人类之心减去不少。
鲁奇捧着人参,不知所措。
山海之王探囊取出最后两颗天蝎珠,说:“人参我收下了。这是两颗可驱百毒的天蝎珠,送给你们作为救人防身之用。别了,后会有期。”
声落,人影一闪出坑,只看到灰影一闪,微风徐扬,人已蓦尔失踪。
二世子手中,多了一颗天蝎珠。鲁奇手中人参不见了,也有一颗天蝎珠。
远远地,传来山海之王的语声,却似耳边说话:“珠乃无价之宝,小心收藏,诸位珍重。”
众人呆若木鸡,几疑遇仙,人怎么走的?不知道。
三更的更拆声从王府中响起,传向整个兰州城,夜深了,夜凉如水,一轮皓月高挂天宇,寂静的兰州城,沉睡在如银月色之下。远处,一朵乌云渐近月旁。
西大街的庄严寺,佛灯荧然。这座庙,自从唐朝建元五年重修之后,至今没人过问,显得有点破败了。“敕大庄严禅院”的竖匾,却十分抢眼。
一条鬼魅似的淡淡灰影,飘入了寺门。
灰影高大健壮,在大殿前天阶站住了。
大殿拜坛之上,缓缓站起一个高瘦的人影,缓缓放出大殿,缓缓在阶上站住了。月色如银,照亮了人影,头上光光,戒疤闪亮,身穿灰直裰,外披大红袈裟,赤足芒鞋,原来是个老和尚。
老和尚合手一礼,向高大的人影说:“南无阿弥陀佛,檀越。大驾光临,老衲已久候多时。”
灰影黑发披肩,象一头猛兽,赤手空拳,腰带上插着虎皮为鞘连柄掩住的小剑,胁下挂囊,用阴森森的语声说:“你知道我是谁?”
“山海之王,老衲没猜错吧?”
“你怎知我要来?”
“老衲曾得我佛圣示,故知檀越今晚必临。”
“废话,你不是喇嘛?”
“庄严寺乃是禅宗弟子。”
“那两个喇嘛呢?”
“早间进肃王府之后,即不见回寺。肃王曾派人前来查问,确实不知下落。”
“喇嘛是你寺中的人,你岂能不知?哼!你不说可以,但你将后悔。””
“檀越明鉴,喇嘛僧人有官府所发牒度,可以在任何寺庙接受供奉;该两喇嘛寄住本寺,挂单五年余,一向不守寺规管束,老衲无可如何;他两人的行踪,老袖确是不知。”
“者和尚,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阿弥陀佛!佛门子弟戒打诖语,老衲身为主持,岂能妄语?尚请檀越相信。”
“喇嘛也是佛门弟子,行事令人难信。”
“喇嘛显密二宗,皆非我道中人。”
“檀越乃人中之龙,灵智未泯;老衲对檀越的功力,并无怀疑,毁此古刹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亦深信檀越不会出此残忍下策的。”
“我立即可以推翻你的论断。”说完,一步步向阶上踏进,俊目中冷电四射。
老和尚高诵佛号,缓缓向天跪倒,合掌拜道:“佛佑伽蓝,檀越幸勿有负天心。老衲罪孽深重,愿以身赎罪,乞檀越勿迁怒古刹,损毁先贤所遗手泽,干刀万刃,老衲一身当之。我佛慈悲。”说完,拜伏于地。
佛寺又名伽蓝,但这两字出自老和尚口中,直贯山海之王耳膜,象暮鼓晨钟,令他灵台一清。但他略一驻足,仍踏上第一级石阶。
摸地大殿中卷起一阵狂风,虎虎如啸;天宇上,一朵乌云掩住了皓月,黑暗光临大地。
狂风乍起,似乎殷殷雷声在天际缓缓传来,寺外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兰州城中,那时无风三寸土,有雨一沟泥;狂风一起,整个兰州城掩没在烟尘滚滚之中。
暴雨将至,天昏地暗。亭园中花木厉鸣,飞檐作啸,狂风掠起老和尚和山海之王的衣袂,灰沙在他们身前飞旋狂舞。
山海之王的披肩黑发,在狂风中舞荡,不时拂过他的脸面视线略乱。他怔了一征,停步仰望苍穹,只见满天浓云,沉黑的云层向西北怒卷。
他轻咦一声,转着向阶上的老和尚看去。灰沙遮住了视线只看到俯伏在地的模糊身形,但见衣袂飘飘。
老和尚沉痛的语声,似乎仍在他耳边流动。他一抹脸面。一咬牙,举步又踏上一级石阶。
一道电光在天际疾闪,接着轰隆乍雷突震,似乎天动地摇,整个寺院似在摇撼动中。
狂风益烈,雷声连绵不绝,天空中金蛇乱舞,大地闪光,乍明乍暗。
大殿中神樱飘扬,闪光中,金刚罗汉等佛像令人望之心悸,龛中的佛象却甚为清晰,反映着金光,栩栩如生。庄严寺的佛像,塑工之精,天下闻名,一纹一褶十分传神,在闪光中,它们象是活的一般。
怪,庙上唐代画圣吴道子所画的观音像,白衣似乎迎风飘。举,浮瓶中的柳枝也象在摇曳。朦胧中,四面八方佛像在动,宏阔的大殿充溢着缓缓雷声。
轰隆一声焦雷狂震,哗啦啦雨声,如万马奔腾。第一颗雨洒落在山海之王的鼻尖上,凉飕飕地。只刹那间,他的衣衫全湿了。
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手一抄小剑出鞘,剑尖前三尺晶芒闪烁,映着天上电光,幻化万道彩虹。明灭之间,影象慑人心魄。
者和尚改跪为坐,合掌轻诵佛号,虚弱地说:“愿檀越慈悲,杀了老衲,不可毁古寺佛像金身,我佛佑你。”
山海之王猛然一震,只觉一阵昏眩,依稀,他感到自己站在一个古洞之前,身后就有一个跏跌而坐的虚弱老和尚,正在他耳边传他一种奇异的心法;他手中,小剑飞旋,光芒盘舞,光影中,三条黑影在狂扑窜走。
恍惚中,老和尚似乎在对他说:“南无阿弥陀佛,悠悠此生,今从此别。我佛慈悲……”
他突然尖叫一声,大叫道:“天心大师……”
叫声末尽,一个身穿半截青衫,裸着粉腿的女人,突在朦胧中向他扑来,耳边中响起了模糊的娇嫩的呼唤:“云弟……”
他并末清醒地分辨,只本能地大叫:“芸姊……”
叫声一出,他只觉幻影倏灭,一阵晕眩袭击着他,他摇摇晃晃,手中的小剑在颤动。
他退下一级石阶,手一振,小剑的剑芒拂过他的眼前,电兴一闪,他摸地抬头,冰凉的雨滴湿了一脸,剑芒的彻骨奇寒他也感觉到了。
他猛地一声虎吼,左食中二指向前一伸,一道奇猛的指风破空飞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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