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他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梯口,方要下楼,却听见楼下文春的声音在道:
“你回去谢谢五姑,说明天我们姑娘好了,亲自去谢她。”
照夕忙走下去,却见一个小丫鬟正在楼下和文春说话,桌上放着一个绵包,还有一个提盒,照夕一下楼,那小丫鬟老远就跪下叫了声:
“管相公你好!”
照夕细一瞧这丫鬟,自己认识,正是早晨来时,在门口问自己的那个丫鬟,当时不由脸红了一下,含笑点了点头道:“不要客气!”
“早晨小婢不知是七小姐的贵客,多有得罪,尚请相公原谅。”
照夕连道:“哪里!哪里!事情过去也就算了。”
这时文春却笑指着桌上东西道:“相公看五姑也太客气了,知道我们小姐身体欠安,还特别命人半夜三更送来这些东西吃,这真是……”
那丫鬟口中尚谦虚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五姑和你们小姐,还不是亲如姐妹一般……五姑还说了,等明后天,要亲自来看七小姐。”
照夕只是微笑,因为这是人家的事情,他可不便插嘴,谁知那丫鬟却又对照夕笑了笑道:
“我们五姑还说了,要见着了相公,代她问个好,尤其是今天早晨的事,她很不好意思;而且,而且……”
说着一双眼睛直往一边扫视着,睨着文春,像是想说又不好意思似的。
文春不由甚是奇怪,笑道:“红姐!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管相公也不是外人!”
那丫鬟脸红了一红,暗忖:你可错会了意,倒不是怕管公子,倒是忌讳你这丫头啊!
可是文春这么说着,她也不好意思再不开口了,当时红着脸讪讪道:
“我们小姐说了,今天的事,太对不起相公了,所以想……想……”
说到这里,照夕、文春二人都不由一怔,文春这一会儿,脸色可不像方才那么和善了。她瞪大了眼睛追问道:“想怎么样?你倒是说呀!”
那丫鬟慢慢走到了照夕身前,由怀中慢慢拿出了一张红帖子,红着脸递上道:
“因此,叫小婢把这个交给相公,还说了,这是她的诚意,务必请赏光。”
照夕接过那帖子,那丫鬟已行了礼转身而去,文春还把她送到了门口,关上了门,回身冷笑道:
“扯他娘的什么臊!我就奇怪,她怎么会突然关心起我们姑娘的伤来了,原来是……
哼!”
她放下了灯笼,走到了照夕身前,皱着眉道:
“相公!上面写些什么呀?”
照夕这时把那张帖子打开来,就着灯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兹为谢罪,谨订于本月八日晚,于舍间敬备菲酌。恭候台光 金惜羽谨上”
照夕不由皱了一下眉,心说这金五姑花样也真多,居然又请我吃起饭来了,当时笑了笑道:“金五姑请我吃饭!”
文春只是连连地冷笑着,当时翻着眼睛问照夕道:
“那么相公去是不去呢?”
照夕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去……”
文春冷笑了一声道:“什么不想去,根本就是不去!这种人理她做什么!”
照夕笑了笑,心想这丫鬟倒是和她小姐一个鼻孔出气的,一听人家请我吃饭就气成这样,等一会儿要是雨春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想着只把那帖子往桌一丢,笑了笑没有说话。文春嘟着小嘴生了会气,才对照夕道:
“相公睡觉的地方,我已经准备好了,相公还是早一点休息吧,天也快亮了。”
照夕也觉得有些困了,随着文春进到一间房内,见床上被褥铺得很整齐,当时道了声谢,才把门关上。自己脱去了鞋,和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尚在朦胧之中,只觉得身子被人用力推了一下,他猛然睁开了眼,却见床前一个纤柔的影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用一双光亮亮的眸子瞪着他。
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忙由床上一骨碌坐起道:
“你是谁?”
不想这人竟走上前,冷笑了一声,娇声道:
“我是谁!你认不出来了么?”
照夕一听这人语气不善,语音似颇熟悉,不由又张了一下眼睛道:“咦!你是谁?
怎么好像认识你似的?”
这人闻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背过了身子,坐在一张椅子上,似乎哭得很伤心,可是声音很低。
照夕吓得忙下了床,他先以为是楼上的尚雨春,可是那声音又不像。不由光着脚走到了这人身前,抖声道:“咦!你哭什么?你是……”
这人猛然一个转身,倏地站了起来,她站得又快又猛,竟差一点儿碰到了照夕的头。
照夕忙向后一退,这才看清了,这人梳着刘海短发,一张清水脸蛋,细细的两条眉毛,还有那乌黑漆亮的一双大眼睛。穿着一身青布衣裳,一双布鞋,背后交插背着一双宝剑,嘴角向后绷着,显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照夕这时已认出她是谁了,不由又惊又喜地叫道:“啊!原来是你呀!丁裳!”
他不说还好些,这一说那姑娘却如同炒豆似地说道:
“怎么样?想不到吧!你还好意思说话呀?你……你这人真是……”
她一面说着竟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一面却用手连连地在照夕身上推着,说道:
“好没羞!好不要脸!到人家女人家睡觉……”
照夕不由脸一红,遂低声道:“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话?”
他的声音本来很小,可是丁裳的声音,却加大了一倍,她笑道:“怎么说话?你……
你不要脸!不要脸!呜呜……”
她仍然用手连连地在照夕身上推着,照夕不由有些怒了,可是丁裳这时却不给机会让他说话。她的话真是没完,又连连说道:“人家一路都跟着你,你……你知道个屁!
原来你爱上了这个女强盗……”
照夕不由也真有些怒了,当时低叱道:“胡说!”
丁裳为他叱声止住了哭声,她退后了一步,睁着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照夕,低低地哭道:“好!你还骂人!我真是看错了你!”
照夕不禁心中一软,暗想原来她知道我走了,竟也下山来,一路都跟着我,由此可见对我的好心,我怎好对她发脾气呢?
想着叹了一声道:“小妹!你坐下来,你是不懂这里面的事,我讲给你一听你就知道了。”
丁裳流着泪道:“有什么好讲的,你既然如此,我们什么都不要再谈了。以后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走了。”
她说着就要由窗口出去,那窗子是敞开着的,可看见外面的竹子,天还很黑,可猜知她定是由窗口进来的。
照夕不由上前一步,拉住了她一只手,急道:
“小妹!你可不能误会,我给你说……”
不想那小女孩,却用力地把他那只手一甩,又往后退了一步,绷着小脸道:
“你说好了,反正我不听就是了。”
照夕不由苦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下山了,否则我定在路上等着你,我们一同走,有个伴儿多好……”
丁裳挤了一下鼻子道:“谁稀罕!”
照夕心中十分不得劲,当时皱了一下眉,心说真怪,我也没有得罪她呀!
当时又笑了笑道:“得了!算我错了,我点上灯,我们再好好谈谈!”
丁裳低叱了声:“不许点灯,谁与你多谈,我这就要走了!”
照夕怔了一下,甚为不解道:“你到底是为什么生气?你说说看!”
丁裳冷笑了一声道:“为什么?我问你,那女贼白雪尚雨春是你什么人?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刚才在楼上……”
说着又掉了两滴泪,气得用脚重重地在桌子脚上踢了一脚。
照夕叹了声道:“人家不是贼,你不要乱说,我只是……”
才说到此,忽见那丁裳哭着跑上前,她猛然伸手,“叭”的一掌打在了照夕的脸上。
管照夕哪会想到这姑娘竟有这一手,一时不由被打了个满脸花,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却见丁裳咬着牙,流着泪,又似有些惊慌害怕的样子道:“你既然和女贼来往,我们谁也不谈了,我走了。”
照夕这时不禁大怒,他猛然走前了一步,恨声道:
“你怎么打人?不谈就不谈!”
丁裳一连退了几步,她脸色苍白,张大了眼睛,听了照夕的话后,她点了点头,抖颤地道:“好……好……我走!”
她说着娇躯一扭,已穿窗而出,沉沉黑夜里,顿时失去她的影子。
照夕心中仍然焚烧着怒火,他用手摸着那半边被打的脸,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丁裳也太欺人了!
他慢慢走到了窗前,夜风由窗口刮进来,令他微微感到苏醒。这一切都令人不敢想象,忽然他似有所悟,猛然扑到窗口,叫道:
“丁裳!丁裳……”
可是黑夜里,再也看不见那个天真的姑娘了,照夕不由叹息了一声,慢慢又走回到了房中。正在百感交集,却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地敲门道:
“管相公!管相公!”
照夕答应了声,却听见文春的声音道:“谁到相公房里来啦?”
照夕懒声答道:“没什么人,你去睡吧!”
文春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声奇怪,这才悄悄而去。
她去了以后,照夕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他点上了一支蜡烛,仰着首想着心思,不禁又深深后悔不已。他忖道:“我也太不对了,何必和她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这一下她怕不伤心要死!”
想着又长叹了一声,又想到了丁裳千里迢迢追随自己,可见这姑娘内心是如何的爱着自己,如今……唉!
想了一会儿,又不由转想到了楼上的尚雨春,暗暗忖道:“为什么丁裳要说她是女贼呢?她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么?”
想着不禁心中烦乱如麻,暗暗忖着自己出道未久,却又惹了一身感情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
他立刻打了一个冷颤,顿时就好像由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吓得由床上一翻而起,他暗暗叫道:“好险!管照夕呀,管照夕,如果你真要和这尚雨春弄下了什么不了之局,将来你还有何脸面,再见那江雪勤?”
他想到这里,真是如大梦初醒,当时匆匆由桌上笔筒内,抽出了一支毛笔,找了一张纸,蘸了些墨,在纸上草草地写上:
“雨春姑娘妆次……”
写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了,想到雨春刻下仍在伤中,我竟忍心抛下她不顾么?
他紧紧地锁着一双剑眉,想了良久,终于一咬牙,暗忖:
“看来她的伤已不妨事了,我如再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如若传言出去,试想我将有何脸见人?我还是当机立断,快些走吧!”
于是,他再也不多犹豫,下笔如飞的接着写道:
“旅途适逢其会,得识姑娘,并承不耻下交,善意接待,衷心感慰实深。贵恙已无大碍,至多旬日当可照常行走,愚兄本应亲侍病榻,以谢知遇之恩,奈因归心似箭,家园路遥,不克久留,午夜思及,去意已决,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叨在知心,不敢琐琐言谢,匆布
敬请 坤安
愚兄管照夕行午夜梦回留上”
写完了这封信后,他又从头看了一遍,虽觉得有些地方词不尽意;可是也不敢表明得太清楚了。当时把这封信,用砚台一角,平平地压在书桌子上,插上了笔,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伤怀。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昼夜,可是在自己一向平静无波的心井上,似已泛起了一层波纹。
推开了窗,见天上已透出了些微明的颜色,天马上就要亮了。
到了此时,他也不再犹豫了,当时一按床沿,如同一只巨鸟似的,已飘身窗外。他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似有无限的依恋;可是他终于跺脚而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晨风寂然的街道上,管照夕飞快地驰着,他唯恐走不成,所以他行驰得非常快。
一个时辰之后,他已来到了市街之上。
这时天还没有大明,只有几家赶破车的,拉着青菜往菜市上去。照夕又行了约十二分钟,才找到先前那家客栈,天还没亮,也不便打门,他干脆越墙而入,见店内一片寂然。偏院里已经有人起来了,一个小伙计在拉着风箱,升着蓝焰焰的炉火,另有一个围着围裙的伙计在推磨。
照夕轻轻走到自己那间房间,推门而入,想了想此处也不便久留,还是早些离开的好,遂把东西整理了一下,这时耳中仿佛听到窗外有马嘶之声,一少女口音嚷道:
“快算账!快算账!”
一个伙计答应着道:“姑娘!这么早您上哪去呀?”
那姑娘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照夕没有听清楚,他暗暗奇怪道:“想不到还有人起得比我早呢!”
当时仍然低头整理东西,所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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