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后宫有什么用处?一是生衍龙子,二是侍侯帝王。”皇帝冷笑着问,“做好了,就是功劳,做不好,就是罪过,对吗?”
皇后没有张嘴。
不过看她的表情,谁都知道答案。
“朕在你的心里,不过就是个……赏赐或者降罪的天子,对吗?”
皇后挺了挺腰杆,缓缓伏下身子,“皇上是天子,君恩深重,赏赐或是降罪,都是臣妾等的福气。”
“哈哈哈……”皇帝猛然大笑。
俊秀的脸有点酒后的微红,眸中却没有醉意。长笑了几声,收敛了,目光也阴冷下来,“皇后,你是个木头,不,石头。”他平静地说着,手一伸,指着墙,“你可以被刻在墙上,画在画上,供奉在贤后祠里,可是,你不能为朕解一丝的烦恼。”
“皇上,你醉了。”太后沉稳的声音,从身后极有分量地传来。
“我醒了。”皇上冷冰冰的道,“人人想盼我当个好皇上。好皇上是什么样的?就是一个木头,不知冷暖、喜怒、哀乐,凡事都只有理,有节,遵从礼仪,堪为民之楷模。”
太后已经站了起来,沉声问,“皇上,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有理,有节,遵从礼仪,为民之楷模,难道错了吗?你醉了。来人,给万岁爷送醒酒汤。”
“没错,只是没人可以做到。这里面缺了情,缺了人气。”皇帝倨傲地看着太后,“只要是活人,就做不到。”
太后看着皇帝的眼睛,被他眸子深处的决断吓得心里一跳。
皇帝没理会太后抚着胸口仿佛要晕过去的愕然表情,转过头,把指头对准了皇后。
“皇后,当着太后的面,你给朕听清楚了。”清朗的声音沉下,显得分外有力道,“老让皇帝不痛快,就没当贤后的资格,甚至,连当皇后的资格也没有。朕今天开导你一句,不要再泼朕的凉水。不然,天朝第一个废后,说不定就出在我朝。”
一语既出,下面跪着的,不但皇后,就连妃子们都僵住了。
天威果然难测。
每个人都觉得仿佛掉进了冰窟里。
“都听好了。朕不要你们体恤,也不要你们解什么烦劳。明白的说,朕在你们心里是怎样一个位置,大家心里明白。讨赏的,要升位份的,想家里父母兄弟升官的,都朝着朕这里下功夫。各人下去仔细想清楚,要是朕不是皇帝,你们又不是妃子,只是寻常夫妻,应该如何相待?”皇帝朗朗说了一番,脸上不屑地笑了笑,“不过,你们那些所谓的真心相待,朕也不希罕。”
爽爽快快地借着醉意吐出心里话,皇帝大觉畅快。
回头瞧瞧,太后犹在直挺挺站着,似乎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又像不敢相信眼里看的,耳里听的。
皇帝笑道,“多谢额娘帮儿子设宴散心,果然散了心。烦劳额娘和皇后妃子们再聚一会,儿子有事处置,先告辞了。”潇洒地行了个礼,头也不回,意气风发地回了盘龙殿。
一路上舒服地吹着凉风过来,入了房门,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醉得不浅。
眼前的家具都在隐隐约约晃动,皇帝摸著书桌的边缘,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喘息了一会,但随即,喘息就变成了惊叫,“啊……”
嘴立即被一个大掌掩住了,熟悉的独特的男人味道飘进鼻尖。
在他身后出现的人故意把他往怀里搂紧了磨娑。
“想我吗?”苍诺的笑声钻进耳膜,太久没听见了,好听得好像是梦里一样。现实中,皇帝应该不曾觉得他的声音好听。苍诺又叹,“我知道,你不会想我。”
还是老样子,那人胆大包天地,在他的寝宫里放肆地吻他的后颈。
淫糜的吸吮声中,还有他热切低沉的声音,“我不该那天走掉,不过不走,你醒来又要发火。想来想去,好多天了,我还是觉得应该进来看看你。铮儿,让我看看你这次身上有没有藏刀。”
边说着,他伸手摸进皇帝衣服里。
被他贪婪急切地摸索着,皇帝觉得浑身都软了,站也站不直,挣扎了一下,仍旧无奈地挨在他怀里任人鱼肉。
背后的胸膛太暖,简直会把他溶掉。
他陷在里面,拔也拔不出来。
苍诺。
苍诺回来了。
这个该死的回来了,皇帝咬牙切齿地想。
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打断他的腿……
“看见我,你又要不高兴了。”苍诺自言自语,搂着皇帝兴致勃勃,“不过我见到你,非常高兴,十分高兴,很很很高兴。你要是插我两刀才觉得高兴,那也不要紧,只要不弄死,我任你打骂用刀子捅就是……嗯?”他忽然停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撩起皇帝的衣领嗅嗅,狐疑地问,“你身上一股什么味?”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皇帝心里一阵莫名的惬意。
这个不辞而别的蛮族!
皇帝狠狠甩开他的手,从容地笑起来,“脂粉味。”
“脂粉味?”
“你没有后宫,自然不明白这些事。”苍诺脸色越难看,皇帝神态越淡定,“三千佳丽,花多眼乱。有时候还有新选进来的秀女……”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打量苍诺的反应。
这个蛮族果然生气了。
英气的轮廓简直硬成一块石头,刀刻出两道皱成一团的眉。后宫的女人们吃醋,都是暗中埋怨,倒从没有敢当面摆出脸色的。皇帝看着,不免有些新鲜,苍诺的脸色既难过又痛苦,棱角分明的脸抽搐一下,好像自己最最珍爱的东西,凭空不见了一样。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想我?”苍诺沉声问。
报复似的,皇帝故意笑出声,“为什么想你?后宫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挖空心思讨朕的欢心……”
还未说完,身后一空,热热的胸膛消失了。
苍诺把他松开,扳着他的身子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撞上那深邃危险的眼神,皇帝一个激灵,醉意被冲散了大半,直觉苍诺会像上次一样狠狠摔他一个耳光。
再敢如此,就活剐了他!
皇帝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同时恶狠狠地和苍诺对视。
苍诺却没有动手,相反,他把握住皇帝双肩的手也松开了。
“好,”苍诺的语气和表情,都暗藏一种冷冽的平静,“好,很好。”
皇帝还没有弄清楚哪里好,眼前一晃,已经没了苍诺的影子。
房门没有动静,窗户却打开了。
他恍恍惚惚地去看,房子里空荡荡的。
苍诺走了。
心头的惬意一下子无影无踪,沉甸甸的感觉替代上来。皇帝无助地看看周围,又开始攥紧五指。
溜掉的回来了。
回来的,又溜掉了。
他仿佛是在玩一个可笑的游戏,可笑的游戏,结果却总让人心疼。
为什么要提起后宫?
皇帝颓然坐在床边,向后躺倒,举手抚摸发烫的额头。
那个胸膛暖暖热热,叫人安心。他本来打算舒舒服服地靠着,睡上一个好觉。这半个月来,他还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为什么要把他气走?
或者,应该先命侍卫打断他的腿,这样就走不了了……
皇帝胡思乱想着苍诺,良久才扬声,“小福子!小福子!”
小福子小跑过来,跪在门口听旨,探询着问,“主子?”
“去告诉礼部,朕要他们传契丹王子的行踪,一举一动,全部仔细的报过来。”
小福子领了命,赶紧亲自去传旨。
皇帝只管仰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帐顶。冷飕飕的风从苍诺离去的窗子吹进来。
他随手扯过被子一角,盖在身上,却仍是觉得冷。皇帝皱着眉,任性地把被子踢开。
礼部一定立即紧张了。
每半个时辰就有消息送进宫,小福子也忙得团团转,在宫门和盘龙殿之间奔波得要死要活,一次次隔着房门给皇帝递消息。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外出,暂时不知道消息。”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还没有回来。”
“……”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回来了,但很快又出去了。礼部派了老手跟着。”
“主子,那个契丹王子苍诺,居然去了礼部。”
“他和礼部官员说,想欣赏一下京城的繁华,见识一下天朝美女的多情旖旎。”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说要去杨柳胡同。礼部官员给他安排的歌舞,他说看得太多了,没意思,不肯看。”
“主子,契丹王子苍诺,现在已经去了杨柳胡同,进了天香楼找姑娘。”
一直没作声的皇帝从床上坐起来,“什么天香楼?”
“主子……”小福子在门外尴尬地解释,“那是杨柳胡同里最红的妓院……”
“淫乱不堪!”里面传来的声音蓦然充满了怒气,“把天香楼给朕封了!”
小福子还没弄明白,皇帝又加了一句,“整天胡同都给朕封了!”
小福子这才明白半个月的安静期宣告结束,没准阴晴不定的日子又开始了。哪里还敢多嘴,老老实实应道,“是,遵旨。”
爬起来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又传来声音,“慢着。”
房门打开,皇帝从里面走出来。
经过那么一会,猛然沸腾的怒气已经都藏起来了,眼睛粲然若星,亮晶晶的慑人。
“不必把事情闹大。”皇帝仰天沉吟了一会,“你去,准备一套寻常百姓穿的衣服,不要太华贵了。”
“皇上?”
第十七章
换了寻常的衣裳;带着小福子从西门出了宫;皇帝一直默默的度步;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转过长直街;径直朝西面去。
小福子在后面小心的提醒;〃主子;九王府在另一头呢。〃
〃难得出来;先四处逛逛;体察体察民情。〃皇帝脚下并不迟疑;一路欣赏繁华街道上你来我往各色买卖生意;悠然自得;不知不觉到了另一条热闹喧嚣的街上;这条街却又和刚刚走过的不同;两边牌楼里彩带垂帘处处;托紫嫣红之中;不少美貌女子浓妆滟摸;笑倚着门边台阶;手绢一招;顿时香风阵阵;送到鼻尖。
小福子今天为探听契丹王子的消息忙的团团转;大概也猜到了皇帝过来别有深意;凑上来讨好的说:〃主子;这就是杨柳胡同那边紫红色招牌;最大的一所;就是香天楼。契丹王子就是进了那个地方找姑娘。〃
朕的事;你少插嘴。〃皇帝冷哼一声。
小福子马屁拍到马腿上;腰杆顿时弯的更厉害唯唯诺诺的不敢在说话;偷偷抬起眼睛一看;刚刚训斥了他的皇帝;抬腿缓缓渡走方向去正是香天楼。
〃诶有;贵客到了!〃
皇帝虽然换了寻常衣裳;但一身贵气却掩饰不住负手悠然登上台阶;在门前一立;或而下露;顾盼生辉;妓院都是在天子脚下讨生活的;眼睛练的比蛇还毒;一眼就知道来了大客;赶着过来堆起笑脸;〃这位大爷有点脸生;怕是第一次来我门香天楼吧?呵呵;大人好眼光杨柳胡同38家楼子;就数我们香天楼姑娘最‘‘‘‘‘‘〃
一边说着;被他尖锐的嗓音弄的浑身不自在的皇帝早朝小福子使了使眼色;冷不吭往老挝手里一放。老挝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妈妈;正宗的天朝官银!面上白花花的起着霜;足足二十两一个的活宝贝。
果然是大客!
老挝笑容更加灿烂象秋天开了十成的菊花;〃不知大爷看上哪个姑娘了?要是没有熟的;我挑两个上等的出来‘‘‘‘‘‘‘‘‘‘‘‘〃
〃都出来。〃
〃啊?〃
〃都出来。〃皇帝轻描淡写的重复了三个字;勾起唇;漫不经心的笑容了藏着一分冷冽的犀利;〃叫你们香天楼的姑娘全部出来;朕。。。。我要细细的挑。〃
〃 哎呦;大爷果然一点也不含糊〃老挝笑嘻嘻的奉承了一句;又压底声音叹气;〃不是我不肯;实话说;大爷您这样的贵人;哪个姑娘不巴望着奉承呢?只是
我们香天楼打开门作生意;有的姑娘正伺候客人呢。
大爷放心;我挑出来给您选的;保管是这里最顶尖的。。。。。〃
〃没有听见我的话?〃
皇帝一个眼神扫来。
天子之威;深目如电;哪里是他小小香天楼一个老挝平日可以尝到的?
烦,要出去走走。”
老挝心里突突一跳;畏意尤然而生;平日的灵牙利齿竟不知吓到哪里去了;又搞不清楚皇帝的来头。
天子脚下;王孙公子一抓就是一把;谁知道今天上门的是哪个显贵?楞了半日;小声苦笑着说;:〃大爷的话当然听见了。只是。。。。实在难为死我了。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把姑娘们都叫出来;别的客人发起脾气来;也不好消受;我们靠人赏脸混口饭吃;怎么敢得罪。。。。。。〃
〃你不敢;我敢。〃皇帝恬然自若;悠然的坐下;翘起腿;不在乎的看了老挝一眼。
〃我倒要看看;这个天香楼藏了什么连我也得罪不起的客人。〃
他可是这万里江山的至尊天下脂粉;都是他囊中之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小小苍诺;一个异族王子;竟以为可以在他的脚下乱来?
哼;没有他这个天子的同意;苍诺休想碰他天朝儿女一个手指头!
老挝听他淡然的话语中带利;不大好惹;额头冷汗冒了出来。
妈妈呀;难道是来砸场子的不成?
心理暗暗惊讶。可自己做事历来小心;也没有得罪什么来头大的贵人啊?
〃这。。。。这。。。。大爷人品尊贵;何苦为难我们这些身世可怜的女人家呢?要是有什么伺候不到的地方;大爷您大人有。。。。。〃
〃铮儿!〃头顶上忽然响起一把清朗欢快的声音。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