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当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对峙的时候,子攸紧张得差一点尖叫出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那个严厉的声音里带着威严,半夜在陵墓里听着实在有些诡异,仿佛他们惊动了沉睡在这里的主人。
子攸刚想大声问那你们是谁,司马昂轻轻地“嘘”了一声。子攸这才想到对方可能是故意要引他们回答,从而在黑暗中确定他们的位置,再弓弩齐射,他们立时就要送了命了。
她的心头呯呯地跳着,被自己的大意吓到了,这两天的疲劳恐惧饥饿把她磋磨的几乎快要失掉耐力和细致了,司马昂捏了捏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摩擦着,她知道司马昂告诉她要稳住。
就在这个时候。她惊讶地听见了新地马蹄声。足足有二十人左右。她听见司马昂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包围着他们地黑衣人也有了反应。他们没有在发出声音。子攸听见他们地马蹄声在陆续后退。速度并不快。但是到底还走了。
司马昂摇晃了一下。他今天骑了一天马。腰伤到底扯开。又流了不少血。他早就已经是勉力支撑了。子攸赶紧扶他坐下。“你……要不要紧?”
司马昂不答。他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笑着看她。“是侍卫们来了。今天早上他们在树林里找到了我。”他咬咬牙。忍着失血后地眩晕。“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自己就那么走了。我在地上坐了几个时辰之后才能站起来。可马也没了。只好跟一个侍卫借了匹马再来找你。那群废物马又骑得太烂。落在我后头这么远。回头非要好好整治他们一顿不可。”
大难已过。子攸听着司马昂数落自己。不觉就笑了。跟着又掉了眼泪。坐在司马昂身边。“你怎么会带着这么重地伤还骑一天地马?你不要命了吗?就像个疯子?一点都不像司马昂。虽然我心里是喜欢地。可是。你还是疯子。”
司马昂哈哈大笑。看着子攸。
子攸问他。“司马昂。我要是死了。你以后想不想我?”
“你若是死了,我会灭了那伙蛮子的族。”司马昂轻轻地说,他不笑了,眼睛里闪过的阴凉让他看起来才有些像从前的司马昂。
子攸呆了一下,看着司马昂那双黑亮的眸子,那里面有多少玩笑的意味?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也这么说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低下头,额头轻轻顶在司马昂未受伤的那边肩头,虽然他们似乎都带了些戾气。在昨晚的那个生死相搏的时候,他们也都杀了人,第一次杀人,可谁也没有手软。大约他们求生的同样强烈,在京城混乱的政局里,或许他们也早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在这个黑暗混乱甚至有点肮脏的漩涡里,他们谁也逃不掉,总有被逼到死角的那一天,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们不出手杀人,便会被人杀掉。
不过子攸觉得这一天来得并不像想的那么痛苦,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侍卫们打着火把,远远地寻了过来。司马昂搂住了子攸,子攸微微地有些发抖,似乎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怕,他本能地想把她搂得更紧一点,暮秋的夜晚很凉,他想让她更暖一些。
子攸后来觉得,当她那天晚上第一次跟司马昂背靠着背,同时挥刀面对生死的时候,某些隐秘的盟约就结下了。那不仅仅是政治上的同盟关系,还有另一种能够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最古老最原始的信任关系。对子攸而言,信任代表着愚蠢,但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畅快感觉。她无法舍弃司马昂,所幸司马昂也没有舍弃她,这么做的两个人都是愚蠢的,但是后来子攸想明白了,绝对的聪明人就跟完美的美玉一样不存在。
但是那一刻,她真的贴近了司马昂,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司马昂,也不知道司马昂有多爱她,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天他们都既亢奋战栗,又舒畅难言。
许多年以后,虽然他们又经过了许多更危急的关头,不过那天的事不断被说起,司马昂喝醉酒后还要把这事当做佳话告诉他的子孙。激起子攸的怒火,她说那也太过血淋淋些了罢,寻常人家的类似往事至多也就是一起偷青梅被隔壁家的狗咬而已。可司马昂却不在意。后世为这位皇帝编纂野史外传的无聊书生,从记录在史料中的司马昂的只言片语里推测他性格洒脱不拘小节,虽是中兴之帝,却有创业之主的风格品性。
当然,那些史料里记载的都是司马昂做了皇帝之后的言行,如果今天的子攸就读到了后世的那些野史外传,一定打死都不会相信那说的是她的丈夫。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侍卫们渐渐赶了过来,司马昂呼喝了一声,立刻有两匹马迅速超过马队,风驰电掣而来。两匹马在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收住蹄子,齐烈和刘舍一前一后跳下马来。
齐烈呆愣了半天,老大过意不去,突然一屈膝跪在地上,他是粗直的汉子,羞愧得说不出堂皇的话,“属下是窝囊废。”他这一跪下,刘舍也只得跟着跪下。
司马昂不想责备任何人,错不在他们身上,他笑了出来,开了句玩笑,“你还吓得跪下了,你看你这没出息的劲头。小时候我若受了伤,你要挨你老爹的耳光,现在又没人抽你耳光,你还怕个什么?你不帮着王妃给我止血,是想等我的血流干吗?”
齐烈给司马昂磕了一个头,又给子攸磕了一个头,“唉,我真该死。”他站起来去看司马昂的伤,子攸并不大会做这个事,而且也不忍心看伤口,她见齐烈手法熟练,便干脆让开地方,交给他自己去做了。
司马昂拉住了子攸的手没有放开,向她说道,“如果不是刘舍找到我,恐怕咱们再无见面之日了。攸儿引荐给我的这个侍卫,不但弓马骑射都是好的,而且心思机敏,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子攸向刘舍行了一礼,刘舍忙还礼。司马昂又道,“从明日起,你来做王府侍卫的副统领吧,帮着齐烈管理王府的侍卫。”子攸的手微微一抖,司马昂攥紧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按下。
刘舍愣了一下,“我……王爷,刘舍才到王府,不敢占那么高的位子,还是请王爷另择贤才。”
齐烈这几日与刘舍一起打猎,已经对他颇有好感,再说若不是刘舍,只怕王爷就真的没命了,他心里着实感念他,这时候抬头向他大着嗓门嚷道,“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王爷给你这样的赏赐也不为过,你还推辞什么?”
刘舍不好说什么,抬头看着王爷,司马昂一双眼睛坦诚地看着他,“这只是一个微末的小官而已。在我看来,我已经委屈了你,你是有大才干的人,恐怕将来我交给你一只军队,也是可以放心的。”
刘舍呆愣住了,他想说王爷谬赞,可是没说出口,他是穆建黎的人,难道王妃没有跟王爷说?难道王爷自己心里猜不出来?他不知道王爷这话是要试探他还是怎的,王妃对他是知根知底的,有她告诉王爷不就成了吗,王爷哪还用试探。可刘舍看着王爷,他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看着自己,那双眼里只有赞许,像是并没有什么计谋的影子。再说他心里其实也觉得王爷是个英雄,受那么重的伤,硬是能咬牙骑一天的马,这可不是寻常人物能做的事。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个王爷都比自己的主子穆建黎更像个人物。
他迟疑地看向王妃。那个年轻地王妃似乎也吃了一惊。她正在看着王爷。王爷含笑向她点了点头。她似乎并不满意王爷地这个安排。不过她转过脸来地时候。似乎已经决定顺从王爷地意志了。“刘舍。谢过王爷吧。”
今晚子攸不想跟司马昂计较什么。只想顺着他地心思。不过她实在不放心哥哥地这个心腹离司马昂那么近。如果有小叶在这儿地话。那还好些。小叶可以防备着他。现在倒不知该怎么留神才是了。不过眼下也还说不了那么远地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刘舍向司马昂谢了恩。愣愣地站在旁边好久都不发一言。子攸也不理论。只问司马昂眼下地事。“你不能再骑马了。伤口还会崩开地。要怎么样才好呢?这里也雇不到大车。”
她说着又看了齐烈一眼。像是也在询问他。可齐烈现在是黔驴技穷。很是尴尬。“除非……除非有什么床让王爷躺着。然后四五个侍卫来抬。那样既稳当又便宜。”
子攸皱了皱眉头。“可是胡说了。难道找不到马车。就能找到床么?”
司马昂拉了她地手。勉强站起来。“罢了。子攸。就再骑一会儿马。等走到官道上再说罢。”
“那怎么成呢?”子攸的嘴都要嘟起来了。
刘舍缓过神来,“王爷,王妃,行军打仗时候时常用树枝做成担架来抬伤员,现下咱们也可以用这个法子,只是要委屈王爷了。”
司马昂倒不在意,“这法子很好,只要能快些离开这晦气的地方便是了。”
刘舍领命而去,带着几个侍卫砍了些结实的树枝用绳子结成担架,刘舍的手法熟练的很,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完成了。见王爷面露惊讶,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小人出身行伍,对军队中的种种都极为熟悉。”
只不过司马昂躺上去的时候很是有些尴尬不舒服,骑着高头大马出京城狩猎,竟然要躺着被人抬回去,更不要说一离了那皇陵,子攸就有了生气儿,骑着他的马,时不时地居高临下冲他做鬼脸,嘲笑他只能躺着。
天亮时候,他们终于远离了皇陵,山间再见到村落的时候也有了人烟。子攸马骑的累了,便说要走走,其实只是想要陪在司马昂身边。
一轮红日捧出,山间平地的田地里已经有人劳作,远远的传来一个女子婉转的山歌,歌声清脆,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楚,“
小奴今年一十八,两个红媒到我家。
红漆椅子绿椅褡,两个媒婆来坐下。
先装一袋蓝花烟,后倒一杯桂花茶。
吃罢烟、喝罢茶,四个菜碟来摆下。
喝的是闲酒,说的是闲话,句句说的小奴家。
又说他家儿郎好,又说他家家当大。
……
稀里糊涂下了轿,拜了天地拜菩萨。
拜罢爹妈入洞房,奴家两眼望着他。
背又驼、脸又麻,头上是个光塌塌。
想睁眼睛先歪嘴,颈上吊个瘿瓜瓜。
不怨爹妈怨媒婆,骗吃骗喝害奴家。”
司马昂先撑不住笑了,子攸看了他一眼,别开头也忍不住笑,司马昂轻摇她的手,“也不知你怨不怨媒婆。”
子攸的脸刷地红了,看了四周抬着王爷的几个侍卫一眼,几个侍卫沉着脸拼命装作没听见。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司马昂睡在自己的榻上,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是青白的,只是现在回到王府已经好了很多了。在进京城之前,他曾经晕了过去,任凭子攸怎么喊都醒不过来,把子攸吓得哇哇大哭,但是现在,这些都过去了。
子攸就坐在他身边,身上穿着家常的衣裳,头上只插了一只白玉的簪,手里拿了一颗夜明珠,一抛一接地玩着。司马昂已经醒了,安静地看着子攸自顾自的玩,她的袖子一飞一扬的,那袖边绣着的小凤像是要飞起来。
外头一声仙鹤鸣叫,子攸连忙向窗外看去,想看它们是不是跳舞了,夜明珠沉重地落在司马昂的床铺上,吓了她一跳,连忙去看司马昂有没有被吵醒。没想到低头看到司马昂那双黑亮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像本来就在看她,连嘴角都带了一抹微笑。
她有点不好意思,把夜明珠捡起来送给司马昂,“这个是外头铺子上新到的。你喝不喝茶?嗯……太医说不能喝茶。那,你想不想喝汤?饿不饿?疼不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司马昂笑了起来,“你问了这么一大串子,叫我怎么答呢?我什么都不想。你在这儿坐多久了?才刚回来不多睡会么?不要乏出病来。”
子攸笑着摇摇头,见司马昂的精神还好,便跟他攀谈起来。司马昂听她兴致勃勃地说要把王府里哪哪改成什么样子,还要做多少套衣服,要赏给侍卫们多少钱,要赏给王府里的丫鬟婆子多少套衣服,还要喝什么酒,又是想吃哪家铺子里的果子等等等等。
听到最后司马昂实在忍不住笑了,“说得像是再世为人似的。”
子攸嘻嘻一笑,“本来就是的嘛。”
司马昂想起一件事来,“这几天你没有忙着去审萧吟和月奴吧?”
子攸扭开头哼了一声,“我是想来着,可是投鼠忌器。我倒是审了月奴,可那丫头不肯承认。我想萧吟总是怕疼的,可是王府里三步一个外人的眼线,我又怕叨登大发了,结果为了打她一个老鼠,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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