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武器系列
他虽听虫大师说了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关系,但素知四大家族并非是蛮横不讲道理之辈,上山前本是打定主意纵是对方有所挑衅,亦要忍一时之气。但方才乍听小弦不明不白被废武功的消息,心中本就激起一腔怒火,再见到景成像的咄咄逼人,如何还按捺得住。此刻虽明知单拳难敌众手,翻脸不智,却终忍不住露出天生的据傲心性来。
景成像原来并无为难林青的打算,反是因小弦心生内疚,本欲向林青赔罪。但在两日前与御泠堂的赌战中,他眼睁睁看着爱子惨死,自己空负一身武功,却是连一招半式也未发出,心头怨愤,导致性情大变,正好林青来访,便将满腹郁结宣泄到暗器王的身上。
英雄冢主物天成对家族极为忠义,早就不满林青挑战四大家族少主明将军的行为,闻言也是蠢蠢欲动;蹁跹楼主花嗅香与温柔乡主水柔梳却是竭力反对与林青冲突。水柔梳性格温婉,而花嗅香本想出言拦住景成像,但听到林青与景成像二人越说越僵,毕竟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不便当面与其争执,一时亦难以出言劝解。
小弦尚是第一次见到向来彬彬有礼的林青如此动怒,却是为了自己的原因,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他虽知暗器王武功极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心中担心,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愚大师的声音遥遥传来:“且慢动手。带林青来通天殿见老夫。”
景成像一呆,他虽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但愚大师是他师伯,又是前一代盟主,也不便违逆。花嗅香趁机道:“景兄务要冷静,还是听听师伯有何见教吧。”景成像怅然一叹,亦知自己不过是痛失爱子、心绪大乱以致迁怒于林青,却也不愿当面道歉,低哼一声,当先往通天殿行去。
水柔梳低声对林青介绍道:“愚大师是物二哥的师伯,是我四大家族前一代的盟主。”林青微微额首,已看出四大家族对待自己的态度各不相同,景成像、物天成略有敌意,花嗅香与水柔梳却是有心示好。
就见愚大师站在通天殿前,须发皆扬,状极威武,冷然望着景成像:“老夫既然开关出山,这四大家族的事务只得倚老卖老地插手其间。似你这般心浮气躁,日后何以服众?”景成像自知理屈,垂首不语。
水柔梳柔声道:“景师伯心伤慕道惨死,才一改平日稳健,师祖亦莫要太过苛责于他。”愚大师望一眼景成像,长叹一声,缓缓道:“成像与暗器王请随老夫入殿,其余人先留在此处。”当先踏人殿内。
林青坦然将小弦交与花嗅香,与景成像一前一后进入通天殿中。愚大师关好殿门,转身先拍拍景成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经挫折不成大事。成像你身为一盟之主,一言一行均与我四大家族声誉息息相关,须得放下心中杂虑,方可为众弟子之表率。”又转脸对林青道,“成像两日前痛失爱子,还请林大侠谅解一二。”
景成像长叹一声,向林青伸出右掌,一脸诚恳:“林兄请恕我失礼。”林青却不与景成像击掌:“我理解景兄为人父的心情,但小弦被废武功之事,尚请解释。”
愚大师盯着林青,脸有异色,良久方赞了一声:“光明磊落、襟怀坦荡,林大侠是个极讲原则的人,老夫颇为欣赏。”听这四大家族上一代的宿老如此一赞,林青倒有些不好意思:“前辈过奖,林青不过率性而为,惟愿以真性情示人罢了。”
愚大师大笑:“既然如此,我们何须前辈、大侠的那么客气,不若你叫我一声愚老,我叫你一声林小弟。小虫儿可好么?”林青一愣:“原来你便是虫大师口中的萧叔。他十分挂念你,本想亲来拜见,但因为在下一位好友重伤难治,他此刻正在萍乡城的客栈内等我……”原来虫大师对林青说起过愚大师收养自己十四年之事,却只以萧叔相称,尚不知当年的萧叔已改名叫做愚大师。
“只要他心中还记挂着我,见不见原也无妨!”愚大师大笑,“你却要告诉小虫儿,老夫本是因他虫大师的名字才改叫愚大师,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物由萧这个人了。”
林青听到物由萧的名字,登时想到那正待在关中无双城的物由心,问起方知竟还是愚大师的师弟。说起物由心那个一头白发、却是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老顽童,三人都是忍俊不禁,一时气氛倒缓和了许多。
景成像对愚大师问道:“师伯何以出关了?”愚大师笑道:“老夫闭关五十年苦修武功,原就是为了与御泠堂这一次的赌战,既然现已击退御泠堂,自然要出来舒活一下这把老骨头。”景成像垂手恭声道:“成像谨听师伯教诲。”“你也不必如此,毕竟你才是目前的家族盟主,一切均应以你为主。”愚大师慨然一声长叹,“老夫几十年不出江湖,对这些年的武林大势均是不甚了解。若不是见你一意与林小弟为难,原也不该擅自多管家族之事。”
林青仅听虫大师说起御泠堂是四大家族的数百年宿敌,对其中详情却不甚明白,当下愚大师便将两日前与御泠堂在离望崖一战细细说来。听到那子尽人亡的惊天一局,纵是以暗器王的久经风浪亦不由色变;又听愚大师讲到小弦阴差阳错间以棋艺大败青霜令使,面上不由露出微笑;再听到景成像爱子与水柔清的父亲莫敛锋皆亡于此役,林青扼腕长叹:“久闻莫兄身为温柔乡剑关关主,是四大家族外姓子弟中的佼佼者,想不到竟然无缘一晤。”又对景成像略含歉意道,“景兄痛失爱子,刚才林某言语多有冒犯,尚请原谅。”
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平日俱是仁厚待人,若非因景慕道自尽于枰中,亦不会如此大失常态,他强按心头剧痛,对林青觯赧然道:“林兄不必多礼,此事原是我的不对。”
愚大师见林青欲言又止,知道他对小弦之事仍是不能释怀,长叹一声,缓缓道:“林小弟可知老夫为何要叫你单独来此?”林青沉思道:“可是与明将军有关么?”愚大师点点头:“老夫日前听小弦说起,才知少主已做了朝中的大将军。而林小弟既然一意挑战他,四大家族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林青沉声道:“我只听虫大师说,明将军乃是四大家族的少主,其中详情却知之不多。纵观明将军穷兵黩武、为祸江湖之举,四大家族又怎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愚大师微一领首:“林小弟且慢下结论,待老夫告诉你其中原因,你再作决定亦不迟。”
景成像欲要开口,却被愚大师抬手止住。只见愚大师一脸肃穆庄重:“成像不必多疑,林小弟是极明事理的人,自不会将这秘密泄漏他人。何况老夫看那青霜令使心计深沉,败而不馁,只怕御泠堂不肯就此罢休。若果真如此,这天下又必将会有数年大乱,远非你我所能操控,倒不如顺其自然,以应天命。”景成像一叹不语。事实上这些年明将军势力渐大,无须借用四大家族也有夺取天下的实力,却迟迟不动,连他亦觉得十分迷惑。
林青眉尖一挑,听愚大师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这个秘密定然十分惊人,恐怕还事关明将军的来历,朗声道:“大师放心,林青决非莽撞之徒,自然懂得把握尺度。”
愚大师点点头,一指通天殿中的天后雕像:“你可知她是谁么?”林青看那宫装女子栩栩如生,浑若活物。最奇的,便是她手中握的不是常见的女红针线,而是一方大印,一时却是猜想不出。
“她是天后,亦是宗越那孩子的先祖。”愚大师长吸一口气,口中道,“天后不过是一介出身于没落之家的弱质女流,却能加冕九五之尊,统领天下,开创盛世。临终时又明示后人只许立碑不许立传,如此超卓的人物,虽不过纤婉女子,又怎不让我四大家族与御泠堂敬若神明!”
林青一震,失声惊呼:“她是武则天!”“不错,天后便是则天皇帝。”愚大师肃然点头,“所以少主纵要夺取皇位,亦不过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江山!”林青脑中电闪,疑惑道:“据我所知,武则天的子女皆是李唐皇胄,又怎么会是明将军?”愚大师叹道:“这其中关系到天后的一件隐事,老夫也不用对你详叙。总之少主虽姓明,却是不折不扣的天后传人。”
原来武则天本是被唐太宗召进宫中的才人,被赐名武媚。太宗驾崩后,众殡妃无嗣者皆须出家,武媚便入了长安郊外感业寺削发为尼,后与唐高宗李治相恋,这才被重新接入宫中。她几经宫闱中的明争暗斗,直到最后被立为皇后,再借高宗早亡、幼子登基,这才垂帘听政,乃至最终独掌大权,才做了有史以来的惟一一位女皇帝,建立大周王朝。
林青心中隐有所悟:武则天守寡多年,宫中自是私藏男宠。此事大违国体,历代史书皆是“笔带过。但在民间野史中却曾提及过武媚在感业寺出家时曾有一初恋情人,为明姓男子。而听愚大师如此说,莫不是武则天竟会冒着皇室大忌,替他悄悄生下一个孩子,实可谓是情深义重。武则天为高宗生有四男二女,二男一女早夭,另二子便是后来的唐中宗李显与唐睿宗李旦。据说早亡的二男一女皆是被武则天亲手所杀,虽是因为皇室争权,但其中怕也有欲立明姓后人为帝的念头。而此子非皇室所出,自然只能交与他人,于民间秘密收养,是以史书中从未提过此事。
愚大师续道:“明家公子自小便改姓为武,收养在天后娘家,天后本欲立他为太子,只可惜李唐气数未尽,终被唐中宗逼宫退位……天后病危时暗中召集五名亲信与昊空真人,嘱六人务必尽心辅佐明公子,重夺武家天下;但这五名亲信却意见不合,一人欲兵谏中宗,强行改立太子,另四人却执意大力培养明公子,欲待其羽翼丰满后,方重夺皇位。唉,过了这数百年,却仍是不能完成天后遗愿,老夫实是心中有愧啊!”愚大师说到此处,怅立良久,目光方从天后雕像转到林青身上,轻轻一叹,“这也便是御泠堂与我四大家族的来历!”
以林青的久经风浪,一时也不免呆了半晌,全然料不到明将军竟然有如此身世。想起那数百年前的争斗,此刻犹觉惊心动魄:“如此说来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愚大师微微摇头:“天后用人任贤为亲,不分贵贱,文武兼重,更是重视政事之外的偏门杂学。这五名亲信中景太渊为御医,花胜墨为画匠,水绍音为琴师,物清流为棋侍,他四人一向从文,是以信奉仁治天下;而另一位南宫敬楚却是员武将,一意以刀兵辅政,枕戈乾坤。文治虽缓,却不劳根本;武治虽捷,却大伤筋骨,他五人这番争执说来简单,却是事关天下苍生的气运。”
林青这才知道四大家族的琴棋书画原是家学渊源,点点头道:“只看御泠堂的行事,便知一旦掌权,必是不容他议,大肆剪除异己。”愚大师长叹:“天后圣明,如何不知其中利弊。何况那中宗毕竟亦是天后骨肉,天后自是不忍他兄弟相残。看这五名亲信双方争执不下,天后这才定下了六十年一度的赌战,败者退隐江湖,胜者辅佐明公子后人重夺江山,而昊空真人便是双方的仲裁!”
林青奇道:“昊空真人得道高人,如何又会卷入此事?”愚大师道:“天后在感业寺出家时,便结识了昊空真人。昊空真人谙熟《天命宝典》,看出天后非是池中之物,惟恐日后苍生涂炭,这才刻意接近天后。天后称帝后更是大力扶植昊空门,好与那一心忠于李唐的神留门相抗。”他又是一叹,“天后自幼命途多舛,虽是女流,坚韧果决处决不输于须眉。不然以天后的桀骜心性,若不是在昊空真人的言传身教下悟得些天道至理,又如何能轻易将大周王朝再拱手交还给李唐!”景成像亦道:“天后临终时自讳为曌,其原因亦是为了纪念明家公子与昊空门之意。”
林青恍然大悟,心中诸多难题逐一而解,犹有一分疑惑,再问:“昊空门既亦忠于武则天,为何巧拙大师又会与明将军为敌?”愚大师叹道:“巧拙对此事并不知情。少主虽是昊空门传人,但身怀大志,功成后自是要投入京师以博功名,这点本就大违昊空门的道家修为。何况人与人之间的那份微妙,岂是你我所能参透,巧拙与少主或是天生的仇家亦说不定。”
听罢愚大师的话,林青沉吟良久,长吸一口气:“大师告诉我这些,可是让我放弃与明将军决战之事么?”愚大师微微一笑:“如果是五十年前,我必不允有任何伤害少主的行为!”林青抬眼望来:“五十年后又如何?”愚大师淡然道:“林小弟不妨先说说你的想法。”林青眼望殿角,若有所思,缓缓道:“林青一生嗜武,只欲在有生之年攀上那武道极峰,视挑战为平生最大乐趣。更何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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