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马昂的另一边去避风。忽然听见众人一声惊呼,她以为有了刺客,赶忙挤出来看是哪里出了状况,可也没见什么异样。
“帅旗。”司马昂看着上头,低声说了一句。子攸抬起头来,一眼看见挑着帅旗的旗杆折了,心里就吃了一惊,出征的时候帅旗折断,这可是非常不吉利的事。
那边穆建黎已经跳出来了,吵吵嚷嚷地责骂那几个拿旗的还不快去换旗杆,一面又问众将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该如何化解才好,一面又叫管着礼部的官儿出来卜卦问天,还说要杀人祭旗,闹得乱糟糟的。穆文龙起先也看着断了的帅旗发呆,这会儿也不做声,面上很是沉稳。老皇上倒吓坏了,费了满大劲儿站起来,想要安抚大将军,一时却找不到好法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只扎手站在那。
这面乱作一团,也不知道是礼部的哪个人忽然说兴许是因为今天是新科放榜的日子,这边忙着出兵是冲了文曲星,该请新科状元出来才得了事。乱七八糟的,穆建黎素来不爱搭理那些文官,不过今天还真就听信了这句话,吩咐了亲兵马上去把状元郎请过来。
状元来得倒挺快,子攸真有些疑心是被亲兵绑来的,灰头土脸地站在文武群臣面前,连手都微微有些发抖。子攸看了他一眼,不是陈长卿,不过他那脊背微微有些弯的身形,看着也有几分眼熟。
穆文龙也看着这个瘦弱地新科状元。让他到自己跟前来。见他吓得有些发抖。便和缓地说。“你就是新科状元?叫什么名字?”
“学生刘文。见过大将军。”他虽有些发抖。声音却还清楚。
刘文。这名字子攸听来也有些熟悉。子攸琢磨了一下。忽然想到在酒肆初见陈长卿那天。跟陈长卿一起吃酒地人就是叫刘文。想起了那天地事。也就想起从那天他地言谈里听着。似乎他是贺启地人。莫非贺启此番选拔人才也偏私了?还是这人果然才学过人?
她正想着。前边穆建黎喝了一声。“你这书生。怎么见了大将军都不知道跪拜行礼。”子攸咬了咬嘴唇。皇上好歹还在上面。当着皇上地面要求新科状元向大将军行大礼。未免有点太过。她不太自在。看了司马昂一眼。司马昂倒能沉得住气。
那边新科状元满脸惨白。微微发着抖。像是不忍这样地屈辱。向下跪地时候好像腿有些抽筋。忽然向前倒去。像是要倒在大将军穆文龙怀里。那可真够尴尬地。可事情在这时候突然就急转直下。惊得子攸目瞪口呆。她看见书生手上寒光一闪。虽然她立即意识到他拿着匕首。可是她怎么也难以相信一个文弱书生胆敢突然拔出匕首来刺杀大将军。本来这也是根本不能成功地。子攸在看见他出手地一瞬间还在这样想。一个书生要刺杀大将军。那简直就是场杂耍闹剧。
可是偏偏穆文龙大意了。他大约是决计想不到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文弱书生会刺杀他。在他心目中。书生们只敢在酒杯旁边夸夸其谈。说几句狗屁大话。掉几滴无用眼泪而已。所以当刘文借着摔倒一刀刺过来地时候。他几乎没有察觉。及至刀尖顶上了他地腹部。他才凭着几十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地本能转了一下身子。用盔甲最硬地部分挡住了刀尖。刀刃滑了一下。插进了身侧盔甲地缝隙。划伤了他地腰。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伤到了要害。
穆建黎冲了过来,像逮小鸡一样拎起了刘文,作势就要杀了他。
“慢着。”穆文龙低沉地说,“把他关起来,不要伤他性命。”
穆建黎瞪着眼,“哐啷”一声把长剑插回去,把那小子狠狠摔在地上,“你们几个把他绑了。还有你们,还他妈不快去叫太医。”
“等等,不用去叫太医,我不碍事。”穆文龙冷静地说,他抬起头,阴沉地看着周围,这场刺杀选择了这个时机,安排的实在太妙了。皇上,王爷,文武百官都在这里,一旦自己死了,有心安排刺杀的人只要登高一呼,情势登时便可完全倒转。可这个幕后的策划者会是谁呢?他看了看皇帝,他已经吓得瘫软在椅子里,快要晕厥过去。他又看了看司马昂,态度沉稳地站在那里,脸上不露出一丝情绪,好,好个司马昂,不管这事是否与他又关,他都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站在司马昂身边,捂着嘴,似乎被吓到了,她应该事先不知道,即使此事是司马昂做的,她也绝不会害自己的爹爹,一定是这样的,可如果她因为母亲被自己杀死而怀恨在心呢?他又不确定了。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正耀武扬威地把刘文丢给侍卫,他倒有这个胆子,可他有那个智谋么?或许有,或许他平时的狂躁的蠢样子都是故意布散给他看的呢?难道只有司马昂那样诸事不关心就是韬光养晦吗?
在这么个时候,他要离京了,却忽然觉得没人可以信任。
“父亲。”穆建黎在一旁说,“请父亲接受太医的诊治,将养几天,改日再出征吧。”
“不要声张,”穆文龙低声喝道,“我的伤不要紧,今天也必须出征,否则军心会乱。你去那边叫你的妹妹过来,等会只用你们两个送我出城就是了,叫百官们回去,我有话要交代给你们两兄妹。”
“子攸?她在哪呢?”穆建黎一愣,还以为爹爹糊涂了,子攸一个女子怎么会在这里。
“蠢材,自己的妹妹都看不出来。”穆文龙皱了皱眉头,“就站在司马昂的身后。”
穆建黎吃了一惊,向司马昂那看了半天,才看见一身男子装扮,披着轻甲的穆子攸,心里也不禁感叹,都说人老眼花,老爹的眼睛倒比他还好使。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黑云压城
子攸骑在马上,随着南征的军队向前走。穆建黎在大将军的马车里已经停留了好一会儿了,侍卫们都远远地走在马车四周。爹爹为什么要分别跟他们两个谈,子攸想不明白。而刘文呢,到底为什么会行刺父亲,到底是他自家的激愤行为,还是有人指使的?如果有人指使,幕后主谋会是贺启么?看起来很像。那么司马昂有没有掺和进这件事,如果这件事与司马昂无关,那么他事先也应该是知情的。这么大的事,一旦刺杀成功,是要有后续安排的,贺启不可能不让司马昂知道。而如果这场刺杀成功了,后面就要有一场宫廷政变,文武百官都在这里,贺启若在此时振臂高呼,会有多少人跟着他?司马昂在那出戏里又该扮演什么角色呢?如果他跟这一切有关,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瞧出来。她希望司马昂成为皇帝,谁当皇帝可能都比自己哥哥当皇帝更好,但那不是要他杀掉自己的父亲。他明明可以等,等到父亲百年之后。她有些焦躁。
事发之后,她看着司马昂,想从他脸上看出答案,她希望他能说几句什么,表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司马昂没有任何表示,那张脸冷得像是死人脸。
她抿起嘴唇,只觉得越想越冷得发抖。还不到重阳节呢,可这会儿飘了雨,就冷瑟瑟的了。
穆建黎从父亲的马车上下来了,骑上了自己的马,子攸知道父亲下一个要见的人是自己,连忙催马上前。穆建黎瞪眼看着子攸,扯着大嗓门,“还说今天怎么帅旗会折断,全是你这个阴人给冲的。你没事干跑到出征大典上干什么?死丫头。”
子攸知道在这个位置上说话,爹爹还是听得见,她很明智地没有回嘴。果然穆文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混账东西,给我滚远点,别总寻你妹子的晦气。”
穆建黎瞪了子攸一眼,“快上去吧,爹等着跟你说话呢。”
子攸下了马,恭恭敬敬地上了爹爹的马车。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穆文龙劈头就问她,“你哥哥说这个刘文是贺启点的状元,是他的人,你怎么看?”
子攸低了一回头,还是说了出来,“科考之前,我见过这个刘文一次,听他说话的意思,他像是跟贺启的确有些瓜葛。”
“那就对了。”穆文龙点了点头,“老夫戎马一生,临了差点栽在几个书生的手里,真是可笑。”他的眼神分为锐利冰冷,话头忽然转了,“司马昂最近有没有跟贺启来往?”
子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贺启到过王府,只怕这事儿瞒不了父亲的眼线,可她也不愿意说有,“我并没看见,也不知道。”
“那依你看,你的夫君有没有卷到这件事里?”穆文龙看着女儿,子攸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穆文龙都看在眼里,“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只能说不知道。”
“好。丫头。你是心里明白地人”穆文龙点点头。陷入了一阵沉默。这沉默太久了。子攸在等待中越来越焦急。越来越沉不住气。
穆文龙一直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攸儿。我放你在外边经商。又让你在家里听官员们议事。已经是让你历练地够多了。可你今天经事地时候还是发慌。这可不成。我也不想说你还小。古时候也有女子在十七岁就做了太后地。照样把得稳朝局。”
子攸像是呛了风。就突然咳嗽了起来。“爹……咳咳……我好像昨天在外边待地时间长了。有些着了风寒。”她心里知道爹爹这话地意思。爹爹这话点得太明显了。
不过她地小聪明也逃不脱老爹地法眼。穆文龙看着她。没有容许她把话题转走。“你哥哥已经去办贺启了。如果从贺启那里查出司马昂确实跟此事有关。那么你该当如何?”
子攸低了头。好像有只鬼手拧住了她地心。她盯着自己手上地扳指。仿佛那里能给她一个答案。“我会按照爹爹地安排杀了他。”
“好。有丫头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穆文龙地眼里这时仿佛才转出些慈爱地味道。“事情若真到了那个地步。爹希望你想得开。”
“是,爹。”子攸咬住了下唇,快要咬出血来,手指一遍一遍地摸着那枚祖母绿的扳指。
子攸回到城里的时候,雨下得越发紧了,城门口没有几个人,天色昏暗时候,冷雨便添几分凄凉。
子攸骑着马慢慢地向王府走,她心里有事,还做不定主意。有一个人站王府门外,似乎已经守了她很久,她真希望这个人是司马昂。她勉强笑道,“长卿,我知道你有话,随我进来说吧。”
陈长卿向她深深一揖,便随着她进了距离王府大门不远处,一个平常无人的院落,他没像往日那样跟她寒暄玩笑,“方才虎贲将军带着人抄了贺大人的家,我来等着王妃,是想打听王妃要如何裁处此事。”
“长卿是希望我设法保住贺启吗?”子攸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有贺你今科中了探花。”
陈长卿抬起眼睛,“我只希望王妃速速杀掉贺大人。”
子攸看了陈长卿足足两三句话的功夫也没说出话来,陈长卿却等不得,“王妃如若不赶在穆建黎审讯之前杀掉贺启,那么不论今日发生何事,也不论今日之事到底与王爷有没有关系,穆建黎的审问结果都不会变——他会修改贺启的供词,把幕后主谋的罪名安在王爷身上。王妃,穆建黎他可不想当辅政大臣,他想当的是皇上,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不会放过每一个能置王爷于死地的机会,王妃先杀了贺启,这至多只能引起大将军的怀疑,却可以暂时保住王爷,否则……否则王爷绝活不到大将军回来的那一天,如果穆建黎审讯之后没有先斩后奏杀掉王爷,王妃只管拿了我的命去。”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子攸微微打了个冷颤。
陈长卿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急了,子攸再能,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她确是够精明,仕途经济她都通得很,可要让她去杀人,就未免太过了。可是,“可是,王妃绝不能给穆建黎审讯贺启的机会。王妃若再迟疑,王爷就没命了。穆建黎是何人,王妃比外人更清楚,王妃此时若不要贺启的命,就等于决心断送天下黎民百姓的命。孰轻孰重,请王妃决断。”
子攸绷着脸,不知是冷的,还是怎的,那张精致的小脸越发显得有些青白,她有些想要退缩,她才只有十七岁而已。虽然平日里她总是拼命三郎似的向前冲,可这一次她却只想后退,可也只有这一次,她像是真的没多少退路了。
陈长卿知道此事只有子攸能了结,所以打定主意今天哪怕是说烂了他的舌头,他也必须劝说子攸杀掉贺启,这是唯一能让这盘死棋复活的法子。他想好了千万句说服子攸的话,刚要开口,忽然看着子攸的身后愣住了。
子攸从他那副咬住舌头的表情上,就猜得出谁来了。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司马昂,他脸上的冰冷让她难过的几乎抬不起头来。可是她的难受也看在了司马昂的眼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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