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骏雄飞





  楚平觉得鼻子有点酸,哽咽地叫了一声:“大姐。”
  裴玉霜反而笑了:“楚兄弟!你总不会劝我再打开心房去容纳第二个男人吧,欧阳善等了我二十年,才进入到我的心里,第二个人不会有他那种耐性了。”
  楚平什麽话都不能说了,裴玉霜近乎自言地道:“欧阳善真不错!那十八个肖像刻得各具神态,难为他是怎麽记的,我对着镜子,一面看镜中人,一面看手中的肖像,觉得镜中人跟玉璧上的肖像竟化成了一体,而坐在镜前的真正的我,反倒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楚平仍是没说话。裴玉霜似乎也忘记了他在旁边,摸着自己的脸:“我大概是老了,怎麽会自言自语起来了呢,唉!保狐长辞知己别,更有何人不老?”
  夜色渐深,黑暗笼罩了湖面,楚平没有吩咐,下人也不敢送灯进来,很久很久,裴玉霜才问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八月二十六。”
  “难怪只有那麽一抹残月,晃一晃就隐去了,此地离汉阳还有百里水程吧,来得及吗?”
  “来得及!八月二十八准到,‘千里江陵一日还’,何况只有几百里的水程,二十八日上午,我们就上一趟五凤堡。”
  “那我就放心了,九月初一黄鹤楼的约是不能耽误的,龙千里这次很慎重其事,居然八骏齐聚,公开进行活动了,这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我呵要捧他的场。”
  “是的!原先小弟没料到他会这麽做,所以另订了一套计划,既然天马行空有意公开拜访,那当然是该支持的,我们这次到访五凤堡,只是作一个事前的了解。”
  “龙千里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以他关中世家的身份,大可以享享清福,可是他跟华无双的婚事,居然只移在八骏园中草草举行,实是委屈得很!唉!在八友中,他最敬重的也就是欧阳善了,临行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睛是润湿的。”
  楚平也是心灵手巧的人物,当然洞悉话中玄机。
  “大姐放心,我不会跟他抢老大的,因此大姐也别告诉他们说我是如意坊的主人。”
  “那就好!龙千里义气过人,这是我们大伙都及不上的,他也的确有做老大的资格。”
  一路上,船走得并不理想,顺水而逆风,但如意坊在江湖上自成一家,自有其成功的条件。
  二十七日早上大船起碇开行,一个白天才行不下百里,刚过螺山,入夜後,船腹中竟伸探出十二枝长桨,交互操伐,顿时舟行如飞,只一夜工夫,赶下了近三百里的水程,晨色初上时,如意坊的巨舟,已靠泊在汉阳的码头上了。
  然後船上抬出两乘青呢大轿,四名锦衣侍女前引,十六个健汉,互抬着两乘轿子,来到仪宾王府别墅,五凤堡的大门前,那是一座气象雄浑的宏伟楼堡,背倚汉水,跨地十数里,仪宾王是前朝的世爵,宦海浮沉,如今早已是历史的名词了。但五凤堡却还是当今武林中的一大世家,俨然仍是公侯豪门的气派。
  不过客人的身份也够显赫的,紫红厚呢的拜帖上用丝线绣着‘如意坊’三个小字,中间都是整整二两重的金叶,打了一个亮晃晃的大‘楚’字。
  帖子是由两名侍女抢先二十来步递到门上,轿子刚到堡门前,就有一个中年汉子迎了出来,老远就拱手道:“失迎!失迎!楚少东,区区王致远,忝为五凤堡总管。”
  抬轿的壮汉已站立在轿子两侧,为首的一个冷冷地道:“敝上尚未成家,总管要找少东,未免来得太早了些。”
  王致远一怔道:“区区问过那位姑娘,说是楚平楚公子赐莅,区区记得他是贵上东阳先生的唯一哲嗣。”
  楚平掀帘而出,淡然道:“家严早於三年前见背。”
  王致远哦了一声,连忙又拱手说道:“那是敝人失礼了,既是坊主莅临,理应由敝上大姑出迎,敝人这就通报去。”
  楚平笑笑道:“不敢当,五凤堡一向是敝号的大主顾,区区听闻大姑寿诞将即,特备薄仪前来觐贺,同时也过来看看,有什麽生意可做!”
  他挥一挥手,两名侍女立刻趋前,捧着一对锦盒,打开盒盖,里面竟是四颗光彩夺目的晶莹巨珠,每颗都有龙眼大小,王致远一怔道:“这要大姑过目後才能决定是否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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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楚平笑道:“管家弄错了,这是敝号献赠大姑的寿仪,请管家拿到账房去登记一下。”
  王致远没想到这四颗价值连城的巨珠竟是寿仪,目泛异采,口中连声道:“太隆重了!
  太隆重了!”
  楚平脸上还是带着笑,语气中却有点不耐的道:“王管家太客气了。”
  王致远一怔,这才想到自己的身份实不具资格说这种客气话,脸上一红,连忙道:“区区失仪了!坊主请!”
  他把楚平往里让,另一座轿子刚抬起要跟着,王致远看看那座小轿,神色疑惑地问:
  “请问这一位是……”
  楚平道:“是敝号白总管的夫人,因为贵堡五位小姐都是闺阁千金,区区恐有冒渎之嫌,才恳请白夫人一道前来居间帮嘴,白夫人体弱 听说贵堡到前厅还有一段路……”
  王致远闻言忙不迭的连声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您请!您请!”他们在前面走着,轿子则在後面跟着,一直走了将近两里的路程,才施施然来到了正厅,打开了轿帘,由着四名侍女扶着裴玉霜,一直行进到了大厅内面。
  王致远着人献上香茗後才告罪退下,通知主人去了。楚平低声向裴玉霜道:“大姐看出点什麽没有?”
  裴玉霜也悄声回道:“五凤堡果名不虚传,这一路行来,我大致扫了一下,差不多有两三百人,而且其中不乏高手。”
  楚平一笑,道:“这不足为奇,五凤堡本来就是湘楚大家,几十年来一直维持着这麽大的规模!”
  裴玉霜却冷笑道:“仪宾王是前朝的王爵,朝代改元後,他们家的宋邑也被取消了,凭什麽能维持这麽大局面?”
  楚平一笑道:“公侯世家,底子总是有的,这倒不算什麽!大姐把我的话都记熟了?”
  裴玉霜道:“记住了!绝不会露马出脚就是,只是我替你觉得不值,干嘛送那麽大的厚礼?”
  楚平一笑道:“这不算什麽,把你匣子里的珠宝卖掉两三件,也就赚回来了,何况没那麽大的手笔,奶想,我们能这麽顺利的进来吗?一路过来,至少有十几道关口,五凤堡虽然在江湖上享誉经年,但能出入内堡的人实寥寥无几。”
  两人又叙了一番闲话,一阵环佩叮当声中,进来了四个女子,王致远跟在後面,逐一向楚平一行人介绍完毕後才退去了。
  楚平与裴玉霜都有点失望,因为他们主要是来看看 凤王丹凤,偏偏就没有在行列中看到她。
  五凤来者以王金凤居长,其次为银凤、王凤、翠凤,独缺丹凤。
  来者姐妹四人形貌都很酷似,年岁也很相仿,看起来都不像是年过三十的人,连最长的王金凤望去也不过才二十八九的样子,谁会想到她过几天就要过四十大寿了。
  王金凤含笑请他们上坐,才道:“听下人说楚公子携来了厚赠,真是愧不敢当!”
  楚平也笑道:“那是应该的,可是见到大姑後,区区才感到太冒昧,而且也送得太多了。”
  王金凤闻言微微一怔,楚平接道:“区区听说过几天是大姑四旬寿庆,所以才挑了四颗奇珠,现在见到了大姑,觉得送三颗都太多了,不知道区区到底弄错了没有?”
  王金凤粲然一笑:“楚公子巧嘴真甜,真会说话,不错!再过三天就是妾身的四十贱辰,我倒是想瞒人,把自己叫得年轻一点,可是亲朋故旧中有很多是看着我长大的,想瞒也瞒不了。”
  楚平笑道:“一般女子都不大愿意过四十岁生日,美其名为怕招摇,事实上却是怕被人知道自己已人到中年,但大姑却可不必有此顾虑,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大姑也会是芳华永驻,丰神犹昔!”
  王金凤笑道:“现在妾身终於知道为什麽如意坊楚家的业务会如日中天,历久不衰了,就凭楚公子这份口才也能把人给骗得神魂颠倒、服服贴贴的了,明知道说的不是真话,听了也禁不住心花怒放,这次楚公子来是……”
  楚平笑了一笑:“五凤堡一向是小号的好主顾,区区我本是心存着做一笔买卖而来,但亲睹四位丰仪之後,觉得此行实是多馀,四位清丽脱俗,如谪仙降世,这些珠玉俗物,简直冒渎了各位。”
  王金凤咯咯笑道:“本来妾身倒是没有想买的意思,但经楚公子这麽一捧,想不花一笔都不行了,就请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王银凤也笑着道:“多少年来,如意坊骗了我们不知多少银子,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麽高明过,不但大姐要买,连我们也不忍心不光顾两件,否则就太对不起楚公子这一番抬举了。”
  楚平笑笑道:“小号的珠宝也许讨价会比别家高一点,但绝对是物有所值,金字招牌,童叟无欺,白夫人,把箱子打开,请四位姑娘过目一下。”
  裴玉霜招招手,一个侍女把手中捧着的描金龙凤木箱送上来。
  那是一口尺许高,两尺来长,一尺半宽的精工雕制的珠宝箱,箱上加了一柄小小的玉锁,裴玉霜将箱子轻轻搁在桌上,掀起衣襟取出一个小锦袋,从里面掏出一柄同样雕工精细的小如意,插入锁孔,轻轻一按,旋即把玉锁打开,然後又是小心翼翼的把玉锁放在一边。
  王金凤目光一凝,忍不住道:“这把玉锁雕得很精细。”
  裴玉霜淡淡地说道:“不错,是妾身亲手雕的,举世之间,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人能雕这种锁了。”
  王金凤诧异道:“夫人匠心独具,的确是工夺造化,只是我不明白,这把玉锁能有什麽用呢?”
  “当然是用来锁住这口箱子,防人偷掉箱中的珠宝了!”
  王金凤莞尔的一笑道:“这把玉锁质地脆弱,轻轻一碰也就碎了,能防得了吗?”
  裴玉霜颇为自豪的道:“小心至上也就是了!这把玉锁常人只要稍用指头一捏就会碎了,但妾身在如意坊任职三十馀年,就是靠着这玉锁,才能保证不出一点岔子。”
  王金凤满头雾水,越听越不明白了,哦了一声问道:“夫人此话怎讲,能说一说麽?”
  裴玉霜道:“如意坊名气太大了,而且经营的都是稀世奇珍,难免引人觊觎,建业以来,宝库中曾经三次为人潜入,却没有损失一点东西,仗持的就是这把玉锁,因为最值钱的珠宝都放在了这口箱子里,而箱子是用玉锁锁着的,除了妾身所保管的玉如意钥外,别无开启之法。”
  还是没搔到痒处,王金凤再问:“把玉锁扭碎不就行了?”
  “来窃宝的贼盗也是这麽想,所以他们都死了。”
  “难道玉锁上有什麽特别的机关不成?”
  “是的!在锁中,妾身秘密凿了个小孔,内贮无形剧毒,锁一碎,剧毒随风而化为一股无色无味的毒气,七步之内,能将一个人化为白骨一具。”
  王金凤哦了一声道:“夫人也是用毒的名家?”
  “不,妾身只专事雕凿,配毒的是另一位老夫子。”
  “如果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不弄开玉锁,直接把箱子划破取出宝物不就行了?”
  “也有人试过,只是他们并晓得箱子内层也密藏有同样的剧毒,而且毒性更烈,如意坊楚家的珠宝,除花钱买外,别无他取之途。”
  楚平笑笑道:“白夫人!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由我们赠送出去,像我致赠给大姑的四颗明珠  ”
  裴玉霜冷冷道:“那也是少主手上开的新例,以往的几代东人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楚平笑道:“那是先人们没到过五凤堡,其实,能向王大姑等聊表心意是很难得的机会。”
  裴玉霜冷冷地道:“少东是主人,自然有权决定任何事,用不着向妾身解释。”
  她的语气中似乎很不赞成楚平的做法。
  楚平却不在意地笑了笑,裴玉霜打开了箱盖,里面是一层寸来深的浅格,红绸衬底,排着一串项炼,是用无数璀璨夺目的晶珠串成,中间还悬着一颗雀卵大小的墨珠,黑白相映尤为显目。
  王金凤轻呵了一声,用手拿起来,佩带在自己的玉颈上,晶珠像是会变魔术似的,霎时使她雪白的颈项显得更娇媚了,而那颗乌金发亮的墨珠,此时正与她颈下的两颗黑痣相映成趣,发出了迷人的光泽,就好像是苍穹上的一轮明月,衬着两颗争辉的明星,相得益彰。
  王金凤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於笑道:“楚公子,你好像是事前早就把我打听清楚了……”
  楚平笑道:“四年前敝号的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