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热,才知道子攸在发烧。又看见子攸的手指上包扎着巾帕,他是常在外头骑马射猎的,一见那包扎的方式就明白子攸的指骨折断了。虽然知道不甚要紧,可却止不住又惊又怒,“她是怎么了?她的手怎么了?”
上官缜看着他冷笑道,“我只听她说了一句,大约是你那小老婆将她的蹑影马毒疯了。哼,这丫头爱马如命,想来自然是不肯离那疯马远些的,要我说,她只是折断了一根手指,不是折断脖子,还真是命大。只怕若是折断了脖子,才是遂了你和你那小老婆的愿了。”
他是江湖草莽,自然不将王爷放在眼里,何况子攸从小他便认得,在他眼里那一直就是个小妹子,哪知道出了阁竟然嫁了这么一个男子,除了受气,竟没什么好事。所以他说他几句,完全是大舅子在损妹夫。
司马昂没听过这样小老婆长小老婆短的村话,被上官缜说的面皮有些红,一阵不自在,可是子攸的高烧让他没有心思理会别的,向外头吩咐道,“快些去请郎中。”
钟无风一直在外间伺候着,听了这一声连忙答应着。
上官缜在一旁冷眼瞧了司马昂这一半天,见他是真的着急,也便罢了。向他说道,“不用去找郎中了,我虽是山野莽夫,倒懂些医术。”
一句话提醒了外边的钟无风,他一拍脑门,“是了,是了,王爷,上官兄的医术只怕不比他的武功逊色,寻常的郎中哪能比得过他。”
司马昂将信将疑,对上官缜的医术并不放心,可又想到,眼下也不及去找太医院的大夫,若是找来了小镇上混饭吃的郎中,他也还是不能放心。
上官缜诊了脉。便在纸上写了方子。钟无风这里虽无大夫。但是劫得子攸地货里却有不少名贵药材。其余要用地寻常药材庄上本来就有。其实子攸也只不过是断骨之后没有好生调养。再加上这些日子思虑过重。饮食不安。这一夜里又惊怒交加。几下里累在一起。她才晕了过去。其实倒不要紧。
上官缜写了方子。司马昂先接过去看了一眼。他虽然不大通医术。但是毕竟素日里杂学旁收。也曾读过几卷医书。医理还是懂些。这会看了那方子并未觉有不妥之处。才转手交给钟无风。叫他照方拿药煎熬。上官缜一笑不语。告辞出去。要将外边地兵马遣散。
一时屋里没有旁人。司马昂才叹一口气。伸出手慢慢抚摸子攸火烫地面庞。想着子攸地马死了。那必定让她心疼得很地。他们都是一样地人。倘或他地马死了。他也会哀痛不已。一样地人?司马昂惊觉自己在想着什么。倒有些诧异。自己怎么就知道跟子攸是一样地人?他呆了半日。想起旧日种种。心里一阵难过。
子攸心里有他。他是知道地。在穆府里子攸给他毒药。他是不恼她地。那是唯一地法子。他知道。他恼地是子攸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她明明可以只管做她地王妃。只是王妃。
子攸非要掺和进这恼人地政事里。那么他便难信她。她也必然难信他。否则为何那事之后。她就再不现踪影。
想到此节。他又对自己有着说不出地愤恨。倘或他是个货真价实地皇储。而不是现在这个傀儡模样。那么即使子攸不嫁他。他也是一定要娶她地。他会给她一切。不叫她操半点心。她爱骑马撒野也罢。爱射猎也罢。都是好地。那本就是他极喜欢地事。他会陪着她。就算她爱骂人他也不会苛责她。只是……
司马昂慢慢抚摸着子攸受伤的手,面上仍是没有情绪,可胸口里一腔怒火乱撞,无可排解。他真想跨上骏马,去山林间驰骋纵横,宣泄了这口怒气再回来。
可是他却坐着没动,疼惜地捏着子攸的手心。那些无可奈何的痛楚让自己来受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捎上来一个子攸。子攸又为什么要来呢,将来他若败了,她可怎么办?她的眼睛太明亮,容不得阴晦,性子又太耿直,见不得不平之事,却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穆文龙终是要死的,穆建黎能容得下做过王妃的她么?必然不会的,权势似烈焰,那样的蠢人到得权势巅峰,哪还能有情义。
柳叶捧上汤药来,司马昂拿着勺子慢慢地喂给子攸喝下,仿佛在子攸不知道的时候,多为她做点什么,自己心里便多舒坦一点。
柳叶在一边吊儿郎当地侍奉着,却不知道司马昂心中的烦闷。他亲自送汤药过来,原是来瞧子攸醒没醒的,他在司马昂身边待了这么些天,觉得司马昂不苟言笑,下边人便也严谨,那实在太无趣了,他本来是想来试探子攸的口风的。要是子攸同意他走开,他就要溜出去玩,但是如果子攸让他回到她那边去,那也是好的,子攸胆子很大,跟她一起玩更有意思。
可是子攸没有醒,他便想出去。谁知被司马昂一回头看到,就吩咐他去打水拿帕子。他只得照做。
“王妃发汗了,就是快好了。王爷,您要是想用湿帕子帮王妃擦汗的话,那帕子得拧得再干些。王爷,您袖子得挽高点,不然等会王妃醒了还以为您掉过井里呢,我又惨了。”
司马昂有些尴尬,却仍是照做了,刚伸手把拧干的帕子放在子攸的额头,子攸就哼了一声,接着在梦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胡乱抓住了司马昂的手。司马昂回握了她的手,柔声唤她,柳叶突然觉得自己站在那里着实尴尬,赶紧一扭身走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娇痴不怕人猜
子攸醒过来时,只觉得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很是不舒服。她慢慢张开眼睛,窗棂上的日光看着已近晌午,这半日她昏昏沉沉地做了许多梦,梦里走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人,忽悠悠竟仿佛活了半世似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知道有人喂她喝了药,给她擦干了额上的汗,那人不是六儿。
她抬起手,手指在梦中疼得很,可这会却好像疼得好些了。她又清醒了一些,以为身旁坐着的是上官缜,便开口叫了一声,“哥,”身边坐着那人身子微微一震,却不答她,她也没留心,又叫了一声,“哥哥,我好口渴。”
那人站了起来,取了茶碗来,她听着他先用茶水涮了涮杯子,再倒掉,随后才倒了茶来。子攸还在想上官缜何时这样细致了,一面在他手中就着茶碗吃了一口茶,一面抬头,一眼看见那人英气勃勃的眉,两只深邃的眸子,她登时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司马昂坐过她身边来,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莫非见我不是你那‘哥哥’,心里不爽快么?”司马昂话里那声哥哥说的有些拖,颇有些子攸叫人时口齿绵软的味道,子攸的脸立时红了。司马昂见她极不自在,也不再提,再要喂她喝水,她已经自己接过茶碗来。
“不敢劳动王爷,方才不知是王爷在这儿,简慢了。”子攸已经喝干了那碗茶。
司马昂拿起茶壶,又给她斟上,看着她十指尖尖,捧着那小小的茶碗,一饮而尽,腕上是空着的,没带什么镯子。司马昂再斟一碗,说道,“我是你夫君,在这儿守着你不是应该的么?你醒来张口就叫你那‘哥哥’,岂非不守妇道?我这做夫君的,很是觉得颜面无光。”
“屁!”子攸扬起两弯柳叶眉,她本是不肯在司马昂面前骂人的,更别提骂司马昂了,只是病了一场,本来就觉得气闷,再受了司马昂的这话,她大怒之下来不及思索,便骂了出来。一句话出口,她面上更烧,看见司马昂也在看着她。只是司马昂修养极好,喜怒是不常形于色的。可惜子攸却最恨他这种模样,现下又见他平静淡然,心里更恼了,略一思索便想到自己就算比现在更好十倍,司马昂也绝不会爱她,她又何苦藏着性情,使自己不能痛快呢。干脆破罐子破摔,说道,“妇道是个屁!圣人之言本不足信,三句便有一句是狗放屁!”
这一句真性情的话出口,她已经不在乎旁的了,向司马昂看过去,眼里还带了三分挑衅。谁知也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怎的,倒觉得司马昂眼里有三分笑意,似乎对她的话反有几分认可赞许的意味。
她也就没有再往下说,气哼哼地转开了头。
司马昂也不理会,只问她,“你现在觉得身上怎样?昨晚你一直发着烧,自己不知道么?还能死撑着骑马跑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来。”
子攸一愣,摇了摇头,昨天晚上她只是觉得头疼眼花,但是手指太疼压过了其他的难过,再说丢的银子还没找回来,就是要死也得勉力撑着,哪还想到自己在发烧。
司马昂看她地模样。也猜了个差不多。便问她现下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子攸又摇了摇头。眼里没了什么精神。周身疲惫酸软难受。便又躺了下去。衣裳都被汗浸透了。想换身衣服。又想到自己本未带替换地衣裳。只好作罢。又看看四周。这里虽然是乡下地方。被褥却是极干净地绸缎面子。勉强躺一会也是不错了。
子攸躺下来舒了口气。“我不吃饭。你自去吃吧。我已经好了。劳你守着我这半日。多谢啦。”
司马昂见她扫视这破烂地方一圈。最后在枕上找了个舒服位置。舒一口气。脸上竟露出满意地神色。便知道她必是累极了。现下见不用即刻骑在马上。还有这样地地方可以睡便满意了。可他看着她如此。心里却难过。也不知怎地就想讨她地欢喜。“子攸。把我地马送你可好?”
子攸看了他半天。才“哦”了一声。“必是我哥哥——我是说上官缜——同你说了。”
司马昂听她脆生生地叫着上官缜哥哥。心头颇有些不快。“他是你什么哥哥?你哥哥不是穆建黎么?”
子攸没看出来司马昂地不悦。况且她方才都已经豁出去了。此刻便是看出来了也未必在意。“他是我地结义哥哥。我当然叫他哥哥。”
“他都过了而立之年了罢,做得了你的叔叔。”司马昂道。
“那不同。”子攸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没睡够,“这个我叫他哥哥,也是有缘故的。我九岁那年随我爹爹去南边,路过荒郊野地的时候见了几个重伤倒地的男子,我就叫小厮把他们抬到车上,又叫跟随的太医给他们治伤。我当时也没在意,后来,又过了几天,八月十五的夜里,我正在读史记,便有个二十几岁的哥哥来找我,说感谢我救他的师弟。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又问我要什么报答,他可以给我三样东西。我见他夜里从房上飞下来,轻飘飘的没声音,还以为他是神仙。我就说,一要跟我结拜做兄妹,我原想这样我就有神仙罩着,就不怕大哥欺负我,二要她给我一百只萤火虫,三要每年八月十五时来见我一见。他都答应了,后来我一年年的长大,自然知道他不是仙人,不过他是江湖豪侠,我心里很敬他。好在我大约也不是很蠢的蠢人,跟他言谈起来很是投契,蒙他不弃,这些年我便是有不能求爹爹完成的心愿,倒都可以找这位义兄相帮。”
“譬如今天你来剿匪,外边来的也不是南北羽林军罢?恐怕是你这位义兄又帮了你的忙。”司马昂道,“你何止不是蠢人,你是天下最机灵的丫头也还差不多。”
子攸笑了起来,“承蒙你看得起我。”司马昂见她方才恼了就横眉冷对,现下说得高兴又笑颜如花,全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儿形态。又听她笑着说,“京城里统共就剩了那么一点人马,我怎能来。我从范大江哪里借了点人,又从义兄那借了些人外加他的一群马,假充一支声势浩大的军队。我算着到这里的时候天色未明,对方自然难以看破。”
司马昂已经想到是这样了,随口道,“计是妙计,只是若碰到的真是一伙黑道败类,那仍是危险。”
子攸摇了摇头,“不怕,我义兄的功夫天下第一,有他跟着我,准保无事。”
来来去去口里都是义兄义兄,听得司马昂没来由的好生烦闷,却不好说什么。谁知又听子攸说,“你的马也是难得的好马,你又是个爱马之人,为什么舍得将那马送我?我的马虽然被人害死了,却不是你做的,也不与你相干,你为何赔我?”
司马昂听她的口气像是有几分咄咄逼人,他心里有些着恼,一时便没开口。又见子攸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合在一起,口里却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怪罪你那好动歪心眼的小妾,所以才替她向我赔礼的。她做了坏事,你照旧心疼她,体贴她,不叫她受我的委屈,是也不是?你定然觉得我行动就存坏心,她怎样都是好人。哼,她是金玉一般的小姐佳人,我是砖头瓦片一般的粗使丫头。”
司马昂从没被人这样言语挤兑,也不曾跟女孩子相处过,不知道小女孩子就是喜欢这样歪派人,便也有恼了,冷冷说了一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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