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子攸转身走了,司马昂看着她的背影,很是觉得有些无味。他责备她在外经商,不够有王妃的款儿,她就这么坦然地说她喜欢银子。司马昂忍不住自嘲地一笑,她还缺银子吗?她一落地就生在银子堆里,她少的东西多了,唯独不少银子。而他们俩个说起话来也从来都是如此,无论他说她什么,她都只是接着,也不吵不闹,甚至都不稀罕搭理他的话。这样的夫妻倒有趣,只怕连冤家都算不上。
翠纹在一旁瞧着司马昂脸上的颜色,赔笑道,“其实,王爷何苦要招惹王妃呢?王爷和和气气地跟她说几句话不好吗?她到底是穆家的女儿,王爷对她好些,兴许……”
司马昂摇摇头,没有说话。
翠纹叹口气,“就算王爷不肯向人低头,可也不用这样说王妃啊。说出去的话,就像割人心的刀子,虽眼下不见怎样,可割出来的伤痕总是在的。”
司马昂转了身,“我本来不是想这样说她的,可是见了她那副无所顾忌的张狂样,话就恶了些。她越是罕言寡语不理不睬的,我就越是忍不住说得恶些。可其实她也没露过什么坏形,以后我确不该再说这些话了。你在这里守着,贺御史还在里边等我。”
他还没来得及走开,一个小厮过来了,“王爷,孝贤公主来了。”
正文 第四章 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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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攸叹了口气,她真有些憋气。不过她倒没哭,她没那么爱哭。她其实也想好了,反正呢,除了司马昂,别的什么人她也看不上眼,都不想嫁。她又叹了第二口气,那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是天天闷在闺房里哭天抹泪好呢,还是天天贴在他身边,做些花月妖的模样引诱他?得了吧,她自己想想都脊背发凉,她又不是妓女。憋在房子里哭那就更不和她的脾气,而且说不定还会给他召来爹爹的杀机。
子攸乏味地在京城的大街上逛来逛去,先绕到自家的当铺去,账房先生忙忙地拿账目给她瞧,她努了几把力却还是没有心思,打不起精神,静不下心来,只是马马虎虎地看了一圈。再到自己的绸缎庄去,看一眼新来的蜀锦,还有定州出的新鲜花样的刻丝绸缎,南边运来的倭缎,果然都是不容易得的上等货,比宫里用的还好些。绸缎庄的掌柜的看她不出声,还以为跟着要挨她骂,其实她心里正想着司马昂的肤色气度,替他挑了几样,叫人送回王府去,没再说别的就走了。闹得掌柜的冷汗直流,只觉得东家今天这么反常的文静,那简直就跟六月冰冻一样不吉利。
次后又去了她的古董店,看了店里新收来的一支鸡骨白的玉香炉,这可真是难得的老东西,她仔仔细细地赏玩了一会儿,直消磨掉一个时辰。掌柜的想给她拿回去玩,谁知她又放下了,只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好东西,留着卖吧。”就去了钱庄,后头房子里全是算账先生们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她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事,干脆就没进去打扰。
最后兜了一个大圈子,回到当铺里,掌柜的老孟给她端来上好的雨前茶来,她也没喝,越发无聊起来,真觉得自己像个市侩守财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想起来的还是生意上的事儿,“老孟,你见着铜马街那要卖的楼了没?就是后头临着水的那个。”
“见着了,小姐。”老孟是穆府里的老人儿了,还是习惯管子攸叫小姐,“小姐看中那个楼了?”
“把它盘下来,”子攸若有所思地说,“那地界儿好,盘下来,开个戏楼子。”
老孟哆嗦了一下,手里抱着的漆盘差点掉在地上,“小……小姐,奴才老了,兴许是听……听错了。小姐要干什么?”
“要养几个戏子。”子攸回过神儿来,这次说得更露骨,老孟的盘子算是彻底掉在地上了。“你怕什么,我又没说要开窑子。本来我还真想着开窑子来着。”
“小……小姐,那要是让姑爷知道了,成个什么事儿啊。”
子攸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指头演杂耍似地转着折扇。转得老孟眼前直忽悠。“老孟。哪有那么巧地事啊。咱们这里头到底有多少家店铺。统共都做什么买卖。出来进去多少钱。他都一点不知道。怎么咱们多开个戏楼就偏偏叫他知道了?不过对了。老孟。说起这瞒人地事儿我倒想起一桩来。我们王府里地一些事儿。我爹跟大哥是怎么知道地?我地陪嫁丫头一向都是好地。不会回去乱说。再说她们本来也没有回那府里地时候。她们就算想说。可跟谁说啊?”
老孟没等她说完就咳嗽了一声。向门口看看。并没别人。他是在穆府里伺候了半辈子地人。一向是老成谨慎。不肯多说话地。可他也清楚。把他提拔出来在外边买卖上做总管地人是小姐不是别人。这些年他帮着小姐忙活。给自己也挣来了不小地一份家业。这还不算。小姐还在少爷面前给他地独子要来了官做。虽然他家那小子也是争气。这两年来官声儿不错。可要不是小姐。他一个奴才崽子。连考功名地资格都没有。哪有机会当官呢。老孟是个知恩图报地人。不能不把小姐当做自己地正经主子。“小姐。老奴本不该说。可是……小姐您想。老爷跟少爷……能放心姓司马地人吗?只怕透风地人。不是小姐这边地人。该是原来跟在姑爷身边地人。只怕老爷早就在姑爷那埋了人了。”
子攸抓住了扇子。不再转来转去。“正是这样。我也这么想。爹爹地眼线素来埋得就深。”
老孟虽然不算是个聪明人。可毕竟是六十来岁地来人。见过地多了。“想来姑爷定然误会是小姐回去说地吧。”
子攸挥挥手。“反正他也不待见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老孟慢慢地笑了笑。“小姐要是日后想改嫁给旁人。那便罢了。小姐是穆家地千金小姐。即便再想嫁人。王孙子弟依旧任小姐挑选;只是一点。倘或小姐眼里其实是有姑爷地。那千万要耐心。从前人说‘日久见人心’那是万不错地。”
日久见人心?子攸沉吟着,歪了头慢慢地摸那扇子上的玉坠,都说是日久见人心,可若是连见都见不到,谁又知道谁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子攸回王府的时候脚步有些沉,进府门的时候眼睛花了,总觉得外边车轿边站着的仆役看着何等眼熟。子攸站住了脚,又看了那几个人一眼,登时吓了一身汗,怎么都是穆府里管出门的几个奴才,我的娘啊,不会是哥哥穆建黎来了吧?她的步子加快了,急急忙忙抄近路走进去。
才走到司马昂正堂的门口,子攸的脊背就凉了,廊下站着的除了司马昂的几个奴才,其他的都是哥哥的侍卫。子攸的心沉了下来,不会是哥或者爹真要废掉司马氏了吧?她也不等侍从打帘子就满头大汗地冲进房门,屋里的两个人都抬起头惊异地看着这个冒失的闯入者。哪里有哥哥穆建黎的影儿啊,子攸有点尴尬,司马昂正悠闲地坐在正面一张黄花梨木圈椅上,旁边坐着他的异母姐姐司马婉云。
“嫂……嫂子啊,”子攸的脸有点热,讪讪地说,“嫂子怎么来了?”
“你这是到哪里野得满头大汗了。”司马昂冷冷看了她一眼。
婉云被司马昂的态度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又小心地笑着向子攸说,“原没什么别的事,是你哥哥让我来跟你说句话。”她又看了司马昂一眼,“弟弟,你先出去一会,我们姑嫂有些私房话要说。”
司马昂没什么话说,走了出去。
子攸眼见着司马昂走了,一坐到他原来坐的椅子上,挨着婉云,“嫂子,你都怀孕了,还跑来做什么呢?有话就叫我去看你不就成了。”
婉云慢慢地笑了,削瘦苍白的面孔有了些血色,这个小姑的爽朗和好心眼儿,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实在是不敢跟姓穆的人亲近。“子攸,是这样的,你哥哥想让我问你……唉,是这个意思。你跟……跟昂儿成婚也有半年了,还……还没……没有喜么?”
子攸的脸红了,“没有。要是有的话,太医院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哦,是这样啊。”婉云点点头,子攸忽然瞧见她连手都有些抖,她勉强笑笑,“你哥哥……你哥哥……还想让我问问,是不是……是不是王爷他不大亲近你,所以……所以才……”
子攸忽地站起来了,脸涨得绯红,因为气愤音调高了起来,“哥哥问的那是什么啊?王爷差不多天天晚上在我房里,生孩子难道不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事吗?生不出来孩子我们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是这房子的风水不好吧,谁让当初爹爹把这么晦气的地方划给王爷建王府了。哼,这肯定又是谁乱在哥哥那嚼舌头根儿,说旁的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些房中的事儿也乱传。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在穆府里乱扯老婆舌,看我不打死他。”子攸撒谎一向很快,没娘的孩子,从小就本能知道如何顺利度过难关。
婉云舒了一口气,脸上才真正有了些笑意,“不是那样就好。子攸,你看你怎么还这么毛躁,你哥哥也就是随便那么一猜。你看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也不怕羞。”
她伸手去拉子攸坐下,子攸烦躁地一摔胳膊,婉云被闪了一下,袖子褪了下去,露出皓腕上一道青痕。
子攸怔了一下,“嫂子,我哥他还打你?你怎么不跟我爹说说。你都怀孕了,他怎么还下这么重的手?”
“没……没有。”婉云拽下袖子,紧张地看了看旁边自己的侍女。
子攸也扫了那两个女孩子一眼,知道那是哥哥的人,自己再为嫂子说两句话,只怕这两个丫头回去就会告诉哥哥,哥哥定然疑心嫂子在外边有怨言,回去嫂子又要吃亏了。
“子攸,我都出来这半日了,也要回去了。”婉云站了起来,再看子攸一眼,自己的眼圈就红了,似有多少委屈想说又不敢说。子攸是好的,原先在穆家的时候,统共也就只有子攸对她是好的,敢为她说几句话,替她着想。她拉了子攸的手,“昂儿对你好吗?”
子攸点点头,心里有些难过。婉云忍着泪笑了,“那就好,你可一定要过得好才是,我这心里边儿,牵挂的人也唯有你。嫂子是无福的人,娘死的早,后来又……总之只希望看着你过得高高兴兴的,我就是闭了眼也放心了。”
“嫂子,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么平白地说这样晦气的话呢。”子攸拉着她的手,送她出去,低声说,“凡事想开些,可要自己保养着。我哥的驴脾气,我是知道的,喝了酒弄起性子来,什么人都不认。明日我去跟爹说说,就说你有了穆家的血脉,不能再让他挫磨了,干脆让你回娘家待产算了。”
婉云的泪终于滴了下来,她赶忙擦下去,低声说,“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来,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愿意,子攸,我谢你了,你的恩……我……”
“别说了。”子攸低下了头,苦笑道,“说句我做妹妹的不该说的话,你看我们穆家出来的人,就跟……,原不怪别人恨我们。”
婉云想说点什么,可是后面伺候的侍女已经跟了过来,她有多少话也只得咽下去。
正文 第五章 难得糊涂
婉云走了,送人的子攸却仍一脸哀戚地站在门口。她跟婉云相处的时日并不太长,婉云嫁到穆家不久,她就出嫁了。可她心里面是有几分喜欢婉云的,她娴淑温柔,罕言寡语,为人谨慎心地单纯,又能吟诗作赋,画一手好兰花——这些本事性情都是子攸学不来的。可叹这样的人竟然嫁给自己哥哥那样的粗鲁武夫,哥哥视女人不过是件玩意儿,整日里眠花宿柳不说,喝了酒更是喜欢折磨女人作乐。往常就有哥哥的姬妾因为一点小事被打断骨头的,子攸也曾看不过,去跟爹爹说这些事,可爹爹总不以为意,说这样更好,省的那些女人还想着勾搭穆家的少爷。
子攸想到惋惜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欲转身回去,哪成想一头撞在身后的人肩上。“哎哟。”
司马昂被撞了一下,也从沉思中醒过来,“你混撞什么?”
子攸没理他,呆愣愣地看着地上,刚才撞上的时候她头上的玉簪滑脱了,摔在地上碎成了两截。司马昂也低头向地上看去,有些过意不去,可那也不过就是一支玉簪罢了。
谁知道,只是一支玉簪而已——那是他司马昂的想法,子攸定定地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动,司马昂被她吓着了,也只得陪着不动,忽然又看见有水珠从她面上划下去。司马昂一向把这子攸看做假小子,还不知道她也会哭,而且……而且就为了那么一直破簪子。平日里多少难听的话讥讽给她听,她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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