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为首的兵士看了司马昂一眼,勉强有了一分恭敬,“我们是虎贲将军的亲兵,王爷跟我们走吧,虎贲将军有请。”
司马昂冷冷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一股怒气在他的胸口翻腾着,他就快要再也忍不住了。未来的境况从来都晦暗不明,他已经不愿意再受这样的煎熬,许久以来压抑的耻辱就要在今天爆发出来,愤怒让他想不起来这些年忍辱负重到底是要为了什么,他宁愿拔刀相向,只觉得若能从此了结余生反倒是享福了。
他的手慢慢移到了剑柄上,不想六儿忽然从司马昂身后走了出来,撞了司马昂的右胳膊一下,把他的手撞开了。她仰头向为首的那个兵士骂道,“你要死了是不是?大爷要请王爷过府去,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带着兵闯进来,你当这里是那些穷京官的府邸任你们胡闯吗?”
她跟在子攸身边几年了。也算见过些世面。虽然不知道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子攸一夜不归。今日又有这个阵势。便知道定然是情势危急。只怕生死存亡就在这个时候。她又知道子攸以前就说过。王爷是绝不能跟穆建黎明着过不去地。她也不及多想。就走了出来。
这个为首地看了六儿一眼。有些犹豫。他旁边地那一个副手倒有眼力见儿。六儿在家地时候时常帮子攸传话办事。穆家不少人都认得这个有些体统势力地丫鬟。因赔笑道。“这不是六姑娘吗?怎么。大小姐今儿还在这边?我们可是莽撞了。”他们原是听着穆建黎地口气猜测今日要废掉王爷。所以才这般耀武扬威地。本来以为小姐已经早就带着嫁妆回娘家了呢。不成想在这儿又见着小姐地人。
六儿见他认得自己。稍微放了点心。“你们是什么东西;就在这儿狗仗人势了。还有脸问小姐在不在这儿?小姐是什么脾气你们当真不知道吗?小姐要是知道你们在这儿撒野。你们几个地皮还要不要了?你们王大将军地故事都忘了?头年他被小姐打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如今见了小姐还跟避猫鼠似地。可笑是打倒了他一个。又起来你们几个扎毛地。”
几个兵士都没了气焰。那为首地低声吩咐了几声。后面地军士都收敛了队形退了出去。又勉强跟司马昂赔了礼。司马昂不觉瞥了六儿一眼。想起那日子攸丢东西都不管任人欺负地样儿。现在看倒有些奇怪。若真是那样软弱好性儿地主子是断然使不出这样地奴婢地。六儿定然只是子攸地影子罢了。再看看几个兵士立刻垂头丧气地样儿。只怕六儿说地那些话都是真地。子攸竟然能把穆家地亲兵拾掇成这样。子攸在他心里未免又添了几分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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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人地穆建黎这会正在自家地书房里生闷气。一大早他就被穆子攸抢白了一顿。着实生气。本来想趁着父亲和司马昂都不在。狠狠教训一顿那个死丫头。偏生地子攸跟他说话那意思。倒像是她手里攥着一个什么他地把柄。就要交到父亲那里去。他有些心虚。倒被她噤住了。只好拿出好颜色来跟妹妹说了几句话。审问贺启那个老蠢材地时候又容许她在一边旁听。
可是审了一个早上却什么彩头都没得着,子攸又在旁边一声不吭,只是拿着笔用她那一笔烂字把他说了什么,贺启说了什么,什么时刻动了什么刑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下来。他问她记个屁啊,她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只得猜测是爹爹在车上跟她说话的时候授意她这么干的,所以更不敢轻举妄动随意改动口供。
审贺启把穆建黎审了个筋疲力尽,便说要休息休息,其实是要找人商议。
孟凡义早就在书房里等着虎贲将军了。孟凡义是穆建黎一个爱妾的弟弟,又是他的副将,平素里心机深,胆子又大,跟穆建黎很是投合,可说是他身边第一等的心腹之人。
穆建黎一进了书房门,就气哼哼地大骂,一时骂穆子攸胳膊肘往外拐,一时又骂贺启这个老货怎么这么能熬,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司马昂也参与了刺杀事件。
孟凡义连忙给他倒上茶来,“将军有所不知,那些个文官就好出这样的硬骨头。倒是将军眼下打算怎么办?”
“真是麻烦,子攸那个死丫头看我看得太紧。况且我听她早上话里的意思,像是她手里有一份贺启的亲笔供词,已经给爹爹送过去了。如果那样的话,咱们想借着贺启的口扯出司马昂来已经不大可能了,便是咱们改了口供,子攸手里的证据送上去,爹也未必完全信咱们。”
“将军。”孟凡义笑了笑,凑上前来,“咱们不如这就叫司马昂来,来了之后咱们照样往死里拷问他,不信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能熬得过去,一旦他屈打成招了,小姐也就没话说了,而大将军心里本就猜忌他,到那时候还怕大将军不想治死他么?将军,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能居之,将军可要想好了。眼下老皇帝昏聩无能,统共又这么一个儿子,等这个儿子一死,他司马家就后继无人了。就算大将军不想篡位,可又把这个皇位给谁去呢?大将军再疼小姐,可小姐也是女娃啊,不中用的。到那时节,将军你还怕当不上皇帝。”
孟凡义这一番话说得很合穆建黎的意,他忍不住笑了,心中委实舒坦,可是他又想到了更实际的问题,“可他毕竟是皇储,打成贺启那个惨样,别说太犯众怒,就是子攸见了也定然舍不得。那丫头要不闹个天翻地覆,使出万般手段阻拦来,我也就不姓穆了。”
孟凡义见自己的话使穆建黎动了心思,他便得意的眼里都要放出精光来,“将军要做大事,心就要硬,手就要狠。在穆府里审司马昂,外间如何能知道?说句末将不该说的,要不是怕大将军动怒,咱们就是把司马昂骗进穆府里杀了,外头人又敢怎么样?哼,早晚咱们也是非杀司马昂不可的——这还是后话。如今单说小姐那边,想来小姐平日里再能,也不过是仗着大将军宠溺罢了,如今大将军不在,将军您难道连个小丫头都摆弄不得?”
这话提醒了穆建黎,他心中一阵畅快,如今老头子不在,他就是京城里的天,他还怕谁?便拿定了主意,叫孟凡义快些使人去拿司马昂。
不提防外边忽然走进一人来,“哥,让我好找,原来躲在这儿了。”
穆建黎吃了一惊,心头有些发虚,“妹子来了,怎么外边的小厮也不报一声。”孟凡义那边一见穆子攸来了,大吃一惊,连忙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子攸自己向一边椅子上坐了,似笑非笑地说,“谁知道呢,那些小厮想是脱滑玩去了吧。要不然就是听说咱们这府里今日替阎王开地狱呢,折磨人折磨得邪乎,所以他们就看热闹去了。”
穆建黎心里有事,听了这话惊心,就疑心方才他们的话被子攸听了去了。可他这个人是没理也要搅三分的人,这会打定主意,只要子攸拿刚才他们说的事问他,他就立刻命人把子攸关起来。
不想子攸敛了笑意,忽然说道,“我来是想跟哥哥商议正经事的。恐怕刺杀爹爹的事,我那夫君也脱不得干系,少不得要找来问问。只是此事爹爹原是让咱们两个办的,今儿早上你也审了贺启了,功劳别都被哥哥占去,不如审问司马昂的事就交给我吧。”
穆建黎刚要开口,被子攸止住,“哥哥当然要从旁监督,我若办得不公,哥哥可以自行审问。”
穆建黎倒没想到子攸会来这么一下子,想了半天自己倒也不算吃亏,便嘿嘿笑了两声,“别是你那小相公找了小老婆便不疼你,你也恼了他吧?”
子攸也不答话,冷着一张小脸,把穆建黎的玩笑话都冻住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审讯
司马昂被穆家的下人引到一处院子里,这间院子在穆府里的位置很偏,四周又挨了两个空院子,做什么用处就可想而知了。院子外边站了两个家人,不过似乎也只是做做样子,院子里边还有至少十几个身披轻甲的威武兵士,那才是真格的。
司马昂走了进去,院门的颜色有些剥落,院子里也没有什么齐整的花木,不过是一院荒草罢了。天有些阴沉沉的,合着这里的衰败,更添了几分压抑。
正房的台阶下面团着一个人,身上有血迹,像是受了不轻的伤。司马昂知道这是穆建黎给他的下马威,缓步走过去,瞥了那人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惊骇,那人满脸是血,两只眼睛都不见了,血淋淋两只空洞。司马昂心中不忍,难免又多看了他一眼,却忽然看见他衣带上先帝所赐的玉佩,不觉收住脚,呆呆地站在他面前,好半日才叫了一声,“贺大人。”
满腔的愤怒却再也抑制不住了,他俯下身托起贺启,“贺大人,贺大人——”
贺启双眼已经没了,可是一时半刻却死不了,这会子竟醒了过来,却看不见司马昂,一双粗短的手抓住司马昂的袖子,嘴里只发出混沌的哭号,已经说不出话来。
司马昂站起身来,贺启的血已经染了他满身满手,他两步跨上台阶,推开门去,却一眼看见子攸站在门里。
司马昂见到子攸的一瞬间,愤怒暂息,微微停了一步,下唇微抿,视线便停在子攸的脸上,像是有些不愿移开。只不过在子攸看来,他的眼里满是悲哀愤慨。
子攸没让他说话,她喜欢听司马昂略微有些低的嗓音,他若开口跟她说话,她可能就要撑不住了。她抬起手臂,手中拿着一只天青色汝窑的小茶盅,举在司马昂的面前。秋风从破碎的窗里吹进来,她月白色的宽大衣袖被秋风扬起,司马昂看着她,衣袂飘飞,眉眼俊秀,此时越发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只是……
他接过她手里的茶盅,一饮而尽,嘴角微微带了一丝冷笑,“这身素衣裳是给我守孝用的么?”
子攸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来,只是这丝笑容并不比司马昂的微笑暖上多少。穆建黎张着大嘴在一边呆看着,他本来要看看子攸怎么把满屋里的刑具往司马昂身上用,现在却觉得这势头有点不对啊,子攸干嘛一见面就硬生生给司马昂一碗茶。“怎么着?子攸,你心疼他要受苦,打算先把他药死啊?”
司马昂没转开视线,他看着子攸的眼里很痛苦,他也没搭理穆建黎,只是问着子攸,“你为什么要把贺启折磨成个样子?就因为你觉得是我跟贺大人合谋刺杀你爹,是不是?”
子攸没有回答。她不能说贺启地惨境完全跟她没关系。况且她一直以为言语从来也不能解释清复杂地境况。
司马昂笑得很癫狂。“你做什么不连我地眼睛也挖出来呢?”
子攸把眼泪忍了回去。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拉住了司马昂地手。她希望司马昂能明白她地意思。这是唯一救他地方法。可是司马昂在盛怒之下甩开了她地手。“世上原来真有毒如蛇蝎地女子……”
他地话顿住了。一股说不出地痛苦忽然从五脏六腑间蔓延开来。像是千万只蚁虫在啃咬他。
穆建黎也愣住了。他看见司马昂地脸一瞬间变得苍白。汗珠从他地额头上滴落下来。子攸咬着嘴唇转开头。再也不忍心看他。穆建黎明白过来。“子攸。你给他吃了那种毒药了?”
穆建黎猜出来那碗茶是什么。那是穆家祖上还是江湖草莽之时便有地几种毒药之一。服下之后虽不会置人于死地。可药效发作后地痛苦程度却足以逼人发疯。等到穆家先人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之后。便觉得这一种东西太过恶毒。比天下一切毒药都要过逾。用这东西太伤阴德。所以就禁止穆家人再用。所存配方也锁在穆家祠堂里。只不知今日怎么被子攸找了出来。
子攸把那东西用在司马昂身上也太出穆建黎意料了,他看着司马昂痛苦得弯下身子坐倒在地,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子攸,你果然是毒如蛇蝎。哈哈哈哈,司马昂,你娶了我妹子,别是前世做得歹事太多了吧。”
子攸不去理睬穆建黎,她的眼里此刻只有司马昂,还有司马昂身上的痛苦,她拼命忍住喉咙里的翻腾,“司马昂,如果你不打算说实话的话,就别想拿到解药。这么挨下去,要比贺启难过的多。”
司马昂没有出声,拼命忍受着全身的痛苦,那痛苦达到顶峰之后便稍稍消退了些,只是又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及至觉得冷到四肢百骸的血流都要结冰了,又觉得炙热难受,仿佛被人丛冰窟里捞出来投入了火堆。
子攸还在问他话,他想让子攸闭嘴,可是他痛苦得牙关紧咬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好半日才说出一句话,“滚。”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痛苦里忍受了多久,渐渐地眼前昏暗起来,可他还有感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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