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武器系列
是对自己的武功由衷称赞,只得勉强回应几句,又怕速度慢下来惹来小弦的嘲笑,只得强耗真元急急赶路,拼得一口内息好不容易才到了叙永城,方觉得这几十里山路当真是赶得前所未有的辛苦。
叙永城位于川南的一片山地中,占地并不大,只是附近山区的居民大多来此进行一些物品交换,今日正逢赶集,虽已是傍晚时分,倒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二人寻得一家小酒店坐下用饭,日哭鬼觉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心中思度是否要在城中过夜。他行事一向谨慎,平日少在市集人多的地方现踪,都是露宿于郊野中,原本打算用过饭后就赶路,只是这一路来耗了不少元气,实在也需要休息。又想到自己大耗真元全赖这小鬼所赐,不禁恨恨地瞪了小弦一眼。却见小弦手拿筷子,却不吃饭,亦正呆呆望着自己,没好气道:“你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小弦轻声道:“叔叔辛苦了,叔叔先吃。”
日哭鬼一愣,料不到这小孩子竟然如此有心。他平日少与人一同用餐,结交的又大多是江湖上的粗俗汉子,哪有这许多讲究,小弦虽只是平日养下的习惯,却让日哭鬼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关切,不由心头一热,口中却兀自对小弦叱道:“还不快吃,怕我看你的吃相么?”
小弦见自己一片好心,日哭鬼非但不领情,反而更凶了起来,心中委屈,小嘴一撅,再不敢言语。日哭鬼看在眼里,亦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拍拍小弦的头:“乖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小弦听日哭鬼破天荒地软语相询,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幸好在紧要关头想到了不能哭的赌约,连忙低下头来吃饭,借机擦擦发红的眼睛,心中直呼好险,口中应道:“我叫杨惊弦,你叫我小弦便是。”日哭鬼真心赞道:“好名字!”
小弦见日哭鬼脸色和缓下来,趁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若是叫你日哭鬼叔叔,似是有点、有点那个不怎么好听。”又低声咕噜一句,“你明明是个人嘛,做鬼有什么好?”
日哭鬼听在耳中,心中却是微微一震。这些年来他明里是龙判官的属下,实为擒天堡中客卿,无甚实权,却亦让人不敢得罪,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他的不快,均是恭称他一声哭兄,自己亦几乎忘了本名。此刻听小弦无忌童言一语点醒,才突觉这些年隐姓埋名,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不由大是感慨,悲从中来。刹那间从前的往事流过心头,便似呆住了一般。
小弦见日哭鬼神色怪异,不敢再说,良久后方听得日哭鬼悠悠一声长叹:“我姓齐,这些年来便只告诉过你一人。”又似觉得不应告诉小弦,复又涩声道:“你便叫我日哭鬼好了,我喜欢别人如此叫我。”小弦倒也知机,点头道:“你放心,我绝不告诉任何人。那,以后我便称你齐叔叔吧。”日哭鬼不置可否,眼中却是精光一闪,语气重又转冷:“你也不必与我套交情,之所以告诉你我的名姓,那是因为你过几日便是我肚中美食,无法告诉别人。”
小弦本想分辩自己可未必赌输,但见日哭鬼眼神慑人,一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只得就着一口饭吞回肚中,心中只觉此人实是怪得不可理喻。日哭鬼望了小弦半天,亦觉得自己对一个小孩子发威算不得什么本事,语音转柔:“吃过饭我们便在这店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他见小弦虽然长得不甚讨人喜欢,但乖巧懂事,亦勾起了自身的心结,倒想与这孩子多相处一会,反而不愿早些赶回擒天堡了。
这夜小弦便与日哭鬼同住在小店中,并头睡在一张床上。
小弦毕竟是个小孩子,只觉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等惊险的经历,大是兴奋,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怎么也睡不着。几次找日哭鬼说话都无回应,不多时便听得对方鼾声如雷,竟已熟睡。望着天窗外透进的一抹星光发了阵呆,甚觉无聊。
他见日哭鬼对他态度不无好转,起初说要吃了他,却似也被自己一番说辞打消了念头。虽是挂念父亲,倒也无意逃跑,反而觉得平日呆在清水小镇中太过闷气,这般游山玩水却也不错。他虽聪明伶俐,年龄却实是太小,无甚心机,对人情世故更是一窍不通,只道日哭鬼说要吃人就如平日乡间农夫逗他玩闹一般,浑不解其中厉害。却不知日哭鬼素有恶名,虽是对他有了一丝好感,又激发了一丝未泯的天性,却如何能就此改邪归正。现在只是故意装睡,留个空子待他逃跑,从而有理由重又勾起恶念。而小弦鬼使神差下不起逃走的想法,实是等于救了自己一命。
日哭鬼等了好久,看小弦起先尚找自己说话,渐渐无声,听得他呼吸长短无序,不像睡熟的样子,却也不见有丝毫逃跑的意图,心中纳闷,浑不解这小娃娃转的什么念头。他在江湖上浸淫久了,总是以己心度人,也算颇有些计谋,哪知碰到这样一个毫无机心的孩子,什么阴谋诡计都若对牛弹琴,全然不起作用,颇有无从下手的感觉。此时夜深人静,心魔重生,百般念头浮上脑中,欲要不顾一切吃了小弦,却一来想到这是在叙永城客栈中人多不便,二来亦觉得那般终是有些不讲道理。若对方是个成人也就罢了,偏偏对这样一个孩子总不肯让他小觑了自己,终究是难下决心。
“爹爹也不知如何了?”小弦听日哭鬼鼾声停了下来,只道他已进入梦乡,百无聊赖下自言自语,“齐叔叔为什么要和爹爹作对呢?”日哭鬼心中冷笑,心想小娃娃定是想逃跑了,所以才用言语试探。当下不动声色,且看他要如何。
“和爹爹作对的是坏人么?”小弦喃喃道,“恩,我看那个吊靴鬼阴阳怪气的就不是什么好人,缠魂鬼还不错,齐叔叔虽然相貌看起来凶恶,但对我也算是好的。”日哭鬼一愣,不由苦笑起来,自己一心要吃了他,可万万料不到自己在小弦心目中还不算太坏,总算强忍着没有出声询问自己好在什么地方。
却听小弦继续道:“那个龙堡主不知道怎么样,听齐叔叔的语气武功定是极好。我若是真能认他做义父,大概也可以练成很高的武功,以后就不怕别人要吃我了,就算赌输了也不怕……”日哭鬼听得好笑,想想自己堂堂擒天六鬼之首,竟然会与这黄口小儿打这么一个奇怪的赌,说出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想到这里,心里莫名地一暖,不由微笑起来,只觉得能和这孩子在此等情形下相识,也算是大有缘分了。
小弦又道:“不过爹爹定是不愿我认那个龙堡主为父,若是爹爹不高兴,就算我能练成最厉害的武功也不要认他。何况爹爹也说过,武功高并不代表心肠好,天下武功最高的人就是一个大坏蛋。”日哭鬼听到此处,忍不住脱口问道:“你说得是明将军么?”小弦大喜:“齐叔叔你还没有睡呀,来陪我说会话好不好?”日哭鬼只得故意翻个身,恍若才醒来的样子,装作生气道:“你声音那么大吵醒了我,这半夜三更为何还不睡觉?”
小弦道:“我怕黑,以前都是爹爹陪着我说话、讲故事直到我睡着。叔叔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日哭鬼没好气道:“我不会讲故事,只会吃人。”小弦却也不怕,嘻嘻一笑:“你莫吓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叔叔,小弦听话,叔叔就不吃我了。”
日哭鬼受他一声“好叔叔”,有气也发不出了,只得勉强道:“我可没你爹那么本事,一个字也不识,哪有什么故事好讲。”小弦央道:“你武功那么高,定是走了不少地方,把你遇见有趣的事讲一讲也行。”日哭鬼失笑:“你这小孩子就知道拍人马屁,如何知道我武功高?”小弦道:“我看得出来呢。爹爹和媚云教的冯叔叔都没有发现那个缠魂鬼和吊靴鬼藏在一边,可见那二人的武功不错。可吊靴鬼那么趾高气扬,却也要叫你一声大哥,当然是你武功很高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日哭鬼心中大是受用,却也佩服这孩子的聪明,有心与他调笑:“你不是说武功高也未必心肠好么?你以后是愿意做个好人还是做个高手?”“我两样都要做。”小弦语气坚决,想了想又道,“齐叔叔你说为什么武功一高心肠就坏了?是不是武功好了就忍不住要欺负别人,见到什么好玩的就想抢过来?”他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道理,大是兴奋,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像我看到阿龙的风车,问他借来玩他又不肯,若我能打得过他,便很想抢过来……”说到这里蓦然止住,却是想到自己那样岂不就成了坏人。
日哭鬼可算是做了一辈子恶人,却从来没想过其中的道理。此刻听小弦说来,却也有几分可信,或许人性本恶,一个小孩子也是如此,不由嗔道:“你才说要做好人,却又强抢人家的东西,岂不是自相矛盾?”
小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是一个风车罢了,又玩不坏,过后自会还他。”日哭鬼道:“以小见大,这次你抢人风车,也许下次就抢人财宝了……”他止住声,自嘲般一笑,实想不透以自己这般恶名在外却也能教人道理,已不能理直气壮了,“嘿嘿,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年龄还小,以后可不能学坏了。”“我记住了。”小弦郑重地点点头,又道:“不过齐叔叔你能这样教我,一定是个好人。”
日哭鬼笑道:“世事无常,我今天若是将你一口吃了,你还会认为我是好人么?”小弦又听日哭鬼说要吃人,脖子一缩,勉强笑道:“好叔叔你只是吓唬我罢了,怎会真的吃了我?”
日哭鬼不语,似是默认。小弦听得四周无声,终是有些心怯,努力想找出点话说:“爹爹教过我,说是善恶便仅在一念之间,叔叔你既然当时不吃我,说明仍是有善念的……”“你爹爹说得不错!”日哭鬼叹道,“日后你若是在杀人前先想想这句话,便不会做错事了。”小弦道:“我不会杀人的,我家里养的鸡都不让爹爹宰来给我吃。”“乖娃娃。”日哭鬼摸摸小弦的头,想到自己年幼的时候,亦是天真可爱,武功初成时更是心怀大志,只欲仗剑行走江湖,惩恶扬善,何曾想几十年的岁月匆匆而过,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不由一声长叹,勾起了唏嘘往事。
小弦先听了日哭鬼先自承有食己之心,再被他一双枯瘦的手摸在头顶,止不住害怕起来,却又不敢强行挣开,只好用言语分他的心:“叔叔你可有孩子么?”
小弦话音才落,已觉得抓在头顶上的大手一紧。这一惊非同小可,急中生智大叫一声:“我要解手!”挣开日哭鬼的手下床去,这一蹲便似钉在夜壶上般,良久也不起身。日哭鬼却也不阻拦:“你莫要着凉了,你不是要听我说故事吗?到床上来我便给你讲一个故事。”
小弦蹲坐在夜壶上,隔了日哭鬼几步,心中稍安,黑暗中只见日哭鬼一双眸子闪着暗光,虽是觉得有些冷,却如何敢回到床上,强自嬉皮笑脸道:“我有点便秘,就在这里听故事好了。”
日哭鬼也不勉强,只是悠悠一叹:“从前有一个小孩子,便似你现在这么大,亦是一般的聪明可爱。虽有些调皮,到处惹祸,可他的父母仍是十分疼爱他,天天给他讲故事,陪他玩,逗他开心……”小弦犹有些心魂不定,也不敢打岔。
“那孩子的母亲温柔美丽,娴淑良慧,更是心灵手巧,女红针线当地闻名,几块布料过不多时就能做出一件合体的衣衫。她亦从不去外间招摇,勤俭持家,将屋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又用纸扎了许多的小人小马和好玩的物事,与夫君一同陪着爱子玩耍,日子虽是清贫,倒也其乐融融;那孩子的父亲则是一个剑客,武功高强,嫉恶如仇,更是乐善好施,劫富济贫,虽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望,却因此惹了不少仇家,但在当地亦极有口碑,十分得人敬重。他爱极了他的宝贝儿子,虽有一身好武功,在家中倒总是被儿子骑在身上。他那孩儿亦十分聪明伶俐,不过三四岁时便对所见之事过目不忘……”
听日哭鬼说到此,小弦心里一搐。不知何故,他初记事便仿是已六七岁,那以后如何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何修习《铸兵神录》皆是记得清清楚楚,惟有这之前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每每听别人说起孩提时的稚趣童真,料想自己必也是可爱至极,但回家一问,父亲却只是长叹一声,避而不谈,似是别有隐情。这疑问从小便一直藏于心底,此刻却被日哭鬼的故事勾起,心想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问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知道多想也无益,当下放下心事,凝神细听日哭鬼的讲述。
日哭鬼似是说得高兴,呵呵笑了数声:“那剑客常常行走于江湖,每次回来总给妻儿带一大包好吃好玩的,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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