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只是一瞬,又转了头。穆建黎心中一乐,嘿嘿,这妮子有点意思。
“你叫什么名儿?”穆建黎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姑娘。
“奴婢叫做翠纹。”那女子笑语嫣然,娇声说道,“王爷命我来请虎贲将军,将军请随我来吧。夏总管,您忙去就是了——将军,您不会嗔我孟浪吧。”
穆建黎干笑两声,越发觉得这妮子大有意趣,“那自然不会,你快些前面带路罢。”其实若按着子攸着恼时骂的那样说来,穆建黎只要见到略微平头正脸的,都会觉得大有意趣。这时候穆建黎随着翠纹一面向里走,一面慢慢细问她年龄籍贯,平素在王府里是伺候谁的。
翠纹一一的都答了,又道,“奴婢原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原是伺候皇后梳头的,后来皇后将我拨给王爷使唤,因王爷出来开牙建府,我便跟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宫里出来的,怪不得看着不俗。”穆建黎脚步迟缓,她只得停下来等他,穆建黎便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情景越发尴尬,“翠纹姑娘是宫里出来的,一定觉得这小小的破败王府很是局促吧?要依我看,姑娘可不是这样的命,本该住更好的地方才是,姑娘头上的钗环首饰也朴素了些,不合姑娘的气质。嘿嘿,我倒有心想使姑娘翻身做个人上人,享受些荣华富贵,只不知姑娘自己愿不愿意?”
翠纹心中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笑了,语调温婉,“圣人尚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翠纹不过是小小奴婢,连将军您的猫儿狗儿都比我尊贵些,翠纹哪敢高攀?翠纹没有那样的好命。”
穆建黎见她说话的模样娇俏动人,骨头都要酥软了,“哼,富贵在天?爷我就是天,你只要跟着我,我保你荣华富贵。你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跟着我的日子长了,怕还不只荣华富贵,别看你如今只是王爷的丫头,只要跟了我,将来必然要比穆子攸风光的;你若是个糊涂人,我也不勉强你,等你家王爷败了的时候,哼哼,你想想吧,覆巢之下哪有整个的蛋?”
翠纹连忙跪下。“将军息怒。将军若是气恼了。贱婢就该粉身碎骨了。奴婢能有什么主张。也不过全凭王爷王妃一句话罢了。他们让奴婢往东。奴婢自然是不敢往西地。只是……只是奴婢虽不懂得什么。却知道将军是个了不得地大英雄。若奴婢有幸能得服侍将军这样地英雄人物。那别说什么荣华富贵。哪怕就是要奴婢地命。奴婢也是情愿地。”
这一番话说得穆建黎全身通泰。亲自去扶她起来。“好。好孩子。算你有眼力。我绝不会辜负你地这番心意。你说地也对。我要了你这事。还得我那妹子和妹夫松口。我这就去跟他们说。你也跟我一同进去。只怕我那妹子罗嗦。还要问你愿不愿意。两次进去倒费事。”
翠纹吃了一惊。她原是想让穆建黎自己去跟王爷要出她去。她料想王爷不会不给。纵然不给。穆建黎也可硬要。谁知穆建黎却要她一起进去。难道她要当面跟王爷说。自己要跟着穆建黎走?那可……那可大大地尴尬。
可是穆建黎也根本容不得她再多说什么。直催着她一同走到司马昂所在地院子里。也不等下人禀报。拉着翠纹直走进去。扯着铜锣似地大嗓门说。“妹夫。大舅子我来看你来了。你这几日可好啊?”
一进门见司马昂坐在榻上。面上犹有病色。子攸正坐在他身边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穆建黎哈哈一笑。“妹子也在这儿。正好。你替我跟妹夫讨了这丫头吧。你放心。我不是白要。回头我再送十个丫头来补了这个地空缺也就是了。断不让你夫君短了丫头。”
子攸见他说地不成体统。有些恼了。“哥哥。你今儿来就为讨个丫头?”
穆建黎怔了一下,他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事,只是见了这丫头便把正事忘了,“那自然不是为了来要个丫头的。不过等先把这事办了,再说正事也使的。”
翠纹抬头看了王爷一眼,见他脸上隐隐已有怒气,那双瞳仁越发黑不见底了。又听见王妃说,“哥哥想要带走个人,我们如何能拦的住。只是也得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跟你走,倘或人家不愿意,你这不成了欺男霸女了么?等爹爹回来,我倒要跟他说说。”
穆建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翠纹,你倒是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翠纹有些发晕,却知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她素日是个心高志大的人,自幼入宫服侍皇后,便留心处处学着皇后的样儿,那也是因为她心里有个轻狂的想头儿。到后来服侍皇后的嫡子司马昂,她更觉得有了希望,一心想要争出个头脸来。谁知道司马昂幼时虽然待人和气,可是他越大她就越摸不准他的脾性了,况且司马昂似乎也知道她的本主是皇后,知道她是皇后的耳目,一向不大与她亲近。等有了王妃,她就更是常常见不到司马昂了。
等到萧王妃嫁进来,司马昂又在穆子攸的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她本以为时候到了,她跟萧王妃互为臂膀,定然可以笼络住王爷,疏远了正妃。可谁知事情偏不遂人愿,王爷出去打猎一趟,也不知怎么就受了重伤跟王妃一起回来,自此以后,这二人更是日日在一处,她原以为王爷定然是忍辱负重,虚与委蛇,谁知在一旁冷眼旁观,却发觉王爷与正妃在一处时那欢欣满足的模样绝不像是装出来的,自己服侍王爷这么多年,也从没见他笑得这么温柔欢喜过。
她知道自己论容貌论才干,没一样比得过正妃,有正妃挡在前头,她想出头只怕比登天还难。她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眼看青春已逝,韶华不再,再不做定大事,就全完了。
她一咬牙,向着司马昂跪了下去,“奴婢……愿意去。”
子攸愣了一下,“翠纹,就是你不答应,我哥哥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明儿就跟了我罢。”
翠纹心里着慌,连忙说,“不不,将军没有逼我,奴婢……奴婢是情愿的。”
子攸有些吃惊,重新打量了翠纹一番,她容貌算是好的,可也不是十分好,比她容颜美丽的女子穆府里有的是,若不是她自己一心答应,恐怕哥哥倒不会非逼迫她不可。
司马昂转开头,口里是对子攸说的,可眼睛却冷冷地向着翠纹,“罢了,攸儿,这是人大不中留。打发人告诉萧氏,给她置办一份嫁妆。”
子攸只得答应着,翠纹不敢再抬头,僵硬地给司马昂磕了三个头,又给子攸也磕了三个头,退了下去。
六儿在门廊下侍立,把里面的话都听见了,见她出来,便笑道,“恭喜夫人拣着高枝了。”
翠纹满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六儿一眼,似是恨意深重,看得六儿退缩了一下,她转开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侍女奉上茶来,司马昂微笑着说道,“穆将军,我府上有位茶师,烹茶功夫名满天下,穆将军请尝尝。”
穆建黎笑着端起茶来,有些犹豫,穆子攸给司马昂下毒的那一幕还在眼前,他还真就不敢喝这杯茶,就算这杯茶喝不死他,可穆子攸若是有心算计他,他可没有司马昂那么能撑着。
子攸已经看出来了,嗤笑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量你也不敢喝,浪费一碗好茶。”
“攸儿。”司马昂责备地叫了她一声,“不要无理。”她哼了一声,向司马昂做了个鬼脸,不过乖巧地坐在榻上不再吭声。
穆建黎本来被子攸说的下不了台,正想发威,只是司马昂已经呵斥了子攸,他也就不便说什么了,顺势把茶盅放下。干笑了几声,“我这个妹妹,就是娇纵得可恶了。”
司马昂一笑不语,并没顺着他说子攸的不好,也没有逆着他说子攸的好,子攸笑吟吟地看了司马昂一眼,不知怎的心情就很好。穆建黎不大喜欢司马昂这个不愠不火的劲儿,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可他还是压住了脾气。今天他是来探司马昂和子攸的口风的。
穆建黎思考了一会要如何开口,他希望司马昂能问他点什么,比如他来此有何贵干,最近前线军情如何,等等。但是司马昂只是坐着,他不开口,司马昂也不开口,而且态度安闲自得,这情形很是尴尬,可司马昂却还能气定神闲。
司马昂的心思并不在穆建黎身上,他是来干什么的,他猜不出来,干脆不去管他。只看着子攸那丫头坐在榻边,东搞搞西摸摸,倒似乎跟这儿没什么关系,一会儿搞出来个金弹子玩玩,一会儿又在膝盖上铺了一块帕子,把荷包里的糖倒在帕子上,一颗一颗地细看颜色,颜色不同的大约味道也不同,她看了一会,拿起一颗糖小声地问他,“你要梅子味道的么?”
司马昂看了穆建黎一眼,担心穆建黎觉得他们无礼,再把罪怪在子攸身上,可看见穆建黎似乎正在发呆。司马昂向子攸摇摇头,子攸换了一颗糖,“那桂花味道的呢?”
司马昂忍着笑摇摇头,子攸不理他了,把那颗糖放进嘴里,皱了皱眉头,低声说,“是姜味的,真难吃,这是谁进上来的糖,不要他的狗命了吗?”
司马昂转开了头,再看着子攸他就要憋不住笑出声来了,“穆将军,我这里厨子做菜的技艺,据攸儿说是不及穆府十分之一的,仅有鸭信做的算是略胜一成,不如将军中午就留在寒舍,也请将军尝一尝。”
穆建黎愣了一下。随即缓过神儿来。“不必。不必。我听说妹夫受了伤。所以来探望妹夫。吃饭倒不必了。”
司马昂也不再让。穆建黎知道他地意思是在送客。只装作不知。一面盘算着一面对他说道。“也不知妹夫是在何处受了这么重地伤?该说出来才好。做哥哥地统领京城治安。谁得罪了妹夫。我该去捉拿才是。”
这话说得极为目中无人。也是根本不拿司马昂当王爷看待地意思。子攸又拿起一颗糖给司马昂。“这颗肯定是桂花地。你要不要?”
司马昂接过那颗糖。微微笑着。“穆将军。袭击我跟子攸地是一伙北方蛮子。我们也只知道这些。其他地。委实不知。”
穆建黎笑了笑。“难道只有蛮子么?我怎么恍惚听人说。妹夫跟妹子是在前朝地皇陵里被人袭击了?”
子攸抬起头来。“我们是被蛮子从官道上劫持走地。我们被他们带到皇陵里。那里还有埋伏地蛮子接应。哪知道这两伙人后来竟然动手火拼起来。想来大约是在争功罢。亏得王府地侍卫后来赶上。才救了我们。那可不就是被蛮子给袭击了么?难道还能有两拨人要杀我们?我们怎么就得罪那么多人了?哥哥这样问。莫非知道那伙蛮子地底细?难道还真有两拨不成?”
穆子攸没接子攸的话,他跟子攸说话还从来没有讨过便宜,“哈哈,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还望妹夫好生养伤。我一旦捉到那伙蛮子,立时便会差人来告诉妹夫和妹子。”
司马昂跟他客套几句,也就不再挽留,子攸更是不吭声。一时穆建黎去得远了,子攸哆嗦了一下,“你听出来了吗?他其实是想打听咱们对那个皇陵里的神秘骑兵知道多少。恐怕那些骑兵十之是他的人,爹爹百年之后,大颢的兵权都是他的,他还在那里藏一只私人卫队,是什么意思呢?”
“死士。”司马昂忽然低声说,子攸抬起眼睛看着他,眼里是掩不住的惊惧,司马昂把手里的桂花糖塞进子攸的小嘴,“你哥哥在那里豢养死士,他是不放心。”
“不放心我?不至于,我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子攸含着糖,向司马昂身边瑟缩了一下,“他是不放心我爹。可我爹只有他一个儿子啊,难道他……难道他是等不及了,等不及我爹把兵权交给他?他也想效仿唐太宗来一场玄武门?”
“嘘。”司马昂搂住子攸,轻轻地说,“不可说。”
“我该告诉我爹。”子攸攥紧了司马昂的衣服,微微有些发抖,但是她知道,她根本就办不到了,她没有提前想到,如今便已经是晚了一招。
“穆建黎没有看着那么傻,他定然已经设卡盘查京城各门,如今王府该是也被严密监视了。”司马昂低声在她耳边低语,“退一步说,即使你把消息告诉了你爹爹,穆建黎也必然早就转移了他的死士,你爹爹查不到实据,必然疑心你为了帮我而在设法除掉穆建黎,穆建黎也会对你怀恨在心,那种态势下,他惊慌失措,必然会对你下死手,先除掉你,再起事弑父。你就是打草惊蛇了。”
子攸低下头,转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我真有些害怕了。”司马昂握住她的手,却没有安慰她,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索。
正文 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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