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子攸也点点头。司马昂看了看她。她像是听得开心。眼里又亮得像是含了星辰一般。这些天地阴霾之气一扫而光。倒像她得了什么好处似地。子攸是如此女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有些委屈她了。又见陈长卿也看着子攸。眼里倒有三分倾慕之意。他心里忽而有些不舒坦。勉强笑道。“你如此说话。却不怕子攸气恼?”
陈长卿像听了笑话似地。大笑道。“子攸却不是那样小心眼地女子。她从不为别人说几句话就恼地。”
说得子攸也笑起来。司马昂心里不大舒坦。仿佛陈长卿远比自己更识得子攸。自己倒成了外人了。
子攸转过头来看了司马昂一眼。揶揄地话却是对陈长卿说地。“等到放榜地时候。倘或名落孙山了。可别忘了到王府里见王爷去。只怕他会给你个闲职。只别嫌小就是了。”
司马昂向子攸点了点头。子攸看着司马昂地眼睛微笑。司马昂便也微微笑了。不觉把方才地不悦都推开了去。
陈长卿应着,司马昂不说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揭破,彼此心照不宣更能高谈阔论。陈长卿有才学,司马昂却不输给他,只是陈长卿兴之所至什么都敢说出来,司马昂却至多只说半句,这倒并非是性情所致,而是二十年的压抑生活磨砺出来的习惯。比不得陈长卿初出茅庐无所顾忌,更比不得直筒子话痨似的子攸。不过这却不妨碍知音的相惜,司马昂欣赏陈长卿的机变多智慷慨激昂,陈长卿也渐渐觉出来这个皇子不同寻常的睿智,他虽然被压抑孤立得太久,于外间许多事都一知半解,但却学识渊博悟性颇高。
掌柜的老伯见他们聊得兴起,又端了酒出来。给他们每人倒上,子攸难得见到司马昂这样高兴,自己不知不觉倒先喝了一杯,顺手拿了酒壶要再给自己倒一杯。不想司马昂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杯子。她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司马昂,他仍在认真听着陈长卿说话,脸都没有侧一下。她放下了酒壶,司马昂也缩回了手,她心里忽然暖了起来,对着自己的酒杯笑眯眯地发呆,连他们正在说什么都没听清。
从她幼年起,她的爹爹就是三五日才能见一次的,平素里只有丫鬟婆子们跟着她混。她既有爹爹十分的溺爱,幼年时又三灾八难的,所以众人只是一味宠她。再加上她无亲母教养管束,婆子便只顾讨好她,哄她顺心如意,只要她不哭闹了,她们就好在大将军面前交差了,又哪里有人真心管她好歹。丫鬟们虽都跟她好,可却也都在孩提间,也都不知事,只有助着她胡闹的份儿。所以她大些后,略知道些好歹了,便羡慕那些有亲娘亲祖母疼爱的孩子,可知道羡慕也是没有用的,也便罢了。
等再大些便羡慕话本里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那些小姐都是佳人,她虽生得不错,可性子却粗,怎么也精致不起来,心里也知道怨不得人不疼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里也没有她跟司马昂这种复杂关系的,史书里倒是有,可结尾却不好。
今天司马昂不叫她再多喝酒,她心里就模模糊糊起来,其实她想从司马昂那得到的实在不多,只要他偶尔想着自己,也就够了,就足够她模模糊糊地心满意足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拌嘴
司马昂和子攸离开小酒肆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临离开前子攸又跟掌柜的大伯大娘唠叨了半日,司马昂听见子攸在后头跟他们说要注意身体,不如雇个伙计不要什么活儿都自己干之类的话,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他听得新奇,不觉便微笑了。默默想到,倘或他们不是皇子王妃,只是这酒肆的邻居,不知那又是什么光景。
子攸已经出来了,见到司马昂在前面等他,不知想着什么正在出神,月光下他微微低着头,一双眼黑曜石一般明亮。她便走了过去,“你在想什么?在想陈长卿说的话么?他虽是个文人,话却有些道理。虽然狂了些,倒也是文人本色,倘或他冲撞了你,你可别怪他。”
司马昂一笑,“走了神儿,倒不是在想他说的话。不过这人的确有些意思,改日还该请他到家里叙谈。”
子攸已经上了马,在马上点点头,“好,明儿我就打发人去请他。”
司马昂也上了马,听她说话又笑了,“子攸倒是利落爽快,明儿是你爹爹出征的日子,按礼我要出城去送的。”
子攸歪着脑袋想了想,“是啊,我怎么把爹爹离京的日子都给忘了。”
司马昂看着她傻呵呵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发笑,“总是快些回去歇息吧,你也折腾够了,可累了吧?”说了催马向前,子攸也跟了上去。
“是你想快些回家去见你的侧妃吧。”子攸哼了一声,把“侧妃”两个字咬得山响。
司马昂倒不在意,向她说道,“萧吟是我表妹,你倒要对她好一些才是。倘或她以后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只要还可恕,你就看在我的面上,恕了她吧。她虽大你一岁,可终究是深闺里养大的娇弱女子,不比你这样整日家在外头跑的,你见过世面,懂得道理,所以倒该拿她当妹妹看才是,多包容她些。”
子攸心里一阵难受,有些不大相信司马昂会有这样的要求,可这话司马昂已经说出口了,她又能怎样。再想到司马昂破天荒地头一遭陪她一整天,竟是为了提这个要求,心思就都灰了,随口道,“她是深闺里养大的,是御花园的娇花嫩草,我原是野人,是坟圈子里长得粗笨大松树。你快把她挪走吧,看我一不小心吃了她,或是我有腌臜气味熏坏了她。”
话没说完,司马昂撑不住已经笑出来了,他是深宫里长的皇子,总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因笑问她,“你哪来的这么些歪话?”
子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他在笑。她又没法说旁地。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那人还是司马昂。她拿他没法子。他倒像是她命里注定地克星。
司马昂看出她又是恼怒又是难过。便忍着笑说道。“你只知道盘查我。找我地不是。你还不是在外边跟男子说说笑笑。喝酒谈天无所不为。明儿我也恼了。你就真不出门了?”
“那是一样地事吗?”子攸呼地气大发了。“我是为我地心。我总没去爱别人。”她回过头来。瞪着司马昂。就快哭了。却一眼看见司马昂听了这话就笑起来。才知道他原是在逗她这样说。她气得回了头。催马快走。一径回了王府。
司马昂跟着她。她下马要回院子。早被司马昂一把拉住手腕。“你若这样生气。我就不去表妹那里。只在这儿就是了。”
“不稀罕。”子攸甩开他地手。进了院子。
六儿正在廊下。见她回来。连忙迎了出来。“哎哟。小姐。可回来了。这一天又去哪了?吃了饭没有?”见她一脸怒气。正要劝慰她几句。一回头又看见司马昂。倒愣了一下。司马昂尴尬地笑笑。就跟进子攸地屋子。六儿缓过神儿来。赶忙叫里头地小丫头都出来。
丫鬟晴儿端了盘子出来装果子,笑着悄声向六儿道,“咱们王妃可真是厉害。你没见王爷那脸色,跟前两日比,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六儿也笑了,“悄悄的吧,先别把果子送进去。”
晴儿笑道,“我就猜这个侧王妃是皇后娘娘硬给的,王爷未必稀罕吧。你看,虽然多了个小老婆,可王爷反而心疼王妃受委屈,这可是因祸得福了。”
“就是说呢,我真是没想到。”六儿小声说道,“只是不知道那边的那个侧妃是不是省事的人,倘或不是,日后还有得饥荒打呢。”
里边子攸叫了两声丫鬟都没人进来,只得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也不理会司马昂。司马昂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面色冷了下来,不冷不热地发了句话,“你到底要怎样?已经回了家来,丫鬟婆子们都看着,你还要使性儿,成什么样子?”
子攸抬起头来看了他足半日,才说道,“你是属猴子的吗?变脸变得这么快?”
司马昂被她损得愣住了,他自懂事以来,行事说话都尽可能的沉稳冷静,心头压的事儿多,与女孩子们说话的时候就少,尤其没有跟子攸这样随性的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愣了半日,又见子攸“切”了一声,扭了头,给他一张侧脸看,眉眼间变出些不屑来,低声说道,“谁稀罕你好一阵歹一阵的对我。你不耐烦我,厌烦我,就离了我这里,去找你那温柔娴雅深闺里娇养出来的侧妃去吧。”
司马昂虽然长她几岁,却还没有跟女孩子拌嘴的经验,成婚的日子又浅,还没领悟到吵架拌嘴这门艺术里的精髓。子攸虽然看起来是个直筒子似的敢笑敢怒的女子,可毕竟才十七岁,依旧有所有懵懂女孩子都有的弯弯绕绕的心肠。
所以这时候司马昂就吃了亏了。他站起身来索性要走,子攸恼火地在桌子底下一脚踢倒了圆桌对面的椅子,恰巧司马昂走过去,在椅子腿上差点绊了个跟头。子攸向后缩了一下,看着司马昂的脸色更冷,知道他必然要走了,心里便不自在起来。想设法拦住他,又没什么办法,就是有,也知道此刻必定弄巧成拙。
就在这个时候,六儿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子攸心里一乐,六儿这么急着进来回话定然是出了大事了,可凭他什么事呢,总之司马昂是要被这事给留下来了。
谁知六儿眼里却有些湿润,“小姐,穆府里来人传话,大……大奶奶没了。”
子攸愣住了,连司马昂也抽了一口气,子攸慢慢站了起来,“你说我嫂子死了?”
六儿点点头,喉头有些哽咽,“是戌时一刻没的。”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白眼狼
“小姐,您跟王爷坐轿过去吧,可别又骑马了,这大晚上黑漆漆的,倘或碰着哪就不好了。”六儿帮着子攸换上了素色的衣裳,又不放心地嘱咐,“等到了那里,哭一阵子也就尽了素日的情分了,可别再冲撞了大爷,那个爷也不像小姐的亲哥哥,每次见了小姐倒像见了冤家,今日想必他更不痛快,倘或小姐跟他说错了话那又要吃亏了。这个节骨眼上,只怕连老爷都不会深管,小姐只能被他欺负去了。”
“知道了。”子攸向门外看去,司马昂正在外头等他,自从知道了他妹妹死了,他就一句话都没说。他的妹妹是被自己哥哥作践死的,这是任谁都知道的,子攸心里既为婉云伤心,又想到司马昂这会儿心里不定怎么恨自己家里,便又添了些难受。
“小姐,看过了大奶奶最后一眼就早些回来。”六儿见她要向外走,又嘱咐了一句,“跟王爷一起回来,这时候穆府那边必定是车挤挤马簇簇的,正乱着呢,黑灯瞎火的没人管你,倒要受委屈了。”
子攸没答她的话,在门口看了司马昂一眼,他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上了前面的马车,子攸只得上了后面的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到了自己家门口,司马昂已经下了马车,要跟子攸的轿子一起走进去。子攸在里面向外看,门上的灯虽然已经挂上了白的,可门口来往的人却没多少。子攸心里奇怪,掀了轿帘子,提着门口一个管事的名字把他叫了过来,因问他来的人怎么这么少。
那人回她道,“因老爷明日要出征,大爷说这边大办丧事不吉利,因此只通知了族中相近的几家。”
子攸听了也没话可说,可是心里到底不舒服,“告诉宫里了吗?”
“告诉了。”那个管家溜了司马昂一眼,低声在子攸耳边说,“告诉了宫里,可皇上正在景仁宫里刘贵妃那里,大爷去报丧都没得见着皇上。皇上只说听凭大爷办理后事就是了。到皇后那边儿去,皇后只说这大奶奶的亲娘死的就早,大约都是福小命薄之辈,旁的也没说什么。大爷就回来了。”
“什么?”子攸被气得越发无话可说,看了司马昂一眼,司马昂已经听见了那奴才的话,脸上已经有些不自在。皇上糊涂,只知道沉溺女色,皇后狭隘偏私,这些他原都是知道的。
偏那奴才又低声向子攸说,“大爷还说,原先大奶奶的娘在宫中受宠的时候,皇后的位子差点被废掉,所以皇后自然不会去管大奶奶的死活。”
“闭嘴。”子攸吓了一跳,她还真不知道这码事,怪不得她想把婉云送回宫里养胎,皇后就是不准。子攸没话说了,因她平素就是个好打抱不平的,这会儿已经一肚子气了,可皇后是司马昂的亲娘,她纵是不满也不愿说出来,何况她哥哥又那样,她也没脸说别的。
隐约却听见司马昂叹了口气,她看过去,司马昂微微低了头,像是有些颓意。她放下了轿帘,心里也难受起来。司马昂的处境也是难了,从宫里传到外间的那些皇上干的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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